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的奶茶還冒著熱氣,可方穎幾人聽著阿依夏木的講述,看著她無措地揉搓著圍裙,眼眶逐漸泛紅的樣子,臉色卻越來越冷。開店的這三十五年來,阿依夏木真誠的對待每一位顧客,更是對每一個老顧客的口味都了如指掌。這些年來,對於每一位顧客,她都以誠相待,在釋放善意的同時,也收獲了很多溫暖。因此哪怕飯店如今隻能做到收支平衡,她還是不辭辛苦地想要將店開下去。可卻不曾想夏利讓的擔心成真,才讓飯店多了這場無妄之災。

阿依夏木也沒想到,原來這世上真有吃飯故意不給錢,還以為是理所應當的人。

“好的不靈壞的靈,沒想到真讓夏利讓那小子說中了。那人說著什麽要給我宣傳,說隻要我們把他招待好了,過些日子就有好多他的粉絲,會來我們的飯店吃飯。還說著他平時去飯店宣傳,別人都要給他錢的,今天看在店裏的菜做得還不錯的份兒上,就用飯錢抵宣傳費了,可是我們也沒有請他來做宣傳啊。”阿依夏木說著不熟練的漢語,語氣中盡顯委屈。

“我明白了,因為你們沒給他免單,所以他才在網上惡意差評你們?那之後你們有接到這人打來的電話嗎?”方穎的話音剛落,就見亞西大叔叼著煙,罵罵咧咧地推開玻璃門走了進來:“夏利讓那小子也是個沒良心的,說好的每天都來吃飯,結果那些壞東西一說我店裏不幹淨,連他都不過來了。”

“你個老頭子,夏利讓是我們看著長大的,他是好孩子你不清楚嗎?我都說了多少次不要在店裏抽煙,都被人家拍到網上去了,你怎麽還是不改,去看看後廚還有什麽菜,給孩子們做點吃的。”阿依夏木皺著眉回頭看向亞西大叔吩咐著。

聽了阿依夏木的話,亞西大叔才看見屋內的郝也許幾人,擰著眉毛走上前剛想開口卻被阿依夏木攔住:“這幾個孩子聽說了我們被人寫差評的事兒,今天特意過來幫忙的,總不能讓孩子們餓肚子,你快去看看有什麽能吃的。”

亞西大叔看著幾人,厭煩地用維語嘟囔著,要不是她們說著在網上搞宣傳,也不至於惹上這回事兒,都開了三十多年了沒宣傳店還是開得好好的,結果她們一來了,就惹出這麽大的事兒。阿依夏木聽了趕忙拍打著老頭讓他閉嘴,將人攆去了後廚,轉回身尷尬地跟幾人解釋,亞西大叔隻是在抱怨那些寫差評的人,沒有針對他們幾個。

“阿姨,你拒絕了那人吃霸王餐之後,他給你錢了嗎?”郝也許的突然提問,又將話題重新拽回正軌。

阿依夏木點點頭激動地開口道:“錢倒是給我了,可是這人實在奇怪得很,結賬了之後還是在店裏不停地拿著手機拍拍拍。”她思索半晌想起了什麽,又補充道:“我剛開始還以為,這年輕人是遇上苦難了,擔心自己挺大個人沒有麵子,我還跟他說如果是需要幫助的話,這頓飯我可以請他吃。可是他還是強調著自己是來宣傳的,見他說不通話,我告訴他我們沒有請他過來,而且他吃飯之前也沒有說這個事兒,所以這頓飯他需要給錢。”

聽了阿依夏木的話,方皎皎四下環視一圈,想要找一找店裏有沒有監控,可看了一圈後隻看見吧台空調上放著一個小小的家用監控攝像頭。方皎皎剛想開口,卻對上阿依夏木難過的眼神,一時有些心虛地拽了拽郝也許的衣袖,跟她說了自己想看看監控錄像的想法。

阿依夏木回頭望著攝像頭,臉上露出了悲傷緩緩開口解釋:“那攝像頭是我們家小子裝的,他說平日裏可以透過那監控看看我和他爸爸,但是我們從來沒有用過。”

“角度和高度都夠,應該可以將整個屋子的情況都輻射到,隻是不知道能不能清楚地錄下對話,如果能錄下對話這事兒就很容易解決了。”方皎皎說著便起身走到了吧台,端詳著那監控開口。

