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

李佳、褚蒜子和紀笙三人,正在東廂房嬉戲玩耍。

過了一陣子,褚蒜子出去跟著思雲和昭雪等小妾去後花園玩耍去了,房內便隻剩下李佳和紀笙兩人。

李佳趁著褚蒜子出去,湊著紀笙的耳朵旁,悄聲道:“姐姐,我這幾天身上有點不方便,今晚讓夫君陪姐姐罷。”

都是女兒身,紀笙一聽頓時就明白了不方便的意思了,伸手點了一下李佳的額頭,笑道:“好罷,這幾日就饒了你,姐姐替你受苦。”

大半個月沒跟司馬珂在一起,其實紀笙難免有點思念。不過司馬珂臨出門前,倒是有跟她交代,今晚會在大將軍府招待新舊士人們,預計會很晚回府。

按照司馬珂的習慣,如果回來很晚,都不會去騷擾已經睡去的妻妾們,而是在正房睡著,因為次日一早還要早起。新得三州之地,各種軍政事務極其繁忙。

入夜,紀笙和褚蒜子兩人說了一陣子的話,褚蒜子因為白天跟司馬珂的幾個小妾們在後花園玩了許久的**秋千和投壺遊戲,有點累,故此早早便睡去了。在那個年代,沒有電視、手機等娛樂,女子都睡得很早。

紀笙見褚蒜子睡去,便熄了燈,也上了床鋪。熄燈之後,外麵等著伺候的婢女也跟著入睡了。

紀笙躺在**,想著李佳白天說的話,翻來覆去的睡不著,終於忍不住煎熬,穿衣而起,走到廂房的外間,打開房門,悄手悄腳的走了出去。

西陽王府和其他府苑一樣,分為內宅和外宅,以垂花門分開。通常說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二門就是指的垂花門。

下人們、賓客、管事、賬房、侍衛等住在倒座房,即外宅。而主家的主人、子女、妻妾等人都住在內宅。

到了晚上垂花門便已關了起來並栓好,除非家主司馬珂進來才會打開。此時的內宅之內,隻有親近的婢女們和司馬珂的妻妾們住在裏麵,所以內宅的房子,就算房門不栓,也沒什麽不安全的。再說,臥房的外麵,還睡著兩名的婢女。

紀笙心中想著若是叫醒婢女關門,恐怕會吵醒熟睡的褚蒜子,而且讓褚蒜子知道她要去司馬珂的房間裏去睡,也有點不好意思,故此隻將房門關好,沒有栓門。

於是紀笙便悄悄的去了司馬珂的正房之內入睡,在正房內的婢女們的伺候下,躺在了司馬珂的被窩裏,隻等司馬珂回來,好生溫存一番。

到了接近二更時分,司馬珂才醉醺醺的回來,進了內宅,借著酒精帶來的興致,直奔李佳的西廂房而去。

“妾身身子不太方便,夫君去找妙可姐姐罷,夫君都許久沒陪妙可姐姐了……”

聽了李佳的話,司馬珂正在興致上,又朝紀笙的東廂房走去,門虛掩著,司馬珂也沒驚動外屋的婢女,直接進了裏麵的臥房。

那一夜,褚蒜子做了個夢。

夢裏的很多事情都不符合邏輯,而且空間和時間錯亂,褚蒜子的夢也是如此。

在夢裏,她似乎忘記了司馬珂已婚的事實,也似乎忘記了紀笙這個遠房的小姨,夢裏隻有她愛慕已久的司馬珂,經天子賜婚,兩人入了洞房,共享**。

而且那種溫存的感覺是那麽的真實,司馬珂是那麽的溫柔……直到她被痛醒。

外麵熟睡的婢女終於醒來,聽了一陣之後,便感覺到了不對勁,又聽了許久才明白了過來,但是卻不敢去阻攔,隻得去尋找主母紀笙。

偏偏紀笙在婢女的陪同下如廁去了,回到正房之內時,又耽誤了半炷香的功夫,再慌慌張張的跑過來,距司馬珂進入房間的時間已是半個時辰了,一切都已經晚了……

那一晚上的事情,如此的荒唐錯亂,最終卻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兩個婢女也被紀笙下了嚴厲的警告,決計不能對任何人提起,否則必當亂棍打死。

…………

兗州、青州和徐州三州,雖然新得,按照麵積是豫州的三倍之地,但是其實治理策略並不複雜,隻要複製豫州的模式即可。

司馬珂的幕僚加入地方官吏的隊伍之中,而且絕大部分人都是到各縣擔任縣令,掌控一縣的行政大權,他們都經過兩年多的時間的曆練,已經完全熟悉了司馬珂的治理地方的策略。

但是,這些年輕的官吏,到了地方,也並非那麽一帆風順,而是阻力重重。最大的阻力就是來自當地的士族。

因為在羯趙占領的這段時間,羯人並沒有真正的管理地方,地方的實際管理權掌控在留守北地的士族手中。原來的縣令,要麽是各家士族中人,要麽完全聽從各士族的意見。突然來了新的縣令,已經令各士族心中不爽,產生了嚴重的抵觸心理。

