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著陳子誠調侃的目光,方皎皎側著頭咬著牙看向蔣巴楚,祈禱這個正直的培訓老師,能夠救自己脫離這尷尬的境地。蔣巴楚接收到方皎皎的求救信號,強壓住嘴角的笑意上前擋住了陳子誠的視線,向他介紹起特別行動小隊的幾人,並匯報了幾人已順利完成入職培訓,可以安排下一步行動。

喀什國安局前身是喀什市委國安辦,近些年在國家的領導下,喀什經濟發展得越來越好,市委的和國安辦的工作也逐步增多,因此經過多方的商議後,這才決定將國安辦獨立出來。又將廢棄的學校舊址重新修繕,搬入了新的辦公地點,成立了獨立的喀什國安局。

陳子誠雖年過半百,但精神矍鑠,歲月隻是為他雕刻了更加深邃的智慧,而未曾侵蝕他的健康與活力。陳子誠身著白色製式襯衫,隨著蔣巴楚的介紹,眼神掃過麵前幾人不斷打量,審視的目光卻並沒有讓人感受不適,卻全無上位者的氣勢威壓,反而像一位慈愛的老人,注視著許久未見的孫輩,眼中滿是慈愛。

陳子誠步履穩健走到眾人麵前,一一跟眾人握手和善地開口:“首先我代表喀什市國安局,歡迎各位的加入,其次也代表喀什國安的各位,感謝上海市國安局的幫助,與我們一同成立這個針對網絡安全的特別行動小隊。”陳子誠說了兩句官話後,看著幾人的眼中滿是讚許。

“我知道你們都是非常優秀的年輕人,希望你們在喀什,也能夠繼續牢記使命,肩負起守護國家和人民安全的使命。我希望你們小組,不僅是我們整治網絡安全的一把利刃,更能成為我們喀什國安的秘密武器,在關鍵時刻給敵人致命一擊。”

陳子誠接過蔣巴楚遞來的國安警服,鄭重地發到眾人手中:“全女性的特別行動小隊,是我們和上海市國安局領導經過商議之後,共同做出的一個全新的嚐試,我們相信隻要穿上這身警服,你們便都是堅韌如鋼的戰士,鑄就無與倫比的強悍之魂,無論何時都閃耀著不屈的光芒。”

陳子誠不愧是領導,一番話慷慨激昂的話,將眾人說得熱血澎湃,恨不得立刻衝出去開展工作。作為第一個全女性特別行動小隊,她們深知身上肩負的不僅有對於國家和人民的責任,更是有著對於所有女性工作者的使命,對於缺少工作崗位的女性來說,這個機會實在是太難得了。

迪娜拉盯著手中的警服,隻覺得十分沉重,陳局的一番話,讓她眼眶逐漸泛紅,想起了小時候在草原上的生活,因為父親需要一個兒子,所以她總把自己打扮成男孩的樣子,希望能夠讓父親開心起來。那時候的迪娜拉,還沒出落得如今這般漂亮,每日裏也不喜歡打扮,同齡小女孩總喜歡留著長頭發,紮起漂亮的辮子,唯獨她不同。

那時候的迪娜拉總是一頭短發,穿著族中堂哥留下的衣服,每天放學後就跟男孩混在一起,一起騎馬馴鷹在草地上打滾,一言不合就跟男生動手,將自己養成了一個男孩子,她以為隻要自己像一個男孩子,父親就會開心一些,所以拚命地讓自己成長,在學習、騎馬、馴鷹、放牧上,都要強過那些男孩子。從馬背上摔下來的時候她沒哭過,被鷹欺負的時候她沒哭過,被那些高大的男生壓在地上打的時候她也沒哭過。

因為爸爸跟他說過,男子漢流血流汗不流淚,最起碼不能在人前流淚。迪娜拉將父親的話記在心裏,所以無論遇到什麽困難,她都從來沒有在人前哭過,漸漸地草原上的男生們,全方麵的被迪娜拉落在身後,也發出了心底的尊敬,再也不敢隨意的欺負她。

