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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月末的最後一天,在鍾情的行程安排上是需要回鍾家參與聚餐的日子。

她坐在副駕駛上,快速翻閱著齊雨這段時間整理好的資料文件,等看到其中被重點標明的項目內容時,眉梢微挑,“抗癌協會那邊今年改了承辦方?”

齊雨應是,“去年不是鬧出了點兒新聞嘛,今年海城那邊隻能作為線上承辦方參與合作,主會場改在了東萊,據說東萊那邊的研究所和地方委員會為此可是出了大力氣花了大價錢,國內外參與人員眾多,雖然可能是謠傳,但確實有風聲傳出來,那位奧爾德斯教授可能會奔赴國內參加會議。”

聽到那個近些年來在抗癌藥物研究領域大放異彩的名字,鍾情笑了一下,“雖然不知道是哪裏傳出來的謠言,但就算是為炒熱度也好,如果真能邀請到這位,確實值得慶賀。”

“誰說不是呢。”齊雨讚同道,“要是能有近距離合作學習的機會就更好了。”

兩人聊著工作,很快,車子在南大附近的家屬院停下。

正值午飯時間,剛進小區,熱鬧的人間煙火氣瞬間撲麵而來。

齊雨跟在自家老板身邊三年多,多少清楚一些鍾家的情況,因此臨下車前多問了一句,“老板,要我在這邊等你嗎?”

自家老板雖然每次赴約準時,但卻是從不在這邊過夜的,因此想著待會兒送她回市區的公寓休息。

鍾情搖了搖頭,“不用,我待會兒去見朋友,你今天早些下班吧,有事我給你電話。”

兩人在小區門口分別,鍾情出了電梯後,敲響601室的門,十秒鍾後,和來開門的鍾父對上視線。

人已中年的鍾泓無愧他大學教授的身份,氣質溫文儒雅,待鍾情是一如既往的和氣,他笑著將人迎進門,“小情回來啦,飯菜準備的差不多了,快進來。”

“爸。”鍾情恭恭敬敬的喊了一聲人,將自己買的禮物和補品遞過去,“我聽朋友說這些東西不錯,就帶了一點,你和阿姨可以試試。”

“好,謝謝小情的心意。”鍾泓接過東西,朝廚房喊了一聲,“妙君,小情回來啦。”

端著一份清蒸鱸魚的林妙君從廚房中走出來,雖然年過四十,但她仍舊優雅美麗,仿佛古典畫中走出的端麗仕女。

對上她一如既往的冷淡目光,鍾情笑著叫人,“阿姨。”

林妙君點了點頭,“回來了。”

說完,將魚放在餐桌上,走到客房門口敲了敲門,“慕珊,出來吃飯。”

鍾情幫著擺完碗筷後,同客房出來的林慕珊對上視線,客氣有禮,“小姨。”

一身紅裙的林慕珊撩了撩蓬鬆發尾,同自家姐姐閑話家常,“這兩天思涵有個課外作業得去博物館一趟,難得博遠休息,我就讓他帶著兒子去了,等下周思涵放假了,我再帶他過來。”

至於鍾情,她看這個便宜外甥女的架勢多年來如出一轍,依舊帶著點兒習慣性的刻薄打量與挑剔,“好久不見小情了,前陣子聽說你們研究所那邊出了點兒問題,怎麽樣,現在解決了嗎?”

想起那陣子資料外泄鬧得人仰馬翻的混亂場景和後來收尾的勞心勞力,鍾情神色平靜,“不是什麽大問題,謝謝小姨關心。”

聞言,林慕珊別有意味的笑了笑,“那就好。”

鍾家向來遵循食不言這個規矩,因此,四個人的餐桌上,林慕珊倒是話最多的那個,從最近兒子的學習自家丈夫的工作談到南大最近的院內管理,說著說著,不知怎麽提到了當年鍾情打算報考傳媒大學的事情。

“這要是當年小情真進了娛樂圈,現在還能有這安生日子過嗎?不是我說,現在的小姑娘,一個個心浮氣躁急功近利得很,凡事總想著走捷徑,娛樂圈來錢是快,但也得想想那麽個大染缸裏水有多深有多渾,明星看起來光鮮亮麗,誰知道背後是個什麽模樣呢,幸好小情聽勸,後來讀了醫大,現在這樣多好,不比當明星拋頭露麵讓人指指點點強……”

