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麽?”奧黛麗下意識的開口,卻看見自己身邊的仆人臉色發生了略微的變化,她敏銳的注意到其中一個仆人向著遠處快步走去。

發生了如此多次數的連環殺人案,為什麽我現在才知道?之前的報紙難道一直都沒有報道嗎?對了,我最近生日宴會,根本沒有時間看報紙中的消息……身為值夜者的奧黛麗迅速的想到了這個問題,又因為自己身邊的仆人離開而產生了些許臉色的變化。

“你去做什麽?”在短暫的思考之後,奧黛麗語氣平靜的對著仆人說道,這個即將離開的仆人愣了一下,顯然是在腦中思考了許久之後才開口對奧黛麗回複道:

“小姐,我去找伯爵大人。”

伯爵……有什麽事情是要在我看到報紙之後直接告訴我的父親的?奧黛麗手指略微緊了緊,指縫之中血肉有些憤怒的蠕動,將報紙抓著的地方染的紅了一些。

在短暫的平靜之後,看著自己身邊沒有人發現自己手上的異常,在短暫的奧黛麗就又將自己的手指之間滲透出的鮮紅血液偷偷收了回去。

她扮演“薔薇主教”的次數有限,現在還沒有完全掌握“薔薇主教”的力量,所以,在她那情緒激動的時候,被魔藥影響過的身體就會不由自主的發生變化。

還好她曾經有著“觀眾”階段的經曆,在有著“觀眾”的能力的情況下,她能夠及時審視自己,讓自己不至於變成像早期的A先生一樣隨時隨地不受控製的讓自己全身血肉蠕動的狀態。

而奧黛麗的情緒有些異常的原因是,在自己看見了這份報紙上的內容之後,自己身邊就有著人立即向去向父親匯報,這讓奧黛麗不由得感到有些委屈和不解。

父親是不是在監視自己?

自己明明已經是一名序列六的非凡者和一名值夜者成員了……父親不相信自己,還是父親在瞞著我什麽?

不,或許父親是擔心我不願意讓我接觸這些危險的事情……我需要問清楚父親,他究竟是什麽意思。現在貝克蘭德的局勢愈發撲朔迷離了,這件事情——這件連環殺人案希望不要和父親有什麽關係,有什麽牽扯。

在近期調查了貝克蘭德的各種事情之後的奧黛麗有些憂慮的想著,知道的越多,她就越發現很多事情並不如自己原本想的一樣。

比如說現在在貝克蘭德的“魔女”和“惡魔”殺死的人的數量遠不如被貝克蘭德工廠區的工廠主害死的工人的數量多,而其中做出這樣的行徑的工廠大概就包括了和自己家族有關的產業。

再比如說,自己在動用“薔薇主教”的能力時,可以從自己的父親身上看到的“墮落”。

這種感覺讓奧黛麗有種蝕骨灼心的痛楚——教導自己不要“惡”的父親竟然會有著如此濃重的“墮落”。

“——我需要好好的去問問父親,他究竟知道些什麽。我需要告訴他,如果一步走錯,那麽迎接他的就將是萬劫不複的深淵……”

奧黛麗在自己的心裏對著自己說道,她感覺自己的心髒在不熄的跳動。

貴族的驕傲、貴族應該有的體麵、對自己家人的愛、對於事業的追求,再加上一點對於皇帝的尊敬;這似乎就構成了霍爾伯爵這一個人存在的全部意義。

但是父親應該做些什麽呢?他對於那些普通人的慈善,究竟是他想為他們改變,還是一場完美的政治上的作秀呢?

