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們還是不一樣的, 商遲謝清晰的知道這點。他曾經有著和眼前人類同的境遇,但是他隻是個攀附著別人生存的菟絲花,什麽都做不到, 而薑渡不一樣。

“我好佩服你。”天空又落了飄雪, 他伸出手接了一片,雪落入掌心,轉瞬即逝。“如果我能成為你這樣的人,那就好了。”

薑渡聽得心裏嗤笑一下,嬌慣出來的小少爺說這樣的話,實在透著幾分何不食肉糜的味道,說什麽想成為他這樣的人, 他還想和對方互換身份。

商遲謝當真是這麽想的。

如果他能像薑渡一樣,可以靠著自己去生活,不用依附於誰, 那他是不是能掌控自己的生命更多, 然而他本性糟糕透了,貪圖安逸, 畏懼窮苦勞累,害怕承擔自己做錯事帶來的後果, 哪怕到了現在, 一切都和以前不同,他依舊不敢站在商夫人麵前說出事實真相。

……

那邊殷千星覺得玩得差不多了,準備下山去,在他身邊的商遲歸看著避開自己不知道在討論什麽的一群人,皺起了眉頭, 他想盡快去找二哥, 偏偏這群人拖延著時間。

“大概是在商量明天你的生日之類的吧。”殷千星在他身邊, 看了那群人一眼。

提到生日,商遲歸就想到商遲謝。

二哥很早就知道自己的生日,不知道今年會送什麽禮物,應該早就準備了。

他心生雀躍,很快又因為這種雀躍衍出罪惡痛恨,有很短的瞬間,他想到了自己分化時所做的那個夢,夢裏的二哥,並不是他真的二哥,而是另有其人。

這想法升起來的一瞬間,他內心近乎狂喜,但短短瞬間就冷卻下去。

商遲謝怎麽可能會不是二哥,父親親自把人領了回來,難不成父親還會主動欺瞞,帶回來個假的嗎?

似乎是商量完了,文璋他們走了過來:“我們回去吧。”

一行人乘坐著飛機下去。

才下飛機的商遲歸抱著長長的雪板,護目鏡推上了金色的頭發中,劉海被撩上去,露出一張極為俊美少年氣十足的臉,他一落地,便往四周望去,在沒見到商遲謝後,臉色微沉,用月星打通導遊的視頻。

導遊看見他的視頻來訊,立刻接了起來,語氣恭恭敬敬:“三少爺。”

“我二哥呢?”

“二少爺在滑雪。”

“讓我看看他。”

導遊沒想太多,直接轉了鏡頭。

鏡頭晃了一下,白茫茫的雪地裏,戴著護具的商遲謝站在傾斜度介於平緩和陡峭之間的雪坡上,要滑衝下去的樣子,他耳邊垂著的發,被風吹得揚了起來。

商遲歸一下怒氣衝天,他怎麽敢滑那麽危險的地方,“你——”那個怒斥導遊的你字剛一開口,他就看著商遲謝滑衝了下去,因為他的吩咐,導遊也一直將鏡頭跟著,不曾挪開。

心一下提起來的商遲歸,眼睜睜看著商遲謝掌控不住速度就要摔滾下去時,有一人從旁邊滑出來,拉住商遲謝的手,將他的重心拽了回來,被拉回來的商遲謝,側頭衝他喘氣微笑著,兩人滑到底部,先停下來的那人,用手帶著商遲謝卸力地轉了個圈。

平安無事。

但商遲歸的神色一下陰沉到可怕,就連在他旁邊的殷千星,也能感受到他內心的滔天怒意。

商遲歸怎麽會認不出對方?

二哥在餐廳裏幫了的那個服務員,他本以為不會再見,怎麽能想得到自己不過不在二哥身邊半天,對方就又來到他二哥身邊,並且看倆人的互動,顯然熟稔了許多。

他一轉頭往四周有起伏的坡望去,很快便找到了和視頻裏差不多的地形,牙齒森森,快步趕了過去。

第一次嚐試從高處滑下來,這種感覺暢快得不得了,商遲謝躺在雪地中,張著雙腿雙手:“好開心!”

坐在他身邊的薑渡朝他伸出手:“我拉你起來吧,躺在雪地上久了會著涼的。”

“好。”商遲謝想要抓住他的手借力起來,耳邊卻聽到一道從不遠處傳來的冷戾聲音:“二哥——”

因為這一道聲音,商遲謝偏過頭去,沒有抓上薑渡的手。

趕來的商遲歸大步向前將他拉了起來。

怎麽能這樣?怎麽能這樣!將商遲謝拉到自己身後的商遲歸,滿心都是暴怒和嫉妒,這份暴怒嫉妒,自然是針對薑渡。

他疏遠二哥,是因為短時間內無法麵對自己對二哥的感情,原本想的是冷靜一段時間,等這種不該有的感情消失後,自然而然就能和二哥像以前那樣相處。但他壓根沒有想過自己一疏遠就有人趁虛而入,還是一個沒什麽實力天賦的下等公民,這種人怎麽能配接觸二哥?

