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晚餐，兩人離開餐廳。
程晉陽正要打車，便聽見旁邊的邢沅芷說道：
“陪我走走？”
“好啊。”他立刻反應過來，笑道，“正好消化消化。”
男女一起“壓馬路”，重點當然不是為了健胃消食，也不是為了鍛煉身體，而是為了找個時間共處。
走出餐廳，外麵道路的車輛似乎有些稀疏，行人也不是很多，路旁的燈光投下昏黃的光線，更遠處則沉浸在夜色的暗幕裏。
於是整片天地都仿佛安靜下來，這是獨屬於夜晚特有的靜謐氣息。
邢沅芷走在前麵，依舊穿著純白的衣裙。如此選擇倒不是為了好看，而是純粹因為白衣容易顯髒，所以能看清楚究竟洗幹淨沒有。
出乎意料的是，今天的阿芷並沒有撐傘，戴防塵的手套以及帷帽，讓程晉陽感覺她的氣質似乎也變得更為平易近人了點。
不過女孩子在青春期確實很容易大變樣，比如崔小娘曾經也是個酷愛撒謊和戲弄他人的小惡魔姑娘，結果和自己在戰場上生死之間走了一遭後，大概也是感受到了現實毒打的疼痛，因此迅速就變得正常起來了。
也許阿芷的潔癖也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消失了吧？
這樣想著的程晉陽，便微笑著走上前去，向阿芷伸出手來。
壓馬路怎麽可以少得了手牽手呢？對吧，都要訂婚了，連老婆的手都還沒拉過，如此悲慘的男人絕不可能是我！
邢沅芷抬起左手，似乎是想要放入他的手心，然而在內心的一番掙紮後，便重新放了下去，並露出抱歉的笑容來：
“我的手沒洗，有點髒。”
程晉陽：……
我懂，是嫌我的手髒。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在路上。邢沅芷領先半個身位，落在後麵的程晉陽，看著她的青絲如瀑般垂落。
阿芷的頭發，是那種非常標準的黑長直，長度堪堪到肩胛骨的位置，既不打結，也不分叉，柔順光澤，發質好的仿佛洗發水廣告的特效般。
程晉陽曾經在衛生間裏，看到過阿芷所用的洗發水和護發素，似乎是她自己特製的，裝在沒有任何商標的小瓶子裏。
裏麵是琥珀色的清澈**，散發著至少三種以上的蘭花芬芳，香氣的層次感非常分明，不亂也不膩。
此時落在後麵，便能聞到阿芷身上那沁人心脾的淡淡幽香，他確信若非此時是冬天，必然能招來成群的蝴蝶。
“說起來，我們也好久沒有這樣一起走路過了。”邢沅芷淡淡說道。
沒有嗎？
程晉陽想了片刻，便記起來在王大小姐還沒加入的時候，兩人吃過晚飯，偶爾會去小區附近的河道邊散步。阿芷那時便是全副武裝，搞得小區裏的人還以為是在拍什麽女俠電影。
“是啊，真難得。”他點頭說道。
“你是不是還在討厭我？”邢沅芷問。
程晉陽：？
“我以前找你退過婚。”邢沅芷低聲說道。
“哦，那件事啊。”程晉陽拉長聲音，“我早就不記得了。”
“騙人。”邢沅芷說。
雖然你已經不再故意叫我阿芷了，但是我知道你心裏還是記著的。因為那件事時刻在提醒著你……我最初，並不是因為感情而和你在一起的。
“沒有騙人。”程晉陽說，“再說了，退婚也不是什麽大事。”
“是嗎？”
“如果從女方角度來看，換作是我，我也不會因為一紙婚約，就去嫁給一個我完全不了解的人。”程晉陽回答說道，“而且那個人當時還是一貧如洗，無父無母的孤兒。”
“別說了。”邢沅芷有些難受。
過了片刻，她才幽幽說道：
“我承認當時改變主意，放棄退婚和你在一起，有出於利益上的考慮，但是……”
她想說“但是現在也已經有真實的感情了”，隻是不知道為什麽羞得說不出口。
而且，如果真的這麽說了，晉陽會是什麽樣的反應呢？
“我知道啊。”程晉陽點了點頭，似乎毫不意外。
於是邢沅芷的心便沉了下去。
“但是這也很正常吧。大部分人最初選擇和對方在一起，不都是純粹出於利益上的考慮麽？”程晉陽笑著說道，“長得好看、有才華、有錢……這些非常現實的擇偶價值觀，本質上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
“但我覺得也沒有什麽好指責的。畢竟假如我們最初相遇的時候，阿芷你是個又老又醜又沒有錢的肥婆，我也會毫不猶豫選擇退婚的。”
“是嗎？”於是邢沅芷就感覺落到穀底的冰冷之心，便稍稍有些溫暖起來了。
然後又有些莫名的不爽。隻是這個時候若是發脾氣，就會打破那種彼此傾心交談的氛圍，因此她也很用力地勉強忍住，然後咬牙笑道：
“太好了，幸好當時的我又年輕又漂亮又有錢，所以你才答應讓我同居，不然我們也走不到現在吧？”
“對對，就是這個意思。”程晉陽溫和笑道，“我聽說心理學上，每個人的潛意識裏都有一個名單，上麵是符合自己擇偶觀的可交往異性。感情的深厚程度，隻是決定了可交往名單上的成員，誰能夠陪自己走到最後。”
“然而假如對方達不到自己的擇偶觀標準，那麽從一開始就不會出現在那個名單上。即便是因為其他原因而朝夕相處，所醞釀出來的感情也不可能是愛情。”
“所以阿芷，別人在一起的出發點或許是‘他長得好看’，而我們在一起的先決前提是‘他能讓我成長’，但無論是什麽原因，都隻是給我們創造了長期相處並培養感情的契機而已。”
“當契機出現的時候，它的使命便已經結束。至於契機本身是什麽並不重要，因為它就是我們所說的緣分。這世界上的人有千千萬萬，兩個合適的人能夠相遇，這樣的緣分何其彌足珍貴，為什麽還要糾結這個緣分具體是什麽呢？”
“不要輕易地辜負這段緣分，以及未來，我們要繼續好好地走下去，這才是當下最重要的事情。”程晉陽在路燈的正下方停住腳步，然後向邢沅芷伸出了手，笑道，“而我相信，你會一直陪在我身邊的，對吧？”
“嗯。”邢沅芷無言地看著他，睜大的眼睛裏像是在湧動著什麽情緒。
良久，她才仿佛要忍住淚水般微微仰頭，低低地“嗯”了一聲，接著下意識地將手放在了他的掌心裏。
然後就被他緊緊地握住了。
好耶！總算把阿芷的小手騙到了！程晉陽立刻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