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那不是荒野。

——那隻是一粒荒野的碎屑,在那粒碎屑從天空墜落至大地之後,山峰頓時宛如波濤般被排開。這裏驟然變成了一片平原,一片寸草不生的平原、一片萬物荒蕪的“荒野”!

天運宗信仰的是三位“命運”領域的司命,祂們掌管的天道——也是源質在西大陸人口中的名字——分別代表著“命運”的三個方麵。

盡管現在烏洛琉斯還並不是“命運”途徑的舊日,沒有辦法借助源質影響到這些受了源質恩賜的恩賜者,但是除了“宿命之環”之外,另一位外神有著這樣的能力。

祂被稱之為“命運女神”,祂有著編織裁剪人類和世界的命運,讓命運隨著自己所編織的方向走去的本能和權柄。祂既覬覦著命運道標的權柄,也渴望著“空想家”的唯一性。

身為和“宿命之環”相近領域的強大外神,更加神秘的“命運編織者”顯然選擇了和“宿命之環”類似的方法,借助某些介質來削弱其他外神對自己缺損源質的鉗製。隻不過不同的是,祂同樣不希望“宿命之環”能夠更早的得到新的力量。

“宿命之環”選擇投放自己的天使忒爾彌波洛斯,而“命運編織者”亦然。隻不過祂投放天使的時機比“宿命之環”要晚了些許,正巧……在忒爾彌波洛斯準備收割祭品之前。

……

“……這就是我最近經曆的事情,很難想象,如果不是那位神秘的司命選擇阻止宿命司命的代行,我現在還能否活著坐在這裏。”

臉上帶著傷勢的老道士童程用手握著自己麵前的白瓷茶杯,因為身上的傷勢而導致蒼老的手略微有些顫抖。

之前在挑戰那位修士的過程之中,他受了很嚴重的傷。如果不是有著天道庇護,再加上另外一位司命在關鍵的時候插手了那位合體期的修士,那他恐怕要同天運宗一起永遠的埋葬在那片火海之中。

而今蒼穹破裂,天運宗覆滅之事也逐漸隨著流言傳遞到了世俗世界當中,當今正是人心惶惶之時。老道士神色有些惆悵的看向窗外的月光,在黑暗之中,皎潔的月光灑在大地上,外麵仍然是喧囂的車水馬龍。

“好在監天司依舊坐鎮於此,其中的修士並沒有因為天道瘋狂而墮入魔道……”

嫋嫋的白霧從他麵前的白瓷茶杯之中緩緩升起。他心中這樣想著,手指不自覺的微微用力,白色茶杯“啪”的一下就破碎在了他的手中,化為了細密的齏粉。看到這一幕,坐在他對麵的少年俠客輕笑一聲:

“老道,你這樣可是要賠店主茶碗錢的。”

童程頓時尷尬的搓了搓手,他在遠處那個縮在櫃台後麵的夥計喊了過來,在夥計帶著些恐懼的目光中將一粒碎銀拍在了桌上:

“這是茶碗錢。”

在用銀子結了賬之後,他提起自己身邊的桃木劍,對著少年俠客開口說道:

“小友,你還未曾和我說,你準備怎麽去尋那天道的源頭呢。你姓甚名誰,我也不知道。”

聽到了童程的話後,少年俠客將杯中的清茶一飲而盡,將茶杯平穩的放在了木桌上。然後,少年俠客提起長劍,背起行囊,和童程一起向著外麵走了過去。

兩人逆著人流,向著外邊走著:

“你同樣不也未和我說,你為何要親自下山,在這亂世斬妖除魔嗎?在山上當個閑適道人難道不是一件好事?”