“這樣的監控我女兒的書房也有一個,隻要在手機上下載一個軟件,就能看見裏麵的監控畫麵。這監控方便先摘下讓我們看看嗎?”方穎抬頭盯著攝像頭開口。

麵對方穎的詢問,阿依夏木不知正在糾結什麽,突然低著頭沉默著,似乎陷入了巨大的悲傷中。迪娜拉感受到了阿依夏木情緒中細微的變化,開口轉移了話題:“那人的位置距離這監控這麽遠,就算能錄到畫麵,估計也沒有聲音,皎皎在想別的辦法吧。”

郝也許聽著阿依夏木講述了事情經過,但卻不知為何,總覺得寫差評那人的行為很奇怪,於是便開口講心中的疑問說出:“我倒是覺得監控的事兒是小,你們不覺得那人的行為很奇怪嗎?如果說他是為了吃霸王餐,那提出要求被拒絕後,應該態度堅決地再跟阿依夏木爭辯,力求達到自己的目的,可他卻出乎意料的平靜,反而是直接把錢給了。還有,他後續寫的這些差評,目的也應該是為了引起輿論後,從商家這裏敲詐然後把評論刪除,可從差評發酵到現在,這人卻一直沒有聯係過商家。”

方穎聽了郝也許的分析,不由得也皺起眉頭:“這麽說來,這人的目的不是要錢,就是為了故意抹黑造謠?可是為什麽呢?”

“這也是我沒想明白的事兒,看來這事兒沒這麽簡單。”郝也許攤了攤手不解地開口。就在幾人正思索那人的目的之時,阿依夏木的電話鈴聲突兀的響起,打破了屋內的沉寂。

阿依夏木聽著電話裏傳來的聲音先是一愣,接著連忙焦急地詢問著夏利讓的情況,在得知夏利讓沒事後才鬆了一口氣,趕忙掛了電話對著幾人開口道:“這件事之後再說吧,夏利讓不知道怎麽的跟別人打架了,現在正在派出所呢,他爸爸媽媽都去外地工作了,家裏沒有人了,我得去把他接回來。”

阿依夏木說完又轉頭對著後廚喊了幾聲,抓起外套就要往外走時,腳下卻一個趔趄差點摔倒,方穎幾人見狀連忙上前將人扶了起來,迪娜拉安撫了幾句問清情況後,便決定開車帶著阿依夏木一起去派出所,而就在幾人離開之時,方皎皎趁著眾人不注意,悄悄地踩著凳子將空調上的監控器拔了下來,一並帶出了飯店。

派出所中,兩個警察正圍在坐在桌子旁,對著幾人教育著,夏利讓渾身髒兮兮地坐在凳子上,臉上滿是憤憤不平,而一旁的三個人則是擺弄著自己臉上的傷,盯著夏利讓的眼中滿是凶狠。警察詢問了事情的原因後,將夏利讓交出了屋子。

“你上的學校很好,也是個好學生,以後可不能跟這些人隨便動手了,要是遇上什麽麻煩,可以找家裏人也可以找警察,不論遇見什麽事兒,都不能用暴力解決,我已經給你奶奶打電話了,他一會兒就會過來接你。”警察看著夏利讓好言相勸道。

夏利讓聽到警察的話後臉色一變,嘟囔著不滿道:“你們怎麽給我奶奶打電話了,她那麽大歲數了,而且……”夏利讓越說越沒有底氣:“而且她根本不是我的親奶奶,就是個老鄰居而已。”

夏利讓話音剛落,眼睛便瞥見了一抹熟悉的身影,阿依夏木匆忙地跑了過來,一把拽過夏利讓關切地上下打量,直到看見夏利讓臉上沒有明顯傷痕,還不放心地關切詢問著他有沒有受傷,夏利讓望著阿依夏木的關心的眼神,頓時覺得鼻頭一酸,哽咽地解釋著自己沒有受傷。

