司馬珂輕輕的籲了一口氣,對周琦道:“那群老兵丘八,先關一夜再說,磨其銳氣再說,明日你再將彼等釋放,正式接管。”

說完,看了看天色,已經快到了初更時分,又再三叮囑了一番,這才準備打道回府。

三人送司馬珂到營門口,司馬珂一提馬鞭,正要策馬而出,卻又將馬鞭放了下來,翻身下馬。

卞誕、沈勁和周琦三人不解的望著司馬珂,問道:“君侯還有甚麽吩咐?”

司馬珂微微歎道:“營內形勢未定,本都尉回府也難以安睡,不如就在營中歇了罷。”

卞誕一愣,隨即道:“君侯放心,卑職及兩位司馬一定妥善處置,決計不會出亂子。營舍簡陋,蚊蟲太多,君侯千金之軀,不宜夜宿。”

司馬珂決然道:“我身為羽林騎統領,如此緊要關頭,豈可抽身事外,甩袖交給爾等?營舍簡陋,偏爾等住得,我就住不得?本都尉若是如此嬌貴,他日如何能征戰疆場,驅逐胡虜?”

三人聽司馬珂這般說,心中肅然起敬,當下也不再說什麽。

卞誕當即叫來負責營舍的秦超,讓其給司馬珂安排營舍。聽說司馬珂要在營舍過夜,秦超顯然有點手足無措,隻是搓著手道“營舍太簡陋了,恐怕君侯住不慣”。

司馬珂笑笑道:“無妨,就按隊主之規格即可。”

其實在營舍內夜宿的,最高規格也就是隊主,就算假司馬周琦為右第九品的官職,按例也是外宿,每天早起來點卯即可。

隻是今天情況特殊,所以都跟著在營舍歇了。

※※※

入夜。

月光如水,斜照在司馬珂的營舍內。

即便是按照隊主規格的營舍,陳設依舊比較簡單,牆角一張臥榻,掛著牀帳以防蚊蟲,地上鋪著一床絲毯,還有一個案幾,幾個坐塌,以及其他幾樣簡陋家私。

司馬珂半夜醒來,因為心中掛念著事情,加之營舍內著實悶熱,翻來覆去睡不著,索性披衣而起,手提秋霜劍,出了門口,見得門口有四個軍士在守衛,便讓其跟著一起巡營。

司馬珂的營舍離軍士們的營舍有一點距離,四周一片靜寂,隻有刁鬥裏的火光偶爾啪的閃一下。

刁鬥裏火光相連,又加上月光皎潔明亮,大營內如同白晝一般。

司馬珂率著幾個侍衛軍士,一路向軍士們的營舍方向走去。迎麵遇到一隊巡邏的軍士,見到司馬珂急忙見禮,司馬珂道了聲“諸位辛苦”。

到了軍士們的營舍,逐漸有了聲音,都是大老爺們,鼾聲此起彼伏,如同比賽一般。再往前,見得一個大營房裏,燈火明亮,又隱隱傳來說話聲,正是關押白天鬧事的軍士之處。

司馬珂率眾走近第一間營房,門口兩個守衛正要傳報,卻被司馬珂示意製止。

“唉……我等原本乃南渡流民,隨軍混個活路。昔日跟著陶老將軍,也曾跟王敦打過,亦跟祖約戰過,也算是流過血,拚過命。後來老將軍歸西,又做了庾征西的部曲,跟著庾隊主廝混,混口飯吃,跟誰不是跟……庾隊主乃庾征西的族弟,這以下犯上,聚眾鬧事,又不是頭一遭……每次庾隊主都吩咐我等盡管鬧,出了事他擔著,這些年也就這麽幹著,非但相安無事,事後庾隊主還有酒肉加賞……那庾隊主昔日每番鬧事,上官都是小心翼翼賠笑致歉,有的還被庾隊主揍過,鬧到校尉將軍那裏,也就一通責罵而已,誰料這次……庾隊主卻是看走了眼,我等也跟著晦氣……”