他開口像是閑聊一般的對著童程講道:

“別說你一個化神了,即使是更高深的修士也未必能在這亂世之中獲得自己周全,而你……在下不才,恰巧修的是‘知識’,我能夠從你身上看出你的跟腳。”

“你應當是超星、嗬,‘紫薇星主’的代行,在前些日子你連續碰到執掌宿命天道的司命代行和另一位編織司命,你下山這幾天來遇到這麽多的危險竟然還能保持如此堅定的想法。”

少年俠客微微搖頭:“對於你這個年紀的人來說,確實已經相當難得。”

童程並未因為少年俠客語氣之間的指點和冒犯而感到不快——前些日子他還自稱道爺,但是在被幾位實力高強的修士暴打了好幾頓之後,他就也逐漸認清了事實。

他可謂知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尤其是在他最後一頓就是被眼前的少年俠客赤手空拳的暴打的情況下更是如此。法術到他身上就跟被無效了一樣起不到任何作用。

——然後他就改掉了自己“道爺”的口癖。

他甚至沒有用上腰間那把長劍……老道士童程頗為自嘲的笑了一聲:“嗬嗬,或許是過去的幾十年把我壓抑的太深了吧,學了半輩子的本事卻是一個都沒用的上。”

“我已經把傳下來的道觀傳給我那大弟子了,那些和我關係親近的師哥師姐現在都不在了,那我又還有什麽要擔心的呢?”

“最少,如果我能夠在這亂世之中斬妖除魔、從妖魔的口下庇護幾個人,哈哈,哪怕隻是一兩個也好,這樣我就能放心了。”

說到這裏,老道士搖了搖頭,似乎像是想起了什麽一樣:

“三十八個,三十八個人啊。當時我們道門修的天道消失了。師傅先是發了瘋,然後師兄師姐們一個個的都在沒能學會法術的情況下下山除魔。”

“偶爾,他們是能帶回來一兩個妖魔的屍首,但是更多的卻是跟他們一起過去的師兄師姐將他們的屍體帶看回來。而更多的,他們回都沒能回來嘍。”

老道士押了一口茶:

“所以說,再怎麽樣我也要幫他們殺夠他們沒能斬掉的妖魔,要不然我這個好不容易能修成法術的老家夥,死後可沒臉去見他們。”

“你呢,小友,你的身份也不平常吧?”

“是啊。”麵對著老道的疑惑,少年俠客隻是伸了一個懶腰:“我是知識司命的代行,知識司命的他我,祂可是難得的在你們看來沒瘋的大司命。”

“除了福生天,這世上難道還有其他的大司命?”

童程有些疑惑,對著少年俠客詢問道。少年俠客的嘴角輕微的勾起,他對著自己眼前的老道士開口:

“當然。”

“或許你曾聽過祂的尊名,在古代的典籍裏祂名祂維、在近古的典籍中則是‘垂釣者’。而現在祂則是被你們稱為‘他化自在天’,乃是外界來的大司命。”

在腦中過了一遍自己宗門的典籍之後,童程的眼睛頓時睜大,他看著自己麵前的少年俠客,神色有些驚惶的對著他說道:

“那不是域外天魔所居住之天嗎?”

“是啊,我可沒有否認。”少年俠客聳了聳肩膀,在向自己身邊的神色疲憊的衛兵展示了手中的通關文書之後,跨步走出了城池:

“隻不過,在本界的司命們大多瘋狂之際,‘他化自在天’不就成為了最正常的那一個?”

老道士略微思索了片刻,發現自己身邊的少年俠客這句話說的非常有道理,而眼前的俠客實力遠強於自己,說話又清晰並且富有條理,顯然不像自己近幾日所斬的邪魔。

最關鍵的是,和之前自己在遭遇宿命代行的時候不一樣的是,自己在這少年俠客身邊待了已有半天,自己所信仰的司命卻沒有傳遞來任何的示警。

他隻能開口略微帶著些許無奈地說道:“確實,但小友你到底如何稱呼,老道我總不能一直小友小友的稱呼你啊。”

“而且,我們在出關後不久就要去諸位道友所在之處,和他們交流最近發生之事。到了那時,我也得向他們介紹你才好。”

“哦,你不說我都忘了。”少年俠客嘴角上翹:“我姓高,你隨便怎麽稱呼我就好。順帶一提,我的年齡應該比你大上許多。”

“高兄。”果然是那些返老還童的修士?老道士頃刻改口:“那你到這裏來究竟是要做些什麽?您作為已經和天道合為一體的大司命代行,應當也不需要插手黎民之事才對。”

樹木的陰影投射在高維的身上,高維略微側過臉,神色如常的看著老道士,對著他開口說道:“你認為,司命們為爭奪天道的戰爭是在‘仙界’爆發?”

