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胤睜開眼來,一眼便看到了王導,掙紮想要向王導求救,隻可惜虎賁為防止他對司馬珂破口大罵,已從他身上撕下一塊衣襟堵住了他的嘴巴,隻能一個勁的掙紮著,嘴裏唔唔唔的叫著。

王導讓一幹親兵自行回府,在司馬珂、王悅、王恬和王曦等人的簇擁之下,緩步走向神虎門,就在經過趙胤身旁的那一刹那,王導的突然望了趙胤一眼。

趙胤見狀大喜,急忙使勁的唔唔唔大叫,隻可惜王導隻是看了他一眼,便決然轉過頭去,繼續向前走去,再也沒回頭。

從神虎門到式乾殿,不過幾百米的距離,王導卻走得極為艱難,步履闌珊,顯得極為蒼老。

王悅、王恬和王曦兄妹跟在王導的身後,望著王導那艱難的背影,神情也十分難受,王曦的眼中已然流出淚水來。

王導對她視如己出,她也把王導當做父親一般,她緩緩的轉過頭去,望向司馬珂。司馬珂似乎感知到她在望著自己,也轉過頭來,當他看到王曦那可憐兮兮的求助般的眼神,心頭一軟,對她笑了笑,微微點了點頭。

王曦似乎受到了莫大的鼓勵一般,癡癡的望了司馬珂一眼,又轉過了頭去。

終於,式乾殿南門到了。

門口數十名羽林郎手按長刀,整齊的排成兩排,從大殿門口一直排到大殿之內,一個個神情肅穆,威風凜凜。

見到王導和司馬珂向前,眾羽林郎齊齊拔刀而出,形成一片刀網,將殿門攔住,齊聲道:“陛下有令,除龍驤將軍之外,任何人不得入內!”

撲通~

王導一聽,臉色當即變得蒼白,雙腿一軟,便跪倒在地,涕淚交流,高聲哭喊道:“罪臣王導,拜見天子,前來領罪!”

王導也算苦啊,十三年前,王敦叛亂,劉隗、戴淵、刁協一同入宮請求司馬睿誅殺留在京中的琅邪王氏族人,王導率宗族子弟二十多人,每日至台城待罪,最終得到司馬睿寬恕。如今他親自提拔的趙胤、賈寧和匡術等人,又行叛亂之事,令他不得不又來前來跪拜待罪。

而且此次,嚴重程度絲毫不亞於十三年前。當年的王敦畢竟是司馬睿所拜的大將軍,與王導平起平坐,還是王導的堂兄,雖然王導受到牽連,但是不能說王導有參與其中。但是這一次,他的心腹將領紛紛叛亂,若是有心人認為是王導授意而為,王導就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王導一拜,王悅、王恬和王曦也紛紛跟著跪拜在地。

大殿之內,一片寂靜無聲,王導隻道司馬衍正在盛怒之中,不再說話,隻是將頭埋在地上,惶恐不已。

此時已是初冬時節,三更時分,尤為寒冷,王導出來時比較匆忙,穿的衣服也不多,在夜風中瑟瑟發抖,王恬忙解下外袍,披在父親身上。

司馬珂見他這般年紀,心中有點不忍,便對王導道:“末將且先入殿內,去勸陛下息怒。”

王導緩緩的抬起頭來,感激的對司馬珂點了點頭。

王悅和王恬兩人齊齊壓低聲音道:“有勞君侯了。”

王曦也抬起頭來,緊緊的望著司馬珂,滿眼感激和愛慕。

司馬珂先將腰中的佩劍和樸刀遞給了沈勁,又整了整衣襟,將身上染滿鮮血的大氅和防矢甲解了下來,遞給其他虎賁,這才大步進了式乾殿。

進入了大殿之內,見得內殿空空如也,便已知司馬衍尚未來得及回宮。畢竟樂遊苑到式乾殿,來回差不多十裏路,從前往樂遊苑報信,到接司馬衍回宮,是需要一定的時間的。因為他事先有吩咐過司馬衍沒回宮殿前,任何人不得入內,所以眾羽林郎便按照他的吩咐,不讓王導等人進殿。

司馬珂又低聲叮囑了殿內的羽林郎一番,這才快步走出大殿的北門,在幾名羽林郎的護衛之下,往北麵的鳳妝門走去。

剛剛走到鳳妝門附近,便見得周琦率著一眾羽林騎,簇擁著三駕朱輪馬車緩緩的駛了進來。司馬無忌和張桓等人也跟在馬車之後。原來周琦斬殺了匡術之後,便奔往了樂遊苑,然後留在了樂遊苑,與卞誕一起護衛司馬衍和三位公主,得到司馬珂的命令之後,便帶著羽林騎護衛司馬衍等人回宮。

見得司馬珂前來,馬車中的司馬衍,當即讓馬車停下,大步登下車,直接奔向司馬珂。司馬珂向前快走幾步,彎腰一拜,恭聲道:“微臣拜見陛下,賀陛下萬年!”

