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恩·唐泰斯邁開了自己的腳步,向著船隻的下方走了過去。他拿著自己手中鑲嵌著黃金的手杖,看著自己麵前南大陸這座最北端的港口。

這座港口相對來說在南大陸算得上是繁華的類型,但是如今卻比他上一次來的時候要多上了幾分混亂。他看著自己眼前那被火焰覆蓋的港口,不由得皺了皺自己的眉毛。

他轉過身,看向了自己身邊穿著一身黑色長袍的休,在略微停頓之後開口:

“這是什麽情況?”

休看著語氣和樣貌、甚至性格都和之前差距巨大的船長,忽然感到有些強烈的割裂感在自己的心頭湧現。

休麵具之下的小臉略微有些扭曲,用手略微按住了自己懷中那個高維俯視者閑來無事特製的一柄步槍,這柄步槍的前頭有著尖銳的四棱,看上去可以用來在近距離的戰鬥之中進行穿刺。

當然,為了方便隱藏——這位“失鄉號”的締造者之一是這麽對休說的,但是休卻依舊感覺這比正常的步槍小了不止一號的異形穿刺槍總包含著某種惡意。

休略微按了按自己的麵具,將頭上帶著的兜帽向著下方拉了拉。她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道恩·唐泰斯的身邊,去找在當地港口之中某些顯然知道情況的幫派成員“打聽消息”。

道恩·唐泰斯則是略微按了按自己的禮帽,用自己的手掌握著拐杖,安靜的等待著自己的侍從的歸來。周圍本來有人看著身邊似乎沒有防備的道恩·唐泰斯,想要好好的宰一宰這顯然是來自北大陸的肥羊——

但是他們之中的大部分在看到遠處那幾個對著這位紳士的仆人出言不遜的幫派成員的慘狀之後,還是決定不來摻這趟渾水。而其中的一個膽大的當地人卻是搶先抓住機會湊了過來,張開嘴對著這位中年紳士開口:

“尊敬的先生,您是從北大陸來的商人嗎?”

這個五官線條柔和、膚色棕黑的瘦小男人湊近了道恩·唐泰斯的身邊,但是又很克製的保持了一米左右的距離。在行了一個不倫不類的北大陸禮節之後,他見眼前的中年紳士沒有什麽厭惡的反應之後才小心翼翼的繼續說道:

“不知道我有什麽能幫到您的嗎?”

他估摸著眼前的這位應該是魯恩人——某些在海上沒能及時得到這裏的信息的魯恩人。現在因蒂斯共和國的軍隊正在南大陸和魯恩王國的軍隊相互摩擦,一般來說,正常的魯恩商人或者是因蒂斯商人都不會在現在的這個時間點來到極端混亂的西拜朗。

要知道,這裏不光有著因蒂斯的海軍,這裏還有著玫瑰學派的那些放縱欲望的瘋子以及一些重現於大地上的“惡魔家族”。

現在的西拜郎已經是一個相當危險的地方,任何一個北大陸人來到這裏都會極端的小心謹慎。

“你的品性讓人讚賞。”道恩·唐泰斯抿了抿自己的嘴唇,看著眼前的青年,露出了一抹微妙的笑容:“還請你說說這邊現在發生了什麽事?我有一座莊園在西拜朗的中部,但是現在的情況,嗬嗬,和我原本預想之中的情況似乎有些不同。”

他摸索了一下自己的口袋,從中取出了一個麵額為五鎊的魯恩鈔票,道恩·唐泰斯故作無奈的聳了聳肩膀,看向了自己不遠處那已經顯得有些殘破、還有著幾個完全不掩蓋自己惡意的人看守著的車站。

顯而易見的是,這些車站已經不能夠繼續作為正常的交通工具使用了——現在看上去像是被壟斷了一樣。

這拐彎抹角的說話方式,果然是魯恩的貴族……這個南大陸青年聽著自己麵前那中年紳士連續說出一連串讓他沒聽懂的話,迷迷糊糊的這麽想到。但是他還是從中提取出了幾個關鍵的信息,弄清楚了眼前這位中年紳士最想知道的是什麽。

他咽了口自己的唾沫,伸手略微有些顫抖的接過道恩·唐泰斯手中的鈔票,壓低了聲音對著他說道:

“這裏的鐵道運輸都被惡魔家族所掌管了。”

他承認自己是想要昧著良心收下這和他預想中完全不一樣的報酬——這張輕飄飄的紙張足以供給他家裏人三個月乃至更久的食物消耗,如果省一些的話,甚至足夠讓他冒著風險帶著自己的家人借助海盜船轉移到拜朗中部的“保留區”了。

但是他所付出的這一切實在不太可能和對方所付出的等同,這讓這位南大陸青年一時間有些惶恐——甚至懷疑這是某些能力特殊的人的“能力”作用的前置。

他是知道麵前這位紳士身邊的保鏢有著多麽異於常人的力量的,某些作威作福的幫派成員在他的手下就像是任人揉捏的小雞仔一樣。現在超凡已經出現在了每個人的眼中,而他們這樣的“凡人”隻能躲避,隻能順從。

“現在這邊想要直接通過火車抵達西拜朗中部的話,那就隻能通過那些惡魔家族所掌握的軌道來進行內陸的穿梭——但是現在隻有加入惡魔家族的人才能乘坐這列車,這些列車已經被用於戰爭了。”

“我的建議是,嗯,我建議您去尋找一些不是那麽正式的船隻從海上到西拜朗的中部,不過現在那裏也已經被極光會所占據,可能也並不是那麽的安全。”