奧黛麗想要弄清楚這些問題。

因為她知道自己在父親的幸福嗬護的培養之下得到了父親近乎一切美好的理念的灌輸,但是這樣美好的理念就像理想與現實之間的區別,就算明白這樣才是對的,霍爾伯爵也不會像教育自己女兒一樣踐行這些理念。

霍爾伯爵明白,如果自己真的像教育自己的女兒這樣踐行自己的信條,那他隻會被其他那些沒有什麽道德底線的豺狼吞噬殆盡,連帶自己的妻子和自己的女兒都沒有辦法保護。

當實力差不多的情況下,哪一方的道德標準更低,似乎就變成了這一方是否能取得勝利的原因。

無論如何奧黛麗依舊保持著對自己的父親、自己的家人的深厚的愛;她知道他們的身上有著和其他貴族相比依舊濃厚的墮落,但她並不想和自己的家人分道揚鑣。

那樣或許會讓她人覺得自己爽快果斷,但是對於奧黛麗來說,她覺得這將是他們之間最悲慘的結局。

畢竟,有什麽是因為理念而和自己的家人分開更悲慘的呢?如果有,那就是因為理念而向自己的家人拔刀相向。

奧黛麗絕不希望自己最終和自己的父親、和自己的家庭走上這樣的道路。

“帶我去找我的父親,帶我去找霍爾伯爵。”奧黛麗的瞳孔變成純粹的金色,她第一次對普通人使用“心理醫生”的能力。

她的血管之中似乎有著薔薇蠕動,神情就像是遠古的空想之龍般憤怒。

“——去告訴他,我來了。”

奧黛麗威嚴的宣告:

“去告訴父親,我將要與他交談——我不希望父親和我之間再有些許的試探,無論你們是否接到了父親的命令,你們必將傳遞我的訊息。”

奧黛麗的神色莊嚴,就像是一個手持權杖的主教:

“請你告訴他,我願意相信他,所以才要和他坦誠相待。”

“——不要嚐試隱瞞。”

奧黛麗需要知道自己的父親究竟是因為想要保護自己,才不讓自己接觸這些事情;還是因為他也參與了這次案件——奧黛麗雖然不想用這麽壞的想法來猜測自己的父親,但是她在自己的父親身上看到的墮落確實完全不假。

片刻之後,她就跟隨著之前帶著她離開原處的仆人回到了莊園之中,沒過一會兒,她就出現在了霍爾伯爵的麵前。

奧黛麗看著自己的父親。在半晌的沉默之後,開口對著他平靜的說道:

“父親,你還對我隱瞞了什麽?”

——為什麽你要阻擋我看見那連環殺人案的事情?

奧黛麗目光灼灼的看著霍爾伯爵,克製住了瞳孔中即將泛起的金色光芒。她還是不希望對自己的家人使用非凡能力。

霍爾伯爵眉頭緊鎖,含糊其辭:“我不希望你涉及更多的危險,我的女兒。”

“明明是你詢問我是否想加入值夜者的。”奧黛麗分毫不讓:“是你告訴我要與人為善,我現在所想要調查的一切都是你教導我的觀念——難道這一切都是假的嗎?這都是你的作秀嗎?”

霍爾伯爵猛然站起身,眼神之中似乎有著即將噴薄而出的怒火:

“我是為了你好,奧黛麗!”

在父親的斥責之下,奧黛麗顯而易見的怔了一下,她的眼中閃過一道淡薄的金光。她注視著自己的父親,分毫不讓。

在半晌之後,他才壓低了自己的聲音,對著奧黛麗說道:

“……那我能夠怎麽辦?”

“你知道嗎?那時候是教會的聖者,詢問我你是否有著加入教會,成為一名值夜者的意願的——我難道能夠去違抗一位聖者的意誌嗎?”

“我不希望你為了維護他人的生命而獻出許多珍貴的東西,我不希望哪一天聽見你也成為了那報紙上因公殉職的值夜者之一——有很多事情我不能和你說。但是,你現在所擔當的職務比你現在想象的危險的多——特別是在這個時代。”

霍爾伯爵顯然知道什麽,但即使是在“心理醫生”的誘導之下,他也克製的對著奧黛麗接著說道:

“沒錯,我教過你要對普通人保持善意。我也經常為他們捐獻出我一部分的金錢、我一部分的資產,但是我能容忍桌上少一道菜,卻不能容忍失了家族的體麵!”

霍爾伯爵的語氣逐漸高揚了起來:

“你覺得隻有你是特殊的嗎?奧黛麗,在貝克蘭德不僅僅隻有你一個非凡者!”