司馬衍滿臉激動的說道:“皇叔辛苦了!”

說完便要去抓司馬珂的手。

司馬珂將手一縮,急聲道:“陛下,微臣手中有血……”。

他急忙將手上的鮮血往衣襟上一頓亂擦。

司馬衍激聲道:“雙手盡沾叛賊血,皇叔真乃天賜於朕之護法神也。”

司馬珂急道:“丞相尚在中齋南門跪拜請罪,還請陛下速速回殿,以免被其看出破綻。”

畢竟,若是被王導知道司馬衍不在宮中,便證明司馬珂和司馬衍早已有準備,雖然趙胤叛亂屬實,但是司馬珂和司馬衍也有故意設套陷害趙胤之嫌,終究是不美。

司馬衍不再多話,又登上了馬車,在司馬珂的護衛之下,往式乾殿北門駛去,而另外兩輛朱輪馬車則載著三位公主奔往含章殿。

馬車在式乾殿北門停了下來,司馬衍在眾人的簇擁之下,快步進了式乾殿,來到了內殿,這才微微鬆了一口氣。

司馬衍坐到胡**,休憩了一陣之後,這才細細的問了司馬珂一通關於叛亂的全部情況,聽得精彩處不禁眉飛色舞,拍手而笑。

“此次平叛,皇叔當居首功,虎賁中郎沈卿及遊擊將軍甘卿亦表現上佳,眾虎賁將士及天策軍亦功不可沒。”司馬衍發出由衷的讚歎。

此刻的司馬衍,終於徹底安下心來,那種舒心的滋味可別提多美了。

趙胤、賈寧和路永等人一除,他便可名正言順讓司馬珂接手王室六軍,如此一來,再也不用擔心臥榻之側還趴著一隻隨時咬向自己的猛獸,晚上睡覺也徹底安心了。

最重要的是,整個中央軍徹底掌控在自己手裏,有了一整隻中央軍的兵權,便有了安心立命之本,以後在王導及南北士族麵前也可以硬氣起來,慢慢樹立君威。

司馬衍神色一肅,朗聲道:“皇叔聽旨!”

司馬珂一呆,急聲道:“微臣接旨!”

司馬衍道:“朕命你兼領中護軍之職,統領王室六軍,護衛皇宮安全!”

司馬珂又是一呆,隨即道:“微臣暫領中護軍,待得宮內事情平息之後,再選賢能擔任此職,微臣既掌虎賁和羽林郎,又掌王室六軍,其他大臣必然說閑話,不可不避嫌也!”

司馬衍怒道:“誰敢說閑話,朕遇危難之時,彼等何在?朕信任皇叔便是,莫要管他人之口。”

司馬珂見司馬衍這般神情,隻得道:“既然如此,微臣暫領,此事容後商議,亦請陛下三思。”

說完,他又把話題一轉,低聲道:“丞相已過花甲之年,又臨行衣裳單薄,此刻霜寒露重,若是因此病倒,終究是不好,還請陛下下旨讓其先行回府,明日再來。”

司馬衍冷笑一聲道:“朕特意讓其多跪一會,其幹的好事,宮廷重地,其盡用趙胤、賈寧之流,屢屢不守規矩,以下犯上,如今更是謀逆造反,朕未拿其問罪,便已是好事,多跪一會又如何?”

司馬珂神色一愣,這才深感小皇帝是真的硬氣了,換做以前,哪裏敢這般對待王導。

司馬衍見司馬珂麵露猶豫的表情,笑了笑道:“既然皇叔求情,朕便體諒其一次。”

說完,便在司馬珂和眾羽林郎的簇擁之下,緩步走出了大殿。

“陛下駕到!”

隨著羽林郎的喊聲,跪倒在地的王導,抬頭看了一眼頭戴冕冠身穿冕服的司馬衍,急忙連連磕頭,哭道:“老臣死罪,還請陛下賜罪!”

司馬衍緩緩的站立在王導麵前,居高臨下的望著他,沉聲道:“趙胤叛亂,匡術、路永、賈寧之輩皆助紂為虐,此皆丞相所提拔之將,丞相雖未參與其中,亦難辭其咎。”

王導不做聲,隻是一個勁的流著淚磕頭。

司馬衍終究是年紀小,心腸也軟,故擺了一會皇帝的架子,見到王導這般卑微,於心不忍,加之司馬珂也替王導說話,便擺了擺手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丞相不必過於自責,今日便先回府去,明日再徐徐商議。”

王導涕淚交流:“老臣拜謝陛下!”

司馬衍擺了擺手道:“丞相回去罷,不然朕也要在此陪著了。”

王導得了這個台階可下,千恩萬謝的站了起來,帶著王悅、王恬和王曦三人,道別了司馬衍和司馬珂等人,轉身離去。

王曦靜靜的跟在王導等人的背後,走了十數步之後,突然又回頭深深的看了司馬珂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