父親從沒見迪娜拉哭過,所以他便理所當然地以為,迪娜拉強過那些男孩子,是因為自己的基因很好,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而每次當女兒拿著自己的成績,到父親麵前炫耀她比男孩子還厲害時,父親都會在心中暗想,自己的女兒都這樣的厲害,那如果自己有了兒子,一定是整個草原上,最厲害的闊布蘭德(哈薩克族人勇士的稱呼)。

小小的迪娜拉隻看到了父親眼中的渴望,卻不知道父親的眼神,是在透過她去渴望那並不存在的兒子,她隻以為這樣會讓父親開心,所以便將那些淚水全部咽下,隻為換取父親的笑。

父親雖然不知道,但這一切卻都被母親看在眼裏,她知道家裏每一隻小羊的毛上,都沾著女兒委屈的淚水,家裏的每一隻牽馬的韁繩上,都浸滿了女兒掌心的血跡,家裏的每一本書,都染著女兒的汗水。母親知道自己的男人是個好父親,他很愛護自己的女兒,也知道那男人也是個好丈夫,盡管自己再也無法生育,但他卻依舊沒有拋棄自己,還是為了這個家辛苦勞作。

哈薩克族的遊牧民族,是個很看重血脈宗族,且尤為團結的民族,他們不以自己的小家為單位,而都是以宗族為單位生活,每到轉場時也是,整個宗族一起行動。母親知道自己的男人,不僅是丈夫和父親,還是兒子。特別是他作為家裏的長子,又是家族同輩中有聲望的長輩,有一個兒子對他來說,很重要。

母親知道父親的壓力,也了解女兒的痛苦,可作為無法讓丈夫擁有兒子,能在族裏抬起頭的人,她卻隻能沉默著做一個觀察者,什麽都做不了。

迪娜拉一直以為,就算自己不是男孩讓父親失望,但她還有母親,母親會輕輕哼著歌哄她睡覺,也會將她被韁繩磨破的手指纏好,溫柔地摸著自己的短發,她一直以為自己至少還有母親的愛,卻不曾想就在她上初中的時候,母親成為了那個最先拋棄她的人,比父親還要早。

初中的迪娜拉接觸到了更多的知識,也明白了並承認了自己的性別,就算自己每天臭臭的,總是一頭亂糟糟的短發,每天跟男孩子混在一起,甚至比他們都要厲害,但最終自己也不是一個男孩,永遠不是父親想要的男孩,以後能夠接替他的位置,繼續帶領族人的男孩。

認清楚了這一切後,迪娜拉承認了自己是女孩的事實,也不再執著於讓自己成為男孩。老師講過花木蘭的故事,也講過巾幗英雄的成語,因此她開始學會思考,思考父親需要男孩的背後,是一種落後且固執的重男輕女的思想,而那種思想並不是父親一直引以為傲的傳承,是一種老舊的思想。

想清楚這些的迪娜拉,開始不斷地與父親發生爭執,她想要通過自己的知識,讓父親知道什麽叫“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她想讓父親拋棄那種固有的思想,告訴父親他錯了,並不是隻有男孩才能保護好族人,帶著族人過上更好的日子,隻要是優秀的人,女孩也一樣可以。

但這些話對於父親來說,無異於是在扇他的巴掌,是在質疑他最為一家之主的能力,更是在嘲笑他的庸俗和一直信奉的規矩,父女倆的關係急轉直下,很快便降至了冰點。那時候的迪娜拉和父親兩人,就像一對水火不容的仇人,每次見麵都會大吵一架,而母親卻隻能將這一切看在眼中。

那時候的眾人都將這看成一件小事,以為是迪娜拉在鬧脾氣,是青春期女孩的叛逆,但卻沒有人知道,迪娜拉說出的那些話,正是作為女性意識的覺醒,去對抗父權社會的腐朽思想。

初二那年的夏天,一直沉默的觀察者母親變了,她勸說父親可以從堂弟家過繼一個兒子,堂弟家養不活那麽多孩子,這樣不僅是幫他一個忙,也算是圓了父親的兒子夢,而且以後再也沒有人說三道四。起初對於這個提議,父親是堅決不同意的,但母親卻將堂弟家的奶娃娃接了過來,成日地抱在懷中,在父親麵前晃悠,最終父親也鬆了口,終於同意了母親的決定。