夏利讓話音剛落,就見阿依夏木怒氣衝衝地要往屋內走去,說著一定是夏利讓被別人欺負了,自己要為他討個公道,卻被警察一把攔住,解釋著不是夏利讓被欺負了。警察將阿依夏木等人帶到了另一個屋子,這才向她們講明了來龍去脈。夏利讓下午剛放學,本來要去阿依夏木的飯店,結果卻在網吧門口正好遇見了那三人,四人不知怎麽的就起了糾紛,於是便打了起來,夏利讓以一敵三,將三人全都摁在了地上,網吧老板擔心出事這才報了警,而且根據網吧門口的監控,正是夏利讓先動手的。

阿依夏木不可置信地看著夏利讓,顫抖地詢問著他警察說的是不是真的,在看見了夏利讓點頭後,深吸一口氣猛地衝向夏利讓,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臉上,拽著他便要往外走去向另外三個人道歉。

“我不去,我沒有錯,都是他們的不對,是他們……”望著阿依夏木失望的眼神,盡管心中無比委屈,但夏利讓還是將後半句話咽了下去,倔強地掙脫著阿依夏木的拉扯。

見夏利讓態度決絕地後退,阿依夏木氣不打一出來,一邊罵著他不聽話一邊又要上前拉扯,拽著他去給人道歉,迪娜拉盯著夏利讓的表情,察覺到他大概有難言之隱,於是便對方穎使了個眼色,讓她上前將阿依夏木拉開,接著有小聲告訴郝也許,去跟警察溝通,又讓方皎皎去查看監控,看能不能找到些線索。

眼見著屋內的人都被迪娜拉支走,隻剩下了夏利讓和自己,迪娜拉這才開口招呼著始終站在牆角,倔強地仰著頭的夏利讓坐過來。

“阿依夏木奶奶說,你父母工作很忙經常不在喀什,你從小便經常在她那店裏吃飯,是她看著長大的。有著這樣的情分,就算不是親奶奶,也不至於隻是一個老鄰居吧,她聽到這句話應該會很傷心。”迪娜拉望著夏利讓,語氣柔和地開口。

夏利讓聽到迪娜拉提起阿依夏木,倔強的神情微動,嘴角不自覺地向下抿了抿唇。迪娜拉見夏利讓的表情,猜出了打架這件事很可能跟阿依夏木有關,想起了亞西大叔說的,最近他都沒有到飯店吃飯,便猜想著或許跟店裏最近遭受到的惡意差評有關。

“阿依夏木奶奶最近很傷心,她剛才還在跟我們商量,怎麽處理店裏發生的事兒,結果一聽到你的電話,第一時間就趕來了,她很擔心你。”

聽見她們幾人在處理飯店的事兒,夏利讓終於轉過頭,直視著麵前的迪娜拉,思索半晌開口:“你們怎麽解決這件事兒?你們找到那個人了嗎?”

“找到了怎麽辦?你要像收拾那三個人一樣,再將那人打一頓然後再被帶回派出所,再讓阿依夏木奶奶為你擔心??”

夏利讓歎著氣靠在椅背上,憤憤不平地開口:“他做出這種事,當然要好好教訓他,他根本就是故意的!那人一進店的時候態度就不好我看他根本就是故意找事的,還有那幾個人他們肯定認識,要不是今天有人報警,我一定會問出……”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夏利讓趕忙收聲不肯再說話。

而隻是這幾個字的漏洞,便讓迪娜拉知道了,夏利讓為何會跟那三人起衝突,恐怕那三人也是在差評群裏接單,給阿依夏木的飯店寫差評的人。

“飯店的差評,幾天之內就上了一百多條,你怎麽就確定那三個人和你在飯店裏看見的人認識?”迪娜拉挑眉看向夏利讓道。

“如果不認識的話,他們為什麽要給飯店差評,他們根本就是一個團夥的……”見夏利讓始終堅信他們認識,迪娜拉不由得出言打斷了他的話,輕聲開口:“夏利讓,現在網絡這麽發達,不是所有人隻要在網絡中認識,在現實生活中也都認識的。”

聽了迪娜拉的話,夏利讓一愣卻依舊辯解著:“他們都在喀什,肯定互相認識的,而且我都聽見了,就是他們受到了別人的指示,才去阿依夏木奶奶店裏寫那些評論的,他們還說要把自己等級提升,這樣以後就能有更多的錢了。”

“你知道他們寫一條多少錢嗎?才二十塊錢,他們就因為二十塊錢,就要毀了奶奶一輩子的心血嗎?憑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