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克原本以為要對蘭坦白自己的病情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PTSD又怎樣,他從小就是這麽活過來的,他能自己控製,就像感冒咳嗽沒什麽大不了,他不想蘭擔心,更不想蘭把他當病人看待,全是亞當斯小題大做。

當蘭追問,當洛克作答,一切突然變得十分簡單,洛克甚至沒有過多的猶豫和掙紮,比起讓蘭生氣的扭頭就走,應激障礙根本不算事兒。

但易感期暴走的事情,洛克還是說不出口,實在太蠢了,蠢到甚至連問蘭一句的念頭都沒有就認定他一定洗掉了標記、一定已經開始了新生活,強裝冷漠地無視蘭、傷他的心,一個人做盡蠢事!

而讓洛克羞於啟齒的,不僅是他的愚蠢,更是他的自卑。

麵對洛克的沉默,蘭毫無辦法,邁開一步準備繞過洛克回房間,卻被洛克慌忙拉住:“菲……”

“我先去換衣服,等你想好了再說吧。”

蘭的語氣很平靜,臉色很淡漠,這讓洛克惶惶不安,不敢當他沒事,不敢真的放手,可他根本不知道怎麽解釋、從何說起,隻能僵持著。

蘭抬眼看向洛克,那眼神仿佛在說,要麽從實招來,要麽撒開你的狗爪。

“菲……我在易感期很容易暴躁,不太好過……”洛克猶豫半刻,隻憋出這麽一句不像解釋的解釋。

蘭依然靜靜地看著他,淡淡地說:“你的易感期應該跟我一起過。”

那天夜裏,洛克躺了一整晚養療艙,卻讓蘭一個人“借宿”在這間宿舍裏,讓他像個傻子一樣擔心他、像個傻子一樣毫無怨言地等待。

“對不起,”洛克知道自己的道歉很無力,多少對不起都填不上蘭心裏的傷口,他慢慢貼近、輕輕摟住蘭,“你身上沒有信息素,我卻不敢問,以為你……”

“以為我洗掉了標記?”蘭推開洛克,“就算我洗掉了標記,你就不能跟我好好說話了嗎?我如果洗掉了標記,你會責怪我沒有等你?”

洛克搖頭,垂眼與蘭對視,又蹭到他麵前拉住他的手,說:“我失蹤了兩年,我不想你傷心也不想你等待,我希望你一切都好,希望你過得快樂,甚至希望有人代替我照顧你、給你幸福。可當我見到你、隻要一想到你不再需要我……我好像要瘋了,那些我所希望的好像都成了我所憎恨的,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我想……把你搶回來,再一次據為己有。我沒有辦法控製自己的暴怒抑鬱,我怕我真的會傷害你。”

蘭盯著洛克好一會兒沒說話,就在洛克懊惱喪氣地低下頭時,蘭悄悄擁抱了他,抬手捧起他的臉,嚴肅地說道:“我身上沒有信息素,你應該抓住我問清楚,我是不是洗掉了標記,如果是,那我現在是不是有了其他喜歡的人,問清楚那個人是不是比你更愛我,問我,我是不是愛他勝過愛你。你應該告訴我,除非我親口告訴你我不愛你了,除非是我要你安靜地離開,否則你絕對不會放棄,說你是我的Alpha,就算我洗了標記,你也要再次標記我……”

蘭的眼裏凝起水霧,他不明白洛克為什麽要逃避,因為PTSD?他所說的情感缺失和鈍化又是什麽?洛克,不愛他嗎?還是感覺不到他的愛?

蘭低頭,靠在洛克的胸膛,悶悶地說:“……說,你愛我。”

“……我愛你。”

蘭輕輕吸了吸鼻子,又說:“還有,你得問,我身上為什麽沒有信息素,為什麽我對你的信息素沒反應。”

洛克從康檸的零星言語中隱約猜到了這應該跟蘭的病有關係,他確實很想知道,他很擔心蘭的身體狀況。

“為什麽你的身上沒有信息素?為什麽你對我的信息素剛開始沒有反應?後來康檸說我的信息素能安撫你,可為什麽信息素安撫卻反而引起了神經痛?”

蘭脫離了洛克的懷抱,手掌輕輕抵在他的胸口:“這些問題,等我弄清楚你的PTSD之後,再決定要不要告訴你。”

“……”洛克無奈,可他確實沒有任何跟蘭討價還價的資格,如果他在剛見到蘭的時候就問,蘭會伏在他懷裏告訴他一切。

——

洛克帶著蘭如約去見亞當斯,臨出門前洛克給了蘭一個臨時手環,跟自己的手環是綁定在一起的,蘭可以借用他的身份信息和權限在特戰部的生活區活動,雖然可以隨意出入的範圍不大,但會方便許多。

亞當斯見到蘭和洛克一起來,滿臉都是笑,壓都壓不住:“蘭先生,又見麵了。”

“你好,博納醫生。”

“哈哈哈哈,叫我亞當斯就可以了。”

蘭笑了笑:“叫我蘭就可以了。”

亞當斯笑著跟蘭閑聊了兩句,很熱情地給蘭推薦基地裏的特色餐館。蘭禮貌地應了幾句,其實倫薩的軍方基地蘭很熟悉,不過特戰部這一片不是他的主要活動區域。

洛克在一旁被冷落了兩分鍾,他有些心裏不舒服,一直死盯著亞當斯,終於忍不住了找了個機會插嘴問道:“亞當斯,我是來複診的。如果沒什麽問題,請你盡快給我出報告。”

亞當斯依舊笑盈盈的,稍稍看了蘭一眼,說:“行,既然你著急,那我們就進入正題。今天的複診,不由我來做。”

洛克覺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亞當斯要搞什麽:“你不做?”

亞當斯點頭,看向蘭:“我希望請蘭幫忙,參與並主導今天的診療。”

蘭愣了一下,由親人、戀人甚至朋友參與心理治療非常普遍的治療方法,但由他來主導,他不確定自己能不能行。

“我需要做什麽?”

亞當斯笑說:“你都不問一下洛克為什麽需要來複診?為什麽需要你來主導?看樣子洛克已經跟你說明過他的病情了?”

“他隻告訴我是創傷後應激障礙和情感鈍化。”

亞當斯點了點頭,解釋道:“洛克的情況其實不算很嚴重,他的自控能力不僅可怕簡直是變態,正常人這麽長時間生活在戰區可能早就瘋了。”

亞當斯依然開著玩笑,但內容逐漸嚴肅,他得到了洛克的許可,對蘭毫無保留。

根據亞當斯的診斷,洛克的創傷來自於幼年,他的那個噩夢就是創傷事件的不斷閃回,讓他不斷重複經曆那段往事,活在痛苦裏。而洛克無法從創傷中掙脫出來,所以為了自我保護,他築起高牆,關閉自己的情感,把自己當做一個幽靈,不在乎其他人的情感,也麻木自己的感情,沒有快樂,也封閉痛苦。缺乏共情能力,無法理解他人的喜怒哀樂,無法感受愛恨,無法維持正常健康的人際關係。

同時,他感情上的淡漠,讓他一直處於冷靜、理智的狀態,擁有異常出色的決斷力和執行力,甚至連無法信任別人的多疑,都讓他比其他人多了一份警覺。他獨來獨往,不在乎生死,與其說勇敢,不如說是無所謂。像是一個失去痛覺的人,仿佛可以肆意傷害自己,死亡也不會痛苦。

亞當斯深深歎息:“不得不說,他很適合特戰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