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萊恩站在兩人麵前,神色嚴肅。一邊的莎倫用自己的雙手提起自己的裙擺,向著克萊恩行了一禮:

“尊敬的‘世界’先生。”

南大陸高原的一縷風撫過兩人的身側,吹得地上的草沙沙作響。

“我帶來‘愚者’先生的意誌。”克萊恩開口肅然的說道,“現在‘愚者’先生正在和阿蒙對抗,我全權代表‘愚者’先生和‘被縛者’合作。”

他隱晦的表達了一下自己的意思——他表示“愚者”先生願意支持“被縛之神”成為真正的神靈。

至於全權代表“愚者”先生的事情……沒看“愚者”先生還在這裏勤勤懇懇的打工嗎?

“請……和我……來。”

蕾妮特沉默了片刻,先行一步進入了靈界。祂剛才向著眷顧自己的神靈詢問,得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消息。

……

魯恩共和國的廣場之上,人群匯聚在一起,擠在廣場上看著演講台之中正站著的神色堅毅的元首阿道夫·希爾。

他的身姿挺拔,穿著雖然樸素但是燙的異常平整的製服:

“……綜上所述,我國將開始和因蒂斯帝國的合作,屆時,會給大家帶來更加便利的生活條件以及生活水平。”

“我們將在下個月的第一個星期開始建設‘魯恩—因蒂斯’電報專線……”

在廣場的角落之中,奧黛麗潛藏在陰影之中靜靜的看著在場的所有人,這裏的人們身穿統一的服裝,聆聽著元首的發言。

奧黛麗隱約能夠感覺到人群之中的那一種狂熱,他們原本都是貧困潦倒的東區人民,是元首先生給他們帶來了得到新生活的機會。這一批人和克萊恩現在的政策高度契合,因此被安排在了這裏。

這是他們所支持的領導者。

——這是他們的神。

他毫無疑問的利用了他們的信仰來為自己提供資源和力量,但是他們得到的好處卻是實際的。奧黛麗在自己的心中想道:

“‘世界’先生的做法和曾經的風暴教會黑夜教會並沒有多大的區別。但是他給這些人帶來的改變卻是巨大的……”

“他們本來看不到未來,但現在能看到眼前的幾年。在‘世界’先生的支持之下,他們逐漸能看到未來的幾十年。雖然和那些學者和非凡者不同,但是這樣也很好,是現在最好的發展趨勢……”

“最少,他們的心底是幸福的,他們認為生活變得越來越好了……”

奧黛麗的手中出現了一瓶已經調配好的魔藥,將它湊到了嘴邊小口的喝了下去。頓時這個瓶子之中的**就像是一塊凝固好的固體一般從她的喉嚨滑下,向著奧黛麗的身上浸染了過去。

在“觀眾”魔藥的作用之下,一張又一張的臉在奧黛麗的麵前浮現,這些是她所見過的那些原本的東區居民,那些在戰爭中死難者的臉。

她感覺自己的身上浮現出了堅硬的鱗片,陰影在鱗片的中間流淌——她頓時反應過來,這是“倒吊人”和“觀眾”結合之後產生的神話生物形態。

陰影的力量在她的身體之中蔓延,奧黛麗頓時產生了一種預感:隻要這陰影觸及到遠處的普通人,他們就會頃刻之間被自己放牧,變成在自己的體內永恒徘徊的魂靈。

而不僅如此,在魔藥帶來的“真實的幻覺”之中,奧黛麗看見了自己的身體之中有著三道正在被陰影“灼燒”的人影:

那是半張臉保持著完好,半張臉露出骨架的歡愉魔女;是靈魂被陰影所刺穿、眼神之中露出憎恨之色的惡魔;是身形扭曲折疊,身上被灰霧禁錮著的阿蒙。

這些都是她曾經放牧的非凡者。

然而,奧黛麗此刻的精神卻是相當的堅定:她無愧於自己的內心,她所放牧的前兩個非凡者的靈魂都是在之前弗薩克和魯恩發生戰爭時想要將自己置之於死地,不知道屠戮、戕害了多少普通人的非凡者;而最後放牧的一個阿蒙的分身更是“愚者”先生的敵人。