老道士略微思索:“老道之前看過的典籍確實是這麽描寫的。‘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我覺得也是前人對仙界的描述和司命們的敬畏。”

“但是現在我總感覺,在某些事情上麵還是埋藏著更深的秘密。”

“對於宇宙——也就是你們所知道的蒼穹之外的‘司命’而言確實如此。”高維低聲說著:

“曾經保護著你們的是一層屏障,而現在那層屏障破碎了。從理論上而言,在屏障破碎的那一刹那,整個世界上就不會存在任何活著的生物,即使是你們所依存的大地也將不複存在。”

“但是呢,在這裏是三位大司命共同所締造出的一個極其特殊的地方。天道在你們的眼中化為了實質的顯現,讓你們能夠感受到外界人無法感受的天道。能夠修煉天道,借此讓自己成為天道的一部分,也就是所謂的天人合一。”

“外界人……”

老道士愣了一下:“高兄,如果外界人無法憑借自己感知到天道的話,那他們又該怎麽修煉成仙呢?”

“和你們這邊的旁門左道一樣,他們會服食丹藥和藥劑,最終逐步讓自己脫離人類的範疇——”高維看了兩眼老道士:“在外界像你這樣的化神期(序列四)同樣十分稀少,即使地界比你們大上不少,但是也依舊隻有數百化神。”

“外界……”實力等同於超星主宰的序列四“沉重者”的老道士沉默了許久,默然的向著前方走著。

所謂修仙的道途可謂艱險異常,老道士時常能夠聽到天道在自己的耳邊嘶鳴。

高維沒有說出來的是,之所以現在的外神無法直接用自己的力量插手地球上的事物,是因為現在的諸多外神和諸多源質、以及源質的碎片在這裏形成了一種神秘學層次的平衡。

如果要用更簡單明了的一些話來說,那就是身為詭秘之主的克萊恩雖然現在正在和福生玄黃的天尊的意誌相抗衡,但是對於現在執掌了大部分上帝權柄的真實造物主而言,祂以及其他或是中立或是友善、又或是和祂們敵對的外神們形成了一種在靈界的淺層,也就是靈界和現實世界交融模糊的那一部分進行著拉鋸。

所以對於地球上的外神們來說,祂們現在就和之前真實造物主與高維俯視者所預料的一般將自己的意誌融入了自己的源質之內,操控著自己的天使或是自己親自化身來參加這場殘酷的爭奪。

任何一個外神的源質之中的神秘學平衡被打破之後,祂們就無法在這諸神混戰的場合維持住自己,最終就隻能看別人將自己的源質奪走分食。

前者就像是“宿命之環”投放的天使,而後者就像是“命運編織者”選擇親自操縱命運來削弱跟自己相鄰途徑的“宿命之環”的力量。

……

“我們再說說你之前和我談起的那名‘少司命’吧,你說祂叫做織女?”

高維在一棵樹下停了下來。祂輕輕一打響指,在樹下就浮現出了一個石質的座椅。祂坦然的坐在上麵,似乎在等待某人的到來。

“沒錯,在天運宗覆滅之後,我也查閱了他們的典籍,發現確實有著這樣一位司命,祂也是天運宗信仰的唯一一位女性的司命。”

“祂又被稱為‘少司命’,但是祂盡管出手幹涉了宿命天道的代行,但是卻似乎沒有對其他的事情進行保護、做出更多的應對措施,我不明白這究竟是為什麽。”

老道士童程皺著眉頭思索著這個問題,他顯然已經在路上思考了很久,他想知道這位少司命是否同樣陷入了瘋狂。

在許久都沒有等到回話之後,他抬起頭看向了自己眼前的高維。

“高兄,你在等誰?”

“三個外界人。”高維開口說道:“祂們來了。”

在夜色籠罩之下,三個長相和西大陸人迥異的人自遠處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