摸出一張卡,他扔在薑渡麵前,居高臨下冷冷道:“你要錢是吧,拿著滾,滾遠一點。”像這樣的人,他見多了,也就是看他二哥天真好騙,才故意接近想獲得一些好處。

因為他的舉動,商遲謝一下怔住,連忙從他身後繞出來:“你幹什麽?商遲歸。”

連名帶姓的稱呼,刺得商遲歸心尖一疼。

這才認識了多久,就這麽維護?不,這不是二哥的錯,是那人蓄意哄騙二哥——

坐在地上的薑渡,看了一眼那張卡,收回目光站了起來,他也不爭辯什麽,隻望著商遲謝,語氣平和:“那我回去了。”

也就是這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辯解體貼準備離開的姿態,讓商遲謝無比愧疚自責,連忙抓住了他的手:“抱歉,薑渡,他肯定是誤會什麽了,對不起,都怪我……”

“沒事,我也該離開了,天色已經晚了。”

商遲謝隻能眼睜睜看著他離開。

待薑渡離開後,他側頭,定定的望著商遲歸,神色說不出的失望疲憊。他不明白,為什麽商遲歸能這麽的不將人放在眼中。

他的眼神讓商遲歸感到些許恐慌,連忙解釋道:“二哥,你不要被他騙了,他就是故意接近你的,不然怎麽可能這麽巧,昨天你才在餐廳幫過他,他今天就出現在這裏……”

“薑渡他今天隻是在這裏的奶茶店上班……”

“昨天在餐廳上班,今天在奶茶店上班,誰信啊?”

“可是我信了。”商遲謝輕聲道。

商遲歸一咬唇:“你就是太天真才信他,他一個什麽都不是的Alpha……”

什麽都不是的Alpha,商遲謝已經聽不下去了:“夠了!”他垂下眼睫,偏過臉頰,“也許我的確很天真,也許他是在騙我想利用我,從我身上獲取什麽好處……”

“但是,商遲歸,我討厭你這樣。”

討厭那居高臨下輕慢又鄙夷的語氣,討厭那不講求任何證據直接定罪的態度,因為身份高貴,因為分化成厲害的Alpha,所以藐視著其它人,就像“當初”藐視他一樣。

說完,商遲謝彎身把雪板撿起來,徑直從商遲歸身邊走開,留下商遲歸站在原地,內心委屈與酸澀無法自控,一下紅了眼眶。

討厭我這樣?

也隻有他二哥,才能說出這麽傷人的話。

情竇初開的少年,意識到自己的情意以後並未嚐到什麽甜意,能夠嚐到了隻有驚恐與苦澀,仿佛一碗放滿了黃連的湯藥,他平複了下情緒,擦去嘴角咬出來的血,轉身亦步亦趨跟在了商遲謝身後,直到到了人前時,才恢複成以往的模樣。

……

“謝謝哥哥、謝謝哥哥……”在酒店外麵被商遲謝看到的小孩,接過薑渡手裏的錢不停道謝,轉身跑回了巷子裏。

薑渡看了一眼自己卡上的餘額,上麵已經少了很多。為了以防萬一,他請了不少人,有的在各種有權有勢的人會在的地方蹲守,有的人隨後監視商遲謝在雪地裏的動向,而他在奶茶店裏上的班,也是臨時給了那個上班的人一筆錢,換了半小時左右。

很幸運的是,這次接觸比想象中的結果要好,那個小少爺現在對自己印象十分不錯。

“商遲謝……商遲歸……”念著這兩個名字,薑渡唇角輕輕一挑。

很難想象是兄弟,性格南轅北轍。

如果換個人把那張卡丟在自己麵前,做的是別的事,他說不定就同意了,但很可惜,一張擁有額度的卡和一個能帶給他更多的貴人,選擇什麽壓根不用思考就能決斷。

權勢往往能帶來錢,然而錢不一定帶來權勢。

老實說薑渡還想再創造一次相遇的機會,不過再來一次就未免太巧合了,倒不如讓那小少爺懷抱著那份歉疚的情緒,直到……

他們再相遇之時。

這樣想著,他心情頗為愉快,轉身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