倘若她所放牧的人之中有著無辜的非凡者,那奧黛麗這個道德水準在絕大多數“牧羊人”之上的“操縱師”很有可能在此刻因為無法直麵自己的內心而崩潰、失控。但是現在奧黛麗卻不用擔心這一點,她晉升時的唯一阻礙就是要分出心神去防止自己失控的力量傷害到普通人。

在經曆了殘酷的戰爭之後,奧黛麗相比於之前那個柔弱的貴族少女更接近一個信念堅定的主教,一位意誌堅強的戰士。

她渴望著魔藥帶給她的力量。有了力量才能行使她自己想要的正義,就像是奧黛麗在登上塔羅會的時候給自己選擇的代號一樣。

毫無疑問,“正義”是一條困難的道路,但是奧黛麗的父母選擇在他小的時候教導他何為正義;帶著她進入非凡世界的領路人“愚者”先生選擇庇護普通人的生活;她的老師“世界”先生也同樣選擇了這條道路。

現在,奧黛麗也同樣堅定的走上了這條道路。

“你安心晉升。”

僅僅是在片刻之後,一道朦朧的色彩就出現在了奧黛麗的麵前,在“愚者”和“門”途徑能力的結合之下,克萊恩製造出了類似“隱秘”的效果。

但是和“隱秘”不同,克萊恩將這個被自己隱藏起來的空間的內外“嫁接”到了一起。他借助著那份自己賜予自己的“詭秘侍者”的非凡特性所凝固成的封印物做到了這一點——最少在現在他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消化一份相鄰途徑的序列一特性。

無窮的陰影在這個被隱藏起來的空間湧動,在“世界”做了這一切之後,奧黛麗就放棄了對於陰影的操控。她相信“世界”先生,“世界”先生的出現給她帶來了安心感,讓奧黛麗不用擔心自己在晉升的過程之中是否會傷到自己周圍的平民。

而就在此時,一個個高度相同的願望油然升起——這是超過萬人對於未來的期盼,是萬餘“潛意識島嶼”匯聚的精神共鳴。

奧黛麗輕輕吸了一口氣,一股神性在她的意誌之中浮現,而儀式的共鳴和幾個親近之人充當的最重要的情感讓她將自己的神性平複了下去。

僅此而已,序列四的非凡者並不需要錨,隻需要些許強烈的情感就足以完成儀式,否則神性會將人性徹底抹消。

片刻之後,奧黛麗將自己身邊的陰影盡數收回了體內。

她輕聲開口:

“‘世界’先生。”

“我的晉升很成功。”

……

奧黛麗那邊的晉升完成了啊……不知道“倒吊人”和“觀眾”結合的神話生物形態是什麽樣的?

克萊恩的身體肉眼不可見的頻率高速的閃爍著,他現在同時處於靈界和現實世界,他一邊揮手解除了奧黛麗身邊的那片空間的隱蔽,一邊跟著蕾妮特·緹尼科爾一起從靈界之中脫離。

在出現在現實世界之後,他小小的訝異了一下,這裏是一片山穀,一片很平常、很普通的山穀,而在海岸邊則是凝聚著一麵形狀神似海嘯的山壁。

從這塊巨大無比,宛如一道山脈的石頭之上克萊恩感受到了些許詛咒的氣息——這是屬於“被縛者”的一部分權柄,作為容納了本途徑唯一性的天使之王,如果不是因為欲望母樹,那托爾茲納也不會淪落到如此的境地。

克萊恩的身影緩緩地從靈界之中脫離了出來,他看著在海岸邊勞作的、從高空往低處看像是螞蟻一般大小的人群,緩緩的歎息了一聲。

“這些是原本在玫瑰學派的放縱派統治之下的普通人,他們原本大多都是南大陸的幾個王國之中的居民。有一部分不希望改變自己的信仰而南下來到了這裏,有一部分則是因為原本的魯恩和因蒂斯等國的壓迫而來到這裏,加入了玫瑰學派的人。”

“他們其中有著低序列的‘囚犯’和‘瘋子’,但還沒有完全喪失屬於人類的理智。”

跟隨著蕾妮特一同過來的莎倫難得的開口多說了幾句。

克萊恩無言——他的化身是魯恩的元首,而“克萊恩”的父親則是犧牲在了南大陸的戰爭之中。在和莫雷蒂融合之後,克萊恩對於自己家人的情感更加強烈,讓他在聽到了南大陸的這些原住民的境遇之後,不由得心情有些恍然。