迪娜拉永遠忘不了那一天,即便之後的許多年,她接受過許多高等教育,懂得了人類的劣根性,也知道父母並不是不愛自己,但她依舊被那一天所困,就像紮進心中的一根刺,盡管時間能將刺拔出,但發生過的痕跡,卻永遠存在。

剛放暑假的迪娜拉,邁著輕快的步伐剛跑進院,就聽到了一陣嬰兒的哭泣聲,她將帳篷掀開一角,便看見母親正抱著一個嬰孩哄著,眼中滿是曾獨屬於自己的寵愛,而父親就圍在母親身邊,眼中是自己從不曾擁有過的疼愛和欣喜。

“這孩子哭的聲音大,以後一定是個壯漢子,等他長大了我親自教他騎馬打槍,當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父親的語氣裏難掩欣喜,滿是對兒子的期待。

母親看著開心的父親,嬌俏地推搡了他一下,調侃地開口:“也不看看你多大年紀了,等兒子能騎馬的時候,你早就老了也變成一匹老馬了。”

父母滿心歡喜的話落入迪娜拉耳中,卻隻覺無比刺耳,那天她與父親爆發了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場戰爭,從來沒有動手打過她的父親,甚至氣血上湧的時候,都將手高高舉起。

迪娜拉怎麽都沒想到,最終落下的巴掌是屬於母親的,那個她一直以為全心全意喜歡她的母親。母親抱著懷中的嬰兒,在兩父女吵得正凶時走了進來,重重的一巴掌落在她的臉上,也落在她的心上。

臉上火熱的疼痛感傳來,讓迪娜拉清醒地認識到,自己被母親徹底背叛了,那個目睹了自己童年痛苦,會溫柔地哄著自己的母親,其實跟父親沒有區別,他們都想要一個兒子。

甚至母親比父親更加惡劣,父親至少是表現在明麵上,他能夠毫不掩飾地說出他想要一個兒子,對兒子的渴望。可母親卻無比虛偽,隻是將這願望埋在心底,甚至在她不顧那些痛苦,想要成為他們的兒子時,還在虛情假意地安慰自己,不管是不是兒子,父母都會喜歡她。

迪娜拉衝著父母吼出了心底的怨懟,將那些少時的眼淚全部傾瀉而出,她以為這般的真情流露,能換來父母的思考,但最終父母卻隻以為,是她自己擔心弟弟奪走父母的喜歡,有將她所承受的痛苦,化作了簡單的情緒。

在這場自幼便經曆的漫長的鬥爭中,迪娜拉慢慢地也累了,當她考上了高中之後,讀了更多的書學習了更多的知識後,她深知父母的那些老舊思想,不是她一個人能夠改變的,所以她開始與自己和解。來到深圳上大學之後,她開始直視自己女性的身軀,每次跟朋友們出門逛街,最喜歡的就是買裙子,和那些看起來很可愛的小東西。

迪娜拉學習化妝,學著怎麽將自己打扮得漂亮,似乎想要將少時委屈自己的那段時光,統統補償給自己,也是在大學的時候,迪娜拉將自己放在了第一位,至少在逃離父母身邊的日子裏,她將自己寵成了小時候向往的女孩模樣,也不需要再忍著眼淚,想哭就哭。

見迪娜拉愣神許久,陳子誠肅穆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毛主席曾經寫過,颯爽英姿五尺槍,曙光初照演兵場。中華兒女多奇誌,不愛紅裝愛武裝。你們雖是玫瑰,但也擁有尖刺,希望這身藏藍警服讓你們隱藏自己的柔軟和怯弱,用堅韌和執著展現人民警察的英雄本色。守護好這片土地,以及這片土地上的人民。”

語畢陳子誠後退半步,望著眾人挺直身體,用一個敬禮表達了所有未說出口的話,見陳子誠敬禮後,蔣巴楚也挺直身體,對著眾人喊了一聲口號,眾人齊齊的敬禮中,飽含決心,也代表著她們特別行動小隊的正式成立,即將開展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