說話的很顯然是白日跟著庾成鬧事的老兵油子,一開口就是老丘八了,語氣中充滿懊惱

“哈哈哈……那庾成一向驕橫,如今碰到騎都尉,可謂不長眼,白白丟了性命。不是老子吹牛,騎都尉的身手,兩百多斤的旗杆,手指勾一勾就立了起來,像你這等丘八,能打一百個。”這是司馬珂派來監押的羽林騎在說話。

“騎都尉俊得像朵花一樣,不但女人看著喜歡,就算男人看著也喜歡,誰知道出手竟然恁地夠狠,兩百多斤的人,就像捏螞蟻般捏死了……早知如此,我等打死也不敢跟著庾成鬧,現今是完了,不被砍腦袋就算是燒高香了。”一名武昌郡來的羽林騎唉聲歎氣的說道。

屋裏的兩撥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看起來氣氛還算融洽,司馬珂心頭稍稍放心,這才示意門口守衛傳報。

“騎都尉到!”

隨著門口侍衛的一聲響亮的喊聲,營房內頓時安靜了下來,鴉雀無聲。

司馬珂率著四個侍衛大步而入。

“騎都尉!”

營房內的軍士齊齊施禮,那些被捆的軍士雖然不能行禮,嘴裏也打了個招呼,然後紛紛低下頭去,不敢看司馬珂。

司馬珂望著坐了一地的武昌郡來的騎兵,一個個神情憔悴,低著頭,有羞愧者,有惶恐者,也有將頭顱低得看不清表情的。

他轉過頭來,問負責看押的什長道:“關了大半宿,他等可曾飲水?”

那什長臉色一紅,急聲道:“不曾。”

司馬珂沉聲道:“他等雖犯錯,終非主犯,速遣人去夥房去燒兩桶熱水來,供其飲之。”

那什長急聲應諾,便派了兩人去燒水。

聽得司馬珂這般說,那些原本低頭不語的武昌郡騎兵,紛紛抬起頭來,望著司馬珂,眼中露出亮光,不似剛剛那般畏懼和拘謹。

有人小心翼翼的請求道,說想去如廁,司馬珂又吩咐身後跟隨來的侍衛,一次兩個,分批帶領其去上廁所。

折騰了一炷香的功夫之後,幾個軍士提來兩大桶用熱水加涼水降溫的溫水來,又按照司馬珂的要求,用瓢依次喂上溫水,眾人的臉色頓時好多了。

一名武昌郡騎兵什長率先向司馬珂跪倒,泣聲道:“謝騎都尉,我等已知罪,還請騎都尉責罰!”

話音剛落,其他眾騎兵紛紛跟著跪倒了一地,喊道:“請騎都尉責罰!”

司馬珂緩聲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若可以下犯上,肆意鬧營,成何體統?不過一群烏合之眾,國之蛀蟲!我大晉羽林騎,乃國之羽翼,天子扈從,當軍紀嚴明,令行禁止,方可威震天下,所向披靡,上效天子,下安蒼生,不負羽林之名!”

司馬珂的聲音不大,但是在靜夜之中,卻是穿透力極強,深深的傳入了在場的將士的耳中,那些武昌郡的騎兵又慚愧的低下頭去。

司馬珂繼續說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每人責罰三十鞭,以儆效尤,若有再犯,格殺勿論!”

眾武昌郡騎兵終於長長的籲了一口氣,三十鞭不算輕也不算重,但是終究好過關押在這裏聽候發落,心裏七上八下的好。

“謝騎都尉!”眾人齊聲道。

司馬珂又道:“隊主庾成,率眾叛亂,以下犯上,已然伏法,爾等當以其鑒之。假司馬周琦,義興周氏之後,出身名門,兼任爾等隊主,爾等當唯其馬首是瞻,遵紀守法,令行禁止。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過而改之,仍是羽林好兒郎!”

“喏!”

司馬珂見眾人情緒已基本穩定,這才輕輕的籲了一口氣,退出了營房。

隊伍不好帶,人心不能散,要一張一弛,才能聚攏人心,畢竟他得這三百戰兵可是千辛萬苦,不能輕易放棄一人,但是也要確保所有人在他的掌控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