魯恩的普通人有錯嗎?南大陸的居民有錯嗎?他們都沒錯,錯誤的永遠不是平民,是發動戰爭的陰謀家。

殖民戰爭是不正義的戰爭,但是在戰爭之中有錯的永遠都是得到利益的陰謀家,而不是兩國的平民。

甚至於,普通的軍人也沒有錯。他們隻能前進,隻是一個個名為“人類”,不能思考、沒有思想的機器——這就是戰爭。

三人像是普通人一樣向著前方走去,他們順著一道蜿蜒的小路很快就走到了一座用石頭壘起來的神殿之中。這些石頭的縫隙之中填充著些許粘稠的**,將這座不大的神殿支撐了起來。

克萊恩神色靜默,他維持著格爾曼·斯帕羅的外表走入了神殿之中。他看到坐在神殿深處——相對來說的深處的托爾茲納,然後略微行了一禮。

“你好。”

克萊恩維持著最基本的禮節,對著托爾茲納說道。托爾茲納看著眼前的克萊恩,感受到他的位格和自己等同——這就是“愚者”的使者嗎?

一位本途徑“天使之王”作為祂在現實世界的代行者……或許是祂的容器?

托爾茲納先是小小的感歎了一下,讓蕾妮特和莎倫離開了這座不大的神殿之中,這是對於這兩位的一種保護。

蕾妮特現在終究還是沒有完全恢複天使的力量和位格,而莎倫也僅僅隻有序列四。在缺乏保護的情況之下,兩人都不能過多的知曉星空之中的事情。

“舊日之門”——這個化身名顯然讓托爾茲納想起了自己和欲望母樹纏綿的歲月,身上的繃帶都把自己裹得更緊了一點。

克萊恩解釋了一句:

“‘愚者’先生為他的信徒做了記憶上封印。”

“為了防備阿蒙,他決定更改自己在外麵的尊名。而對於普通人來說,以舊日為名並不會讓他們產生對星空的聯想——他們並不存在知曉星空的條件。”

原來如此,托爾茲納頓時了然,祂站起身,開口用沙啞的聲音對著克萊恩說道:

“我希望得到‘愚者’先生的支持。”

祂開門見山,沒有做過多的試探。

這一是因為托爾茲納清楚在神靈之間存在的更多的隻是利益上的交換。參加過救贖薔薇的他見證了遠古太陽神被三位真神分屍,而現在那三位曾經的天使之王現在隻剩下一位,處境同樣窘迫。

在周身環伺餓虎的情況下,風暴之主如果想要斷尾求生,那麽就隻能向著南大陸這邊下手。

永恒烈陽的下場就是前車之鑒,放在列奧德羅麵前的無非是死亡或者臣服——但是沒到最後一步之前祂終歸是不敢賭真實造物主的仁慈的。

那在南大陸這邊能夠被揉捏的軟柿子又有誰呢?那隻有祂——在蘇醒之後,托爾茲納就謹慎的調查了一下現在南大陸的狀況,發現自己的北方是真實造物主所建立的國家,而自己的東邊則重新回歸了死神的信仰。

這讓托爾茲納感到世界的參差——想當年自己是靈物之神的時候,薩林格爾也不過是亡靈之神、奇克和工匠之神甚至當時還不是神靈——而現在薩林格爾都死過一遍了,另外兩位都成為了真神。

唯獨自己因為欲望母樹甚至位格還跌落了一點,有一份“神孽”的特性被斯厄阿分走,自己也一直沒有成為神靈的契機。

而第二則是因為托爾茲納現在的狀態也非常不好,祂所剩的信徒不多,也經曆過了長久的屬於外神的汙染。即使欲望母樹已經收回了自己的所有力量,讓祂和宇宙暗麵得以脫離被控製的狀況,但是這也讓他極其缺乏錨,隨時都處於失控的邊緣。

如果不是因為“囚犯”途徑擅長忍耐詛咒、背負詛咒的特質,那祂早就應該失控。

“我願意帶著‘玫瑰學派’成為‘愚者’閣下的使者、‘愚者’座下的天使——我隻希望‘愚者’先生能夠給予我一部分的錨,讓我能夠帶著我的子民得到庇護。”

托爾茲納用沙啞的聲音說道:

“……他們已經等了我很久了,這些高地王國的子民該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