而後,眾士族得知壬辰詔書的內容,禁止各世家豪族將山川大澤私有化,又允許百姓擁有一定的數量的山地,便更為不爽。加之土豆和紅薯的推廣,雖然能夠解決百姓的肚子問題,但是百姓擁有了山地,又擁有土豆和紅薯這種能夠在山地種植的高產糧種,也不像之前那般因為羯人肆虐,需要士族的保護,自然而然的逐漸要脫離各士族的控製。而且司馬珂又嚴格抑製土地兼並,嚴厲打壓各世家豪族搶占土地的現象,更令各士族對司馬珂產生強烈的不滿。

他們都知道,連羯人都不是司馬珂的對手,將矛頭對準司馬珂是死路一條,所以齊齊將矛頭對準了這些新上任的年輕縣令。這些士族們要麽陽奉陰違,當麵一套,背地裏一套,依舊我行我素,將新縣令的政令當成了屁話,要麽直接教唆和組織一幫佃農和黔首衝擊縣衙。

對於這種情況,司馬珂隻有一個命令,但凡士族之家隻要有一點抵觸,便格殺勿論。

江南之地,皆是世家的天下,形成了一個錯綜複雜的集團,連皇權都被其把控。衣冠南渡之後,大部分豪門望族都已南渡,江北隻留下一些借機壯大的小魚小蝦,居然也想與他對抗,自是有一個就要殺一個,殺得這些士族膽寒不敢冒頭為止。

…………

青州,北海郡,平壽縣。

張家堡。

張家在平壽縣是第一望族,在北海郡也算是數一數二的。當然,這要得益於幾家大族,在衣冠南渡的大潮之中遷往江南。

張家的塢堡,在平壽也是最大,最結實的,牆高四丈,四周還有護堡的溝壕,幾乎如同一座小城池一般。張家堡內人口達一千多戶,四五千人口,護堡的莊丁就要五百餘人。而且堡內備有強弓硬弩等武器,在人口稀少的北海郡之地,幾乎沒有力量與之抗衡。要知道整個平壽城的守軍也不過三四百人而已。

由於張家堡的武力極其強橫,加之張姓在平壽也是第一大姓,其在平壽縣忠實擁躉不少,家主張靜可謂是平壽縣的土霸王。而平壽縣的縣令,不過是一個剛剛從司馬珂的幕僚轉過來的二十餘歲的士子而已,張靜根本就沒將這個沒有根基的小夥子放在眼裏。

與其他士族陽奉陰違相比,張家是第一家公然對抗本縣的縣令的士族。

新來的縣令汪群,年紀二十三四歲,一來地方便雄心勃勃,大刀闊斧的進行改革。他先是將不服從自己的縣尉直接罷免,任用親近自己之人,掌控了平壽縣內的治安武裝力量。然後又將所有不服從自己的胥吏全部清除了出去,重新招募胥吏,迅速穩定了縣城裏的局麵。

平壽縣的守軍,由一名別部司馬所統領,也是從北府兵中精選的一名隊主所擔任,奉謝尚之命,全力協助和配合本縣縣令。

這樣一套組合拳下來,一般的士族都不敢冒頭,隻能選擇隱忍,就算心中不忿,也隻得服從縣令的政令。

但是張家卻不以為然。張家所圈占的土地,占了整個平壽縣的良地的三成以上。其中絕大部分土地,都不是張家的,而是之前的士族衣冠南渡之後,成為了無主之地,被張家據為己有。而又有平壽縣東麵的山川河澤幾乎都被張家宣誓了主權。

縣令汪群派出的胥吏,到張家的地界重新丈量土地,要求張家交出那些原本無主的土地,歸於縣裏統一管轄,卻被張家毫不留情的拒絕了,而且將前來交涉的十幾名胥吏打得頭破血流。

這也就罷了,隨後張家堡的家主張岩,又唆使數以百計的百姓入城衝擊縣衙,幸得平壽縣的守軍迅速予以鎮壓和驅散,才平息了事端。

這下可徹底惹惱了縣令汪群。這些跟著司馬珂兩年多的士子們,經過兩年多的曆練和培訓,早就不是當初北上時的文弱書生,多多少少也學會了司馬珂身上的一些狠勁。

汪群當即致書請求北海郡駐軍支援。北海郡城原有守軍三千,謝尚又增派了兩千北府兵駐軍,合計五千餘人,由一名都尉司馬統領。這名都尉司馬陳雲,也是北府兵的悍將出身,接到汪群的書信之後,不禁勃然大怒。立即率領一千北府精兵,前往攻打張家堡。

然而,張岩既然敢去捋虎須,自然就不怕晉軍攻打,早就做好了防禦準備。

堡牆之上,守衛的莊丁如雲,不但一個個手執鋒利的長矛和大刀,一些領頭者還披著鎧甲。寨牆之上準備了大量的滾石和巨木,還有一把把弓箭,也搭箭在弦,瞄準了城樓之下。這些弓箭手約百餘人,都是張岩精心訓練許久的精壯之士,個個箭術高明,甚至要強於平壽縣的弓箭手。

森嚴的護衛,四周環以深溝高牆,大門也是堅厚的紅鬆木製作而成,上麵還包了鐵皮,釘了銅釘。

在張岩看來,可謂固若金湯!

