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西大陸之上,正是一片混亂。

先是籠罩在世界邊緣的持續了無數年的“永恒帷幕”、“天圓地方”在這一瞬間就像是被扯開了一般徹底消失不見,而後藍色的蒼穹也隨之破裂,露出了宛如在神話典籍之中記載著的,屬於一個黑暗年代的深沉的黑色。

月亮高懸於天空,在天上散發著皎潔的光華。

五彩斑斕的,普通人看不見的源質驟然散發出了專屬於自己的光芒。這些源質感覺到了自己的本體的存在,感受到了那些更大塊的源質出現,以一種極為狂熱的速度顯現了出來。

這些有主或是無主的天道在外神的到來之下,瘋了。

……

在一座高聳的山峰之上,一個穿著青衣的道士“咦”了一聲,他神色凝重的向著道觀走去——無他,隻是作為修煉“命運天道”的修士,他忽然感受不到命運的軌跡了。

他步履輕快,以一種超凡脫俗的速度向著下方迅速前行著,但是不知為何,他卻總感覺天空陰沉沉的,總感覺在下一刻就有什麽可怕的事情將要發生。

這是怎麽回事……青衣道士強壓下自己心中的不安,步伐更快了幾分。在下山的路上,周圍在山上種植的竹子隨風擺動,發出了“簌簌”的聲響。

搭配上現在陰沉的天色,就像是有著鬼怪藏匿在其中一般。

對這種有些詭異的氛圍,青衣道士卻是沒有任何的恐懼——先不說此處是他們的道觀所在,山上有著長壽千年的長老和宗主坐鎮,光是他在外出斬妖除魔的過程中也斬殺了不下數百鬼怪。

既然如此,他又怎麽會害怕周圍有著鬼怪藏匿呢?

青衣道士大步流星的向著山下走著,無視了從耳邊傳來的“簌簌”的竹聲,當他路過一個茅草屋的時候,腳步略微停頓,嗤笑了一聲:

“左道。”

在宗門的地界裏,山下的大多都是這樣的茅草屋。在每一座茅草屋的窗戶破露出的昏黃的燈光之下,都是一個憑借著“旁門左道”的手段走上修仙之路的弟子——他們依靠服食丹藥而非修行自身,讓任何一個正正規規從小就開始修行自我,讓自己和天道越發趨近的正統弟子為不齒。

——從宗門的記載之中,這些服食丹藥的弟子最多也隻能達到金丹之境,這並不是一個秘密。

而修“命運”的青衣道士,年紀輕輕就已經強於這些左道弟子。更不要說,這些左道弟子更是最容易走火入魔的一批。

隻是略一收神,他就繼續向著山下走去,然後開始攀爬另一座山峰,在那座山峰的頂端有著一座頗大的道觀屹立於那裏,青衣修士並沒有花費太多的時間,他腳尖點地,很快就到了那裏:

在裝飾著銀色的裝飾物的金碧輝煌的道觀之上,有著四個大字:

“替天行道”!

這就是我們天運宗在這個國家的地位的體現啊……青衣道士滿懷自豪的向著其中走了進去,他低下頭,要按照平時的規矩向著長老行禮——他雖然已是元嬰期修士,但是在他們的宗門之中也依舊隻是小輩。

不知道為什麽,他走進道觀的時候卻感覺到地上有些濕滑,不像是平時進入道觀時所感受到的地磚的觸感。

他沒有多想,隻是按照規矩開始了冗雜的禮儀。然而,當他低著頭恭敬的行禮的時候,卻感覺有什麽粘稠的東西滴到了自己的後腦勺上。

他伸手一摸,發現浮現在自己手上的是一抹黑褐色的……血跡。

血!

青衣道士的長袍被鮮血染得有些發紅,他抽出手中的長劍,警戒的向著旁邊靠去。

清麗的月光灑在了他的麵前,從破損的房頂處灑下。就在他挪動步子往旁邊走了一步之後,剛才滴下血液的地方就“撲通”一下,落下來了一個渾身潰爛的身影。

青衣道士捏著鼻子略一辨認,頓時在他的瞳孔深處傳來了些許驚悚:

“大長老?”

