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如何?

我覺得不行!

當然,在內閣會議上當眾怒斥王茂弘,那就實在太過衝動愚蠢了,庾元規隻是暫時按下不議。

回到宮殿裏,庾中書便再次去檢查少帝的今日課業。

盡管已成為帝國事實上的最高當權者,庾元規卻沒有當王莽篡權的想法。畢竟少帝是他的親外甥,舅舅怎麽好意思搶外甥的東西?更不用說先帝對他有深厚的知遇之恩。

但是姐夫可就不一樣了。南康長公主若是嫁給了程晉陽,對方再在京口立足,又有鋼鐵巨神兵,來年指不定就是另一個蘇子高。

關於鋼鐵巨神兵,程晉陽在戰後住院的兩個月裏,庾氏控製的醫院不知道給他做了多少次檢查。從頭發到血液,一點兒問題都沒有查出來,完全就是健康得不能再健康的人類。

顯然,所謂的鋼鐵巨神兵,應該是寄宿在他的異能血脈之中的,某種類似於模因的能力。這種能力並不依賴實體物質而存在,因此也就很難被現有的科學技術所檢測到。

但是它確實有用……

這種情況當然就很糾結,等於一個完全不可控的暴力因素,存在於中央的權力體製之外。

你把他招納進來吧(指招作駙馬),他肯定會順著體製內的規則往上爬。戰爭頻發又導致中央必然高度依賴他的實力,這樣下去遲早要被他篡奪權柄,取而代之。

你如果不把他招納進來吧,萬一他被世家或者叛軍招納,說不定轉頭就把你這套體製給暴力推平了。

或者哪怕厚黑一點,直接找個莫須有的罪名先下手為強,把這個不穩定因素扼殺在搖籃裏,可以嗎?

還是不行。別說五姓家了,南康公主這一關他就過不去。

當然,庾元規也是一個成熟的政治家。但凡成熟的政治家,必然擅長對無法解決的問題視而不見,哦不對,應該叫“等待時間窗口”,因此他決定暫時擱置這個問題。

來到禦書房,庾元規便驚愕發現,今天輔導小皇帝的並不是庾太後,而是南康長公主。

比起動不動就訓斥他的母後,大姐性格就溫柔可親得多,因此小皇帝的心情非常愉快,直到看到舅舅板著臉走進宮殿,他才趕緊正襟危坐,擺出認真聽講的姿態。

然而庾元規此時正煩心他姐夫的事情,也沒空管他的這些小心思,隻是盯著南康長公主發呆。

“怎麽了,舅舅?”南康便笑著問道。

“你跟我出來一下。”庾元規歎了口氣。

宮殿側室,聽舅舅拐彎抹角地詢問程晉陽的事情,南康長公主便笑了:

“舅舅,父皇以前考過我一個問題:犀象如何囚之於籠?”

庾元規沉默片刻,聽懂了她的意思。

犀象壯碩,隻可以食馴養,不可囚之於籠。程晉陽既然具備三品鋼鐵巨神兵的威能,你還整天想著如何提防、打壓他,豈不是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你不想想,你打壓得了嗎?

“王茂弘想要讓他去京口募兵。”庾元規低聲說道,“京口是驍騎軍的自留地。換做別的世家子弟,郗道徽直接給個參軍職位,也沒什麽問題。”

“但他是程氏族長,又有鋼鐵巨神兵之名,職位給低了不合適,給高了又沒法服眾,郗道徽怕是也有顧慮。再者,神都程氏就他一人有五品潛力,也未必願意讓他去京口軍中任職,免得出閃失。”

“換作別人或許未必,但神都程氏可是老牌軍事世家,有這方麵的傳統傾向。”南康長公主暗示說道。

庾元規微微一怔,隨即苦笑說道:“我倒是忘了這事。”

神都程氏最早由程知節帶領,走的一直是武將勳貴路線。然而因為萬有引力和軍事太過契合,導致中央根本不願意讓程家插足軍方過深。一代一代地打壓限製下來,到了程師舉的年代,族務基本已經徹底轉型為航空航天的民用科研領域。

其他血脈異能和軍事化相契合的家族,比如除隴西李氏以外的其他四姓,基本上也都自覺回避軍方勢力,族內子弟不從軍,不節鎮。太原王氏更是重點防範對象,後來靠著王茂弘、王處仲兩人護送皇帝“衣冠南渡”,立下不世之功,才打破了這個束縛。

回到正題,自程師舉以後,程氏人才逐漸凋落,從最高四品慢慢退化到最高五品,族務規模也日漸衰退,於是曆代族長們又將目光轉回到軍事業務上來。

考慮到兩家祖輩上的姻親關係,後來司馬氏便同意讓他們在錦衣衛裏劃出一個特殊部門任職。

這個部門後來被單獨分拆出去,變成了神都程氏的私人業務,也就是天羅地網的前身之一。

軍事化異能家族不可參軍的規矩,到如今這半壁江山傾頹的亂世,早就被破壞得差不多了。

擁有思想鋼印的太原王氏,王處仲直接給龍驤軍洗腦然後造反,叛亂平定後這些人基本被誅殺。即便如此,太原王氏仍然有大把族人在四方節鎮裏,一時半會也不好清洗。

既然如此,何妨讓神都程氏重回軍方,以製衡太原王氏過於膨脹的實力?

換別的家族,未必願意就這麽一頭紮進陌生領域。但正如南康長公主所言,神都程氏是老牌軍事世家,既有能力也有興趣回軍方去。

中央也正好扶持神都程氏,來對“和司馬氏共天下”的太原王氏進行製衡。雖然前者無論異能品級還是資源儲備,都遠遠比不過後者……

但他們有鋼鐵巨神兵啊!

想到這裏,庾元規便已經意動。

京口之地流民過多,山頭林立,即便神都程氏在那邊立足,短時間內也未必會引起太原王氏的警惕。

想到這裏,他便打定主意。無論如何,試一試總是可以的,行不通再另作打算。

程氏族地裏,褚青青正在跟王婉柔下圍棋。

下著下著,便有種自取其辱的強烈挫敗感。

“我輸了。”青青喟然長歎,投子認負,“中盤這塊我根本不是你的對手。”

“你太過糾結於正麵戰場了。”王婉柔悠悠說道。

她拿過褚青青的棋簍,捏起一子,輕輕地按在右上角:

“正麵廝殺,焦灼不利,為何不避開糾纏,另辟飛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