嗚嗚嗚~

突然,西北角的望樓上響起一陣蒼涼而悠遠的號角聲,那急促的號角聲迅速蔓延開來,西麵、西南麵、南麵……八麵的望樓都吹響了號角,聲音連綿不絕,如同颶風一般卷向四麵八方。

這是示警的號角!

寨牆上的莊客急聲喊道:“郎主,看北麵!”

張岩抬頭一看,不禁大驚失色,隻見那北麵滾滾的湧來一片烏雲,行走的速度並不快,但是卻至少有數千人,而且都是步卒。

小小的平壽縣,怎麽會有這麽多的兵馬?

張岩心頭頓時涼了半截,他萬萬沒想到,晉軍居然為了區區一個塢堡,出動了如此多的兵馬。

來軍越來越近,逐漸清晰起來,可見得無數的甲士,如同潮水一般的湧來。前頭的甲士,都穿著厚厚的鎧甲,胸前的甲片在日光的照耀之下,閃爍出一片奪目的光芒,正是此時的戰甲之王——明光甲;那些前頭的甲士,一手執刀,一手持著一人多高的大盾;後頭則是一排排手執長矛的步卒,那一杆杆長達六米的戰矛,斜刺蒼穹,如同一片片死亡森林一般;再往後則是密密麻麻的弓弩兵。

而最為恐怖的是,那一股衝天的殺氣,直朝堡上席卷而來,哪怕離塢堡還有一裏多地,站在堡牆上的莊丁們已經不寒而栗。

張岩心中徹底一片冰涼,他心中清楚的明白,這來的不是平壽縣的駐軍,而是晉軍的正規軍,是那隻將羯人趕到河北的百戰精兵!

莊內的莊丁,青壯年加起來也不過千餘人,但是這些未經戰陣的莊丁,如何抵擋得住人數差不多的久經沙場、在屍山血海之中摸爬滾打出來的百戰精兵?

隻是,事已至此,已經別無退路,張岩怒聲吼道:“堡在人在,堡破人亡,與他們拚了!”

眾莊客其實早已膽寒,有人已經嚇得兩股戰戰,但是在張岩的鼓動之下,隻得跟著喊道:“拚了,拚了!”

遠處的北府兵越來越近,逐漸已到了兩百多步之內,張岩站在寨牆上,將北府兵的步卒看得清清楚楚,不禁臉色變得如同死灰一般。

北府兵的步卒叢中,居然有攻城雲梯,有攻城衝車,還有投石車,完全是把張家堡當做一座城池來攻打。

因為北海郡的都尉司馬陳雲心中明白,張家是第一家公然對抗中這些新晉的縣令的,務必殺雞儆猴,以震懾其他士族。這一戰必須一舉攻破張家堡,決不能铩羽而歸,所以也是下了血本的。

嘩啦啦~

上千北府兵的腳步聲,如同潮水一般湧來,寨牆上所有的莊丁們,都看清了這隻來勢洶洶的北府兵的兵馬的情況,頓時齊齊露出絕望的神色。

立盾~

隨著都尉司馬陳雲的一聲怒吼,前頭的北府兵紛紛的停了下來,將手中的大盾的尖頭齊齊插在地麵上,搭成了一座銅牆鐵壁。

架矛~

緊接著,背後的長矛兵也跟著停了下來,將一杆杆長矛斜舉,直指堡牆之上,那鋒利的矛刃,閃耀出一片奪目的寒光。

搭箭~

無數的弓箭手,搭箭在弦,舉起長弓,將箭鏃瞄準了堡牆之上,隨時準備施射。

開弩~

後麵的弩箭手,約百餘人,雖然人數不多,卻具備著最強悍的攻擊力,因為他們手中端著的是令羯人都聞風喪膽的十石大黃弩。

準備投石~

隨著轟隆隆的響聲,六七架投石機也迅速的做好了投石的準備,投石機旁邊的士卒已經將一枚枚巨石放進了吊籃之中。

隨著陳雲的一聲聲號令,眾將士發出一陣陣如雷的響應聲,徹底震撼住了堡牆上的莊丁們。

這一刻,張岩眼中露出了濃濃的悔意,隻是為時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