他極力的壓抑著自己的低吼聲,但是他的聲音此時卻無法控製:隨著他將大長老的名字呼喚出口,他就感覺到有一道道的視線從遠處穿透過來,落在了他的身上。

連煉虛期的大長老都出事了……到底是什麽人害了我宗門長輩?

在度過“渡劫期”之後便能夠走上真正的成仙之路,到了那時,修道者實際上更近似於仙人——而大長老正是這樣的存在,他已經快能和天道合為一體,步入“合體期”。

他頓時感到驚悚萬分,隻能伸出手,將全身潰爛的大長老向著旁邊抱去。在驚魂未定的離開了道觀之後,他才好不容易鬆了一口氣,借著月光的照耀,在那皎潔的光芒下看清了大長老宛如是幹屍一般的臉。

頓時一股難掩的情緒湧上了青衣道士的胸口,他攥緊了雙拳,臉頰上滾下點點眼淚:

“是誰做的,大長老?”

“我要為你們報仇……”

在走出了道觀之後,他才通過敞開的大門看到了裏麵的景象。

那地上已經鋪上了厚厚一層的血漬,這也是他進門的時候感覺地板有些滑膩的原因:而在地上躺倒著“大大小小”的屍體,而這也是地上鋪著的那層黑紅色的血漬的來源。

請不要誤會,之所以是“大大小小的屍體”,並不是裏麵有著孩童或者是法力高深的將自己的容貌修煉到返老還童的長老的屍體,而隻是因為那些屍體的斷裂處就像是被什麽東西啃咬了一般,隻剩下小小的一塊——顯得分外駭人。

有的屍體的下半部分帶著些水銀色的髒器和拖拽出的腸子在月光的照射下散發著淡淡的銀色閃光,像是流淌的地上的水銀、又像是一條美人魚的尾巴。

但是更多的卻是東一塊西一塊,或者隻剩下“拚圖”般的碎片,難以辨認容貌的屍體。

在聽到了青衣修士的聲音之後,“大長老”驟然抬起頭,看向了自己身邊的青衣道士。

也就是到這時候,青衣道士才發現,大長老的雙眼已經變得空洞。在他的眼角和蒼老的臉龐上更是粘著已經凝固了的血痕和眼球的碎片!

盡管妖魔的容貌比這還要恐怖,但是大長老的模樣顯然是讓青衣道士意想不到的淒慘。

青衣道士被眼前的這一幕嚇了一跳,隨後,大長老就激動的抓住了他的肩膀,神色恍然:“不要看天上、不要看月亮,我們是罪人,我是‘罪人’……”

看著驟然變得有些瘋癲的大長老,青衣道士也不由得慌亂了起來。他抿了抿自己因為看到這一幕的驚嚇而失去了些許血色的嘴唇,不知道該如何說起。

但是就在下一刻,他看到剛才還有些瘋癲的半死不活的大長老,此時的表情卻茫然、呆滯了起來,他蒼老的嘴唇蠕動:

“我是‘罪人’啊……‘命運’死了,這是我們的‘宿命’……”

“我是篡奪了司命權柄的‘罪人’啊——”

“司命們回來了,祂們回來收回祂們的東西了!!!”

大長老的聲音就像是在嚎哭一般,讓青衣道士頭皮發麻。話音剛落,他的下巴就以一種違反常理的形態猛然拉長,伴隨著骨骼的碎裂聲,一條蒼白的手臂從他的口中鑽了出來:

在這條手臂的最前端,一張長滿了細密尖齒的嘴在手臂的前端獰笑,那長滿了細齒的手掌覆蓋在了青衣道士的臉上,在青衣道士失去意誌之前,他腦海之中最後的想法是:

“月亮,不應該是紅色的嗎……”

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劈裏啪啦的響起,就像是有著什麽生物在進食一般,隨著他的血肉迅速幹癟,那隻手的主人也從大長老“褪下”的殘軀之中緩緩地鑽了出來。

在殺死了青衣道士之後,那隻手的主人抖了抖自己背後的雙翼,從血色之中站起。祂的身上浮現出了一條亞麻製成的長袍,虔誠的讚頌了一聲,周圍頓時浮現出了一條回環往複的“命運河流”。

祂手指輕點,在那條命運河流之中,無數的支流裏有著一種可能性被不斷的放大,最終占據了整條命運河流,隨著這種可能性的加大,祂滿意的笑了一聲,向著前方走去,用恢弘層疊的聲音讚美道:

“偉大的宿命之環。”

“您是永恒的輪回,是注定的命運。”

“您是原因,是結果,也是過程。”

忒爾彌波洛斯虔誠的讚美著,祂的語氣平和而虔誠,就像自己周圍正在不斷湧現的天災不是自己的手筆。

“在您降臨到這個世界之前,我會為您備好足夠您降臨的牲祭。”

烈火熊熊燃燒,似乎要燒盡這座青山一般,將漆黑的夜空染得通紅。

在火光之中,提著一柄鮮紅的桃木劍的老道士向著山頂吃力的攀爬著,他步履匆匆,眉頭緊皺,似乎未知曉星辰天道的意誌。

他看著站立在火海之中的忒爾彌波洛斯,提起了手中的桃木劍,做出了戒備的姿態。在他的身上浮現出了些許星光,點點繁星在他的背後亮起,庇護著這個年邁的老道士。

“異端。”

忒爾彌波洛斯用恢弘的聲音開口:

“為何不遵循主的意願,讓你的生命回歸於主?”

序列四的“沉重者”……超星邪神的信徒。

合體期邪修……這是哪位天道司命的代行?

在忒爾彌波洛斯和老道士的腦海之中同時閃過了對方的實力層次,不同的是,忒爾彌波洛斯是一眼看出了眼前這半神的層次,而老道士則是依靠著超星主宰的啟迪。

作為已經補完自己並且提前進入源質世界的外神,超星主宰在布置手段的時間上顯然相對於其他外神更加寬裕。

忒爾彌波洛斯的神色悲憫:

“主啊,請您寬恕世人的罪。”

在忒爾彌波洛斯恢弘的聲音之下,老道士隻覺得自己的耳朵、鼻孔、眼角都如遭雷擊,難以抑製的向著外麵滲透出了點點的血跡。此時,他下山前的豪言壯語依舊繚繞在他的心頭,他的神色猙獰,身上星光流轉。

在這個地界,很久沒有出現過能夠和天道融為一體的“天人合一”層次的半仙了,老道士同樣是第一次見——在察覺到這個世界的許多天道已經瘋了之後,老道士就想要來到此處尋求天運宗修士的幫助。

即使是在之前,老道士沒有辦法通過修煉自己宗門的天道來踏上修仙之路的時候,他就知道天運宗強大的實力。

隻是他也沒有想到連掌握著三位天道司命的道路的天運宗也這樣悄然的毀滅——而毀滅他們的,甚至很有可能是他們所信仰著的天道司命的代行。

執掌著“命運天道”的司命,執掌著“宿命天道”的司命,以及最後一位不知掌握著何等天道,但是能夠編織命運的司命“織女”。

老道士的臉上沾染著從自己的七竅之中流出鮮血,狀似瘋魔。他還記得自己下山前的最後一句話:

“本道爺要去代死去的三十八位同門師兄……斬妖、除魔。”

看著身邊的物質剝離粉碎的老道士,忒爾彌波洛斯神色平靜,祂輕輕的伸出手指,準備將老道士的命運也導向毀滅。

眼前的老道士是超星邪神的信徒,並且在直視了祂之後還沒有立即暴斃而死,這就已經說明了在老道士身上可能會有著的些許特異——但是對於忒爾彌波洛斯但是對於來說並沒有什麽區別,捏死祂並不比捏死一隻螞蟻有困難。

隻不過,這個世界的人們相當於浸泡在源質之中,他們“修煉”天道的方式即使在忒爾彌波洛斯這個宿命天使的眼裏也顯得有些邪門了。

然而就在此時,忒爾彌波洛斯忽然感覺到了命運上的擾動——祂聽到了一串銀鈴般的聲音在自己的耳畔響起,下一刻,一片“荒野”便宛如深沉的陰雲一般壓了過來。

不,那隻是荒野的一粒塵沙,但是也已經足以讓忒爾彌波洛斯的盤算落空——在這“知識荒野”的碎屑之上纏繞著大量的絲線,那是編織命運的絲線!

看著高維俯視者和知識之妖的一部分向著這裏直直的墜落,忒爾彌波洛斯目眥盡裂,祂的聲音驟然變得憤懣:

“——命運編織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