“我見證過那些真正的強大者的恐怖的力量,而現在他們到處都是——亞伯拉罕公爵對我釋放出了不知從何而來的善意、教會的主教也展現出了恐怖的威能——我隻是希望我能夠保護住你,讓你不至於因為教會和帝國的爭奪之中成為無謂的犧牲品。”

“直到現在,阿爾弗雷德都沒有完全恢複一個普通人應該有的心智,我不希望再失去你!”

奧黛麗久久的沉默了,她本來想氣勢洶洶的詢問著霍爾伯爵和最近這場案件的事情,但是在非凡能力的作用下霍爾伯爵吐露出了自己的心聲。

——我還是對著父親使用了非凡能力。

奧黛麗咬了咬牙接著問道:

“那些平民呢?”

“他們在你眼中算是什麽?”

“如果我不去保護他們,他們又能夠怎麽保護得了自己?”

霍爾伯爵站起身,目光掃過身邊的仆人,仆人愣了一下,頓時驚若寒蟬的快步離開了這個房間。

“他們的生命和你完全不能相比。”在心理誘導之下,霍爾伯爵語氣近乎傲慢的說道,奧黛麗知道是自己引發了自己父親的真實想法,但是卻依舊感到有些意外。

“他們比不上你,比不上你媽媽,比不上你哥哥,比不過我,更是比不過整個霍爾家族。”

霍爾伯爵搖了搖頭:

“你為什麽會覺得他們是和我們有著平等的人格的人?我作為新貴族尚且能夠將他們視為和我們有著相近意誌的生物。”

“而有的貴族甚至認為他們隻是發育不完全的動物甚至不能夠被稱之為人,隻是恰巧和我們有著同樣的模樣罷了。(注1)”

“而你現在卻和我說,你想要為他們戰鬥為保護他們而犧牲自己大量的時間,甚至威脅到自己的安全?”

奧黛麗愣了一下。

霍爾伯爵繼續說道:

“你是這麽認為的嗎?奧黛麗?你甚至想要為他們犧牲自己的性命?”

“不要再幻想了,奧黛麗。你身上的每一件衣服都價值數百甚至數千數萬金鎊。而他們即使在工廠之中付出了自己的生命,也隻不過能夠換得幾蘇勒乃至幾金鎊的撫恤金!”

“——你認為,就憑借你自己的那並不算太強的非凡能力就想要維護‘正義’?”

奧黛麗看著自己的父親,感覺他分外陌生。

她深吸一口氣:

“那你為什麽從小到大都要這麽教我?”

“那你為什麽又要將我教導成這樣的人?”

“難道你覺得我能一輩子都活在象牙塔之中,不去接觸這些東西嗎?”

奧黛麗眼中的金光逐漸熄滅,雖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知道了自己的父親和那些連環殺人犯背後的陰謀主使者並無聯係,但是她卻怎麽都高興不起來。

她咬了咬牙:

“我要走了。”

“回來!”霍爾伯爵對著奧黛麗大聲的斥責,雖然隱約感覺到有些不對,但是他需要維護住自己本人,以及霍爾家族的威嚴:

“你想去哪裏?你是霍爾家族的人!”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自己女兒的肩膀。他對剛才的自己感覺很陌生,突然感覺他如果不這麽做的話,很有可能就會失去自己的女兒。

然而,他所觸碰到的卻不是按住肩膀的觸感,而是入手一片粘稠的觸感。

他看見奧黛麗用同樣極為陌生的神色看了自己一眼,長長的歎息了一聲:

“對不起……爸爸。”

然後頭也不回的,離他而去。

……

霍爾伯爵伸了伸手,最終卻無力的放下。

他久久的坐在這裏,直到晚上也沒有看見奧黛麗回來。

飯桌上麵對著妻子的詢問,他咬了咬牙。說道:

“奧黛麗去教會了。”

他一邊聽著妻子的抱怨和擔憂的聲音,一邊苦笑——他倒是希望自己的女兒現在真的在教會。

我為什麽會說出那種話呢?霍爾伯爵百思不得其解。

……

克萊恩皺起了眉毛,看著身邊突兀出現的一個靈體信使,這個信使帶有著濃厚的黑夜教會的氣質。

“……‘正義’小姐離家出走了?”

在看完這封信件後,克萊恩才有些不可置信的自言自語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