在座三人對林慕珊的絮叨習以為常,以鍾情對這位小姨的了解,十有八九是向博遠的傳媒公司出了什麽幺蛾子,不然不會這麽陰陽怪氣指桑罵槐。

碗裏多了塊肥而不膩的東坡肉,對上鍾泓充滿安撫意味的視線,鍾情笑笑,低頭夾起來吃掉了。

誠如林慕珊所說,鍾情當年高考成績出來後,第一選擇確實是傳媒大學,那時候已經有知名星探接觸她,給出的簽約條件也極其優越,毫無疑問,那時她是真的打算進入娛樂圈做明星。

要說理由,也隻有一個,為了錢。

當明星來錢快是公認的,那時候鍾家早就破產,雖然麵上還有幾分光鮮,但內裏早就隻剩空架子,且外麵的饑荒不是一星半點兒,鍾情很多晚上都是睡不著的。

那時的她缺錢,極其缺錢。

幸好後來,有了高垣這個金主錢袋子支應,這也是為何當年鍾泓勸她時鍾情願意答應就讀醫大的原因。

不然,就算這位養父磨破了嘴皮子,錢字當頭,她仍舊會選擇去娛樂圈混。

隻是,當年為了這點事兒,家裏鬧得也有些僵,林妙君本就不喜歡她,因著這些爭執,這幾年更是少有好臉色。

也是現在年紀漸長,且鍾情的事業有了起色,研究所那邊的工作還算拿得出手,關係這才有了漸漸回暖的跡象。

但說到底,她和林妙君之間,更多的還是不冷不熱,不鹹不淡,當普通親戚一般處著。

飯後,鍾情切果盤時,林慕珊打著關心外甥女的名義,突然問及了戀愛的事,“作為新時代的獨立女性,雖然事業重要,但是家庭和婚姻也不可或缺,小情你現在還沒男朋友的話,小姨幫忙介紹一個如何?你姨夫公司裏挺多小夥子還算不錯,我這邊也有不少出色的人選,你要不要考慮看看?”

要知道,鍾泓和林妙君從來不幹涉她的感情生活,也從未有過催婚催生之舉,林慕珊突然來這麽一出,鍾情還真有些愣住。

“相親暫時就算了,年輕人還是自由戀愛的好。”鍾泓難得插言道,“過兩年再說吧,要是小情真覺得身邊沒有合適的,慕珊你再幫忙看看。”

“姐夫你真是,”林慕珊有些氣,“你就寵孩子吧,等真耽擱到了年紀,我看你到時候急不急!”

鍾泓好脾氣的笑笑,並不打算做任何反駁,見狀,林慕珊雖有些不快,還是止住了這個話題。

雖說鍾家早就不複以往輝煌,但在林慕珊眼裏,她這位出身不凡的姐夫依舊是當年的矜貴公子,難得他開口,這個麵子肯定是要給的。

隻不過想到鍾情的養女身份,心裏到底有點不是滋味兒,麵上難免帶出了幾分不快情緒。

畢竟,作為林妙君的親妹妹,她心裏始終自家親姐姐才是最重要的,被鍾老夫人做主收養的鍾情,那就是紮在姐姐心底的一根刺,不管多少年,這根刺的存在都是膈應人的。

鍾情借口工作告辭時,鍾泓也拎著濕垃圾一道下樓,隻有兩個人的電梯裏,他溫言道,“小情,你小姨那個人,這麽多年下來行事如何你也清楚,很多時候是沒必要放在心上的。”

“爸放心,我都明白。”不看僧麵看佛麵,有鍾泓這座大佛在,鍾情怎麽可能計較,多年來凡事都妥帖得很。

可能是林慕珊提及鍾情的感情狀況,難得的鍾泓也多說了兩句,“你要是有喜歡的,覺得處著合適,有空也帶來家裏看看,爸爸幫你把把關。”

在鍾老夫人故去後,這個家裏,和鍾情關係最好的隻剩鍾泓,比起從前,他現在對這個養女的關心與關注都要多上許多,尤其涉及鍾情,妻子林妙君向來過問的少,因此很多秘密隻存在於父女二人之間。

像林家那邊隻知道鍾情讀了醫大,畢業後就職於某個研究所,工作還算穩定體麵,但唯有鍾泓清楚,鍾情還是這個耗資甚巨的研究所背後真正的話事人。

林家門戶一般,雖說當年借助鍾家的東風有了點起色,但到底底子太薄,缺了點兒底蘊,不然林慕珊也不會想著安排鍾情的婚事。

她那種那種亂點鴛鴦譜式的相親,不提鍾情本身如何,在鍾泓這裏就過不了關。

在林慕珊眼裏,鍾情是雖美卻低調樸素,但在鍾泓眼裏,卻是一身嬌貴,畢竟,以他對這孩子的了解,手上但凡有錢,就恨不得拿去支持研究或者扔出去錢生錢,反正是不大可能花大價錢在穿戴打扮上的。

所以,鍾情身上那些低調且精致的細節,無疑說明她身邊有個舍得花錢嬌養她的人,至於這個人和鍾情的關係……

鍾泓對養女笑了笑,“希望能早日聽到你的好消息。”

***

雖然是倒春寒的日子,溫度不若前陣子高,但難得今天太陽好,燦爛陽光裏,願意出門的人很多。

鍾情從鍾家出來後,直接回了自己公寓,然後在地下車庫熟悉的位置上,看到了那輛黑色庫裏南。

在高垣那個可以開個彩虹展覽的車庫裏,這輛黑色堪稱獨一無二,在鍾情眼裏,仿佛隱喻了兩人見不得光的關係。

庫裏南在這兒,意味著人也在,於是她給高垣發信息,“我在地下車庫。”

很快,她看到了從車裏出來的男人。

高垣那張英俊桀驁的臉被黑色墨鏡遮了一半,氣質張揚,看起來就一副脾氣很壞很囂張的模樣,尤其是嘴角還叼著一根未點燃的香煙,如果不是臉擺在那裏,分分鍾讓人想避而遠之,也難怪被人調侃說“隻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鍾情坐在車裏沒動,那邊高垣也同她一樣,選擇按兵不動。

靠著自己優越的視力,鍾情從高垣的身體語言裏看出了兩分煩躁,隻可惜墨鏡擋住了太多情緒,沒能品出更多。

她無意抻著自己這位大金主,從容的停車下車,那邊高垣見狀,自然很是識趣的跟上,兩人默契的在地下通道匯合,然後進入同一部電梯。

光可鑒人的鏡麵上,憑借身高優勢站在她身後的高垣,充滿了濃重的壓迫感。

過度狹窄的親密距離,使得她十分清晰的感受到那緩緩拂上後頸的呼吸,鍾情頓了頓,率先開口,“怎麽還戴著墨鏡?”

“眼睛不太舒服。”這麽說著的高垣,聲音和顏值如出一轍的優越,磁性且迷人。

密封性極好的電梯內,鍾情看著鏡麵反射出的光源,淡淡的應了一聲,“哦。”

直到電梯門在身後關閉,一梯兩戶的安靜走廊內,高垣才問她,“去你家還是去我家?”

鍾情有些意外的瞧了他一眼,順勢道,“去你家吧,正好有事要說。”

高垣當先一步開門,鍾情緊隨其後跟了進去。

房間裏還是她上回走時的模樣,沙發上那個嫩黃色抱枕依舊歪歪斜斜的躺倒在那兒,鍾情去冰箱裏拿了瓶礦泉水,和許久不見的高垣說話。

“項鏈我收到了,確實是當年那條,你費心了。”她倚在門邊,笑看高垣,“需要我說聲謝謝嗎?”

垂眸坐在沙發上的高垣總算舍得摘下墨鏡,一雙大長腿虛虛抵在茶幾邊,默了一瞬後才道,“不用。”

既然高垣說不用,不管客套還是虛偽,鍾情隻當真心來聽,因此毫不客氣的遵從了。

麵積不小的房間裏,一旦她不開口,高垣更是沉默如石,一時間,氣氛仿佛凝滯粘稠起來。

鍾情拿著手機回了幾條工作信息,等抬起頭,發現高垣依舊在做他的冷硬雕像,忍不住笑了笑。

她就說嘛,這位向來矜持得很,剛才在門外開口邀請她就很令人意外了,這會兒也不過是恢複常態。

雖然今日陽光不錯,但鍾情進門時還是習慣性的開了幾盞燈,她總喜歡身處的地方都亮堂堂的,燈光下,三十一天未見麵的高垣仿佛都亮眼了幾分。

她得承認,至少高垣的臉是真的不錯,對她出手也足夠大方,是個十分合格的金主情人。

所以,她敬業一點也是理所當然。

“不是說眼睛不舒服?有沒有去看醫生?”她幾步走過去,坐到了高垣旁邊,湊近瞧他,“讓我看看情況。”

“昨晚沒睡好而已,不是什麽大問題。”

果然,除了**之外,兩人之間什麽時候都得她主動,不過,隻要她主動,高垣也十分給麵子捧場就是了。

鍾情捧著高垣的下巴湊近細看,眼睛除了有點紅血絲之外,確實沒什麽大問題,不過,她還是遵循人設多囉嗦了一句,“沒問題最好,要是不舒服了,記得早點去看醫生。”

大概是離得近,高垣微亂的呼吸傳遞得十分清楚,鍾情對上他那雙過於漂亮的黑色眼睛,指尖在對方臉頰上曖昧的蹭了蹭。

雖然外表看起來又凶又不好惹,但其實高垣的長相是屬於英俊漂亮那一掛的,尤其是那雙丹鳳眼,配上烏黑的瞳仁,鍾情第一次知道“目若點漆”是個什麽模樣。

曾經有段時間她還挺喜歡高垣這雙眼睛的,尤其是每次他看她,總有種呼之欲出的深情味道,那個時候的鍾情年少無知,還沒在感情這種事上跌過跟頭,因此十分自作多情的以為自己多了個深情的愛慕者。

等後來事實真相砸到臉上,她可是深切的學會了吃一塹長一智。

這會兒,高垣和她眼對眼,喉頭微微滑動,似是抗拒又似是渴望的側了下頭,“看完了嗎?”

鍾情收回那點兒雜念,退後一步笑看他,“我去泡個澡,有事兒待會兒再說。”

按摩浴缸裏,鍾情閉著眼睛的愜意的享受著水波的安撫。

提起當年的事,那時候的她隻覺得尷尬和惱怒,等過了幾年到現在,對那時自作多情的自己,她隻剩好笑了。

不過,那時候的高垣,和現在也不大一樣,桀驁驕傲的像隻橫衝直撞的小豹子,身上一股誰都不服的驕橫意氣,似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唯獨麵對她時,老實的收攏爪牙,乖巧得堪稱可愛。

那會兒,他總是喜歡用那雙黑眼睛不停的看她,看得她以為她好似真的對他很重要,然後一個不小心,就跌到了他挖出的深坑裏。

鍾情自覺這一跤跌得有點狠,所以此後再麵對高垣時,便少了點兒心軟與原則。

反正她從來也不是什麽好人,畢竟出身擺在那裏,骨子裏總有幾分甩不脫的卑劣。

他做她給錢大方的金主,她做他情深意重的替身,真實的金錢和虛假的情意,居然就這麽在天平兩端達成了平衡。

自此,鍾情了悟,對高垣來說,錢不算什麽,合格的“她”才是重點。

隻是吧,當年的高垣對她,像行星圍著恒星轉,鍾情不怪自己曾經被那點兒甜頭勾得暈頭轉向,畢竟年少輕狂,不吃點兒苦頭哪能長記性,但可一不可二,她不會在同一個地方跌倒第二次。

所以現在,無論高垣再擺出什麽花樣,她這顆腦袋都拎得清得很,絕不會再度重蹈覆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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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文比較磨人,因為我中間改了好幾次設定,寫廢了不少

現在終於最終定稿,恢複更新啦

感謝在2022-03-12 21:13:58~2022-06-29 19:41:4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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