那裏是信仰著“最初造物主”的人所建立的“保留區”——對於他們這些本地人來說自然不會有危險,隻是改個信的事情。

但是那裏麵的人極端敵視信仰“風暴之主”、“智慧之神”和“永恒烈陽”的信徒,其中更是將“永恒烈陽”蔑視性的稱為“深淵太陽”或者“黑太陽”。

“這樣啊……”道恩·唐泰斯若有所思的說了一句,臉上露出了一抹微笑,拍了拍自己身前這位青年的肩膀:“那麽,很感謝你提供的信息。”

青年猶豫了一下,還是硬著頭皮對自己麵前的這位中年紳士說道:

“先生,我這個信息的價格並不價值五鎊,您給的太多了。”

實際上,在看到自己周圍那些人若有若無的貪婪眼神的同時,這個青年就決定不能收下這麽多錢。

這裏可沒有警察會為他伸張正義,雖然這裏的幫派成員被這位紳士的那個身高不高的仆人打的落花流水,但是並不代表著他們真的沒有統治這一片區域底層平民的力量。

他如果賺到了幾蘇勒,乃至於賺到一鎊,那都是在其他人眼中他冒著被那個很能打的仆人趕走的風險甚至是激怒這個有可能有著某種“特殊能力”的紳士的風險所獲得的合理報酬。

但是如果是五金鎊的話,他們就會嫉妒、會嚐試搶走他的獲得——乃至直接殺死他。

“這樣嗎。”

道恩·唐泰斯嘴角略微上翹,勾起了一個有些詭異的笑容。他接過青年手中的紙幣,將其重新疊好收入了自己的錢夾之中,轉而取出五張1蘇勒的紙幣,將其放在了他的手中。

青年下意識的用自己的指腹摩挲了一下紙幣的觸感,卻發現上下紙幣帶來的感覺並不一樣——他略微有些驚愕的看著自己麵前的中年紳士,卻看見中年紳士露出了一個神秘的微笑,將自己的食指放在嘴唇中央,對著他壓低了聲音說道:

“這是對你美好品德的讚賞。”

這回這個南大陸青年也不再推脫,隻是在別人以為他隻拿到了五蘇勒的時候將那質感不一樣的紙幣收入了自己的懷中。

在短暫的心理鬥爭之後,他略微後退了一步,用蹩腳的魯恩式禮儀行了個禮。

我都拒絕了這第一次的贈送了,這一次總不會有問題了吧?他帶著些僥幸心理的想道。

不知道這位紳士會去哪裏呢……

南大陸青年看著自己麵前的中年紳士和趕回來的仆人低聲交流了幾句,然後昂首闊步、完全沒有遲疑的走進了那個火車站之中。

這……

南大陸的青年瞳孔略微收縮,看到那坐在火車站門口的惡魔並未阻攔這位紳士或是直接把他撕碎,反而是恭敬的向他行禮之後頓時尖叫一聲,向著小巷之中竄了過去。

其他人也頓時向著安全的地方逃竄,生怕在這裏多停留一會就會被盯上——他們的心中也幸災樂禍起來,想著還好自己沒有太貪心,沒有去向這個有問題的紳士提供幫助。

而這個青年頓時想起了許多民俗傳說之中和惡魔交易的人的下場,也暗自慶幸自己並沒有屈服於**,收下這惡魔第一次交給自己的金鎊——如果那真是個惡魔,那麽他就已經死了!

但是想到第二次這個惡魔給自己的金錢之後,他又感覺那金鎊有可能是用來購買他的靈魂的“買命錢”,顯得像是個燒紅的木炭一般相當的燙手。

在他竄進小巷之中當即就從自己的懷中將其扔下,想要拋棄掉這一來自於惡魔的饋贈。

但是在略作猶豫之後,他還是從地上撿起了那皺巴巴的紙幣,將其小心翼翼地揣進了自己的懷中準備將其帶回家。

有不少人都看到他和惡魔進行了交易,這樣一來,最少不會有人再去覬覦他這次的收獲。就算在這次交易之中他賣掉了自己的靈魂,那也得用這筆錢讓自己的家人過上一段時間不用擔心沒有食物的生活。

……

“果然,想要消化魔藥還是要往詭譎恐怖的方向去靠。”

克萊恩低聲呢喃了一句,對著自己身邊的高維俯視者說道。兩人坐在火車之中被高維俯視者拓寬的空間裏,他的身邊、在正常的火車車廂之中則是剛才完成了一次恐嚇的道恩·唐泰斯。

他給道恩·唐泰斯的設定就是一個“來自於北大陸的惡魔”,一個信仰著“黑夜女神”並且得到了庇護的惡魔。

同樣也是一位天生的惡魔、他不像其他惡魔那樣暴虐,但是同樣有著其他惡魔相同的惡意並且熱衷於等價交換,有著苛刻的道德準則。

這樣複雜的人設帶來的刺激更強烈,消化魔藥的反饋也更強——克萊恩最終還是沒有忍心去直接替換掉某個有著本身人際關係的平民,用無辜的人來進行扮演。

而高維俯視者將“失鄉號”開走之後便立刻折返了回來,來到了一直偽裝成路人操控著道恩·唐泰斯這個秘偶的克萊恩身邊並且借助“裂帷者”恩賜做了空間上的偽裝。(注)

這算是一種取巧的消化方法,在高維俯視者的帷幕之後,克萊恩就在神秘學的意義上已經達成了“在幕後操控秘偶現身於幕前”的扮演守則,這樣給其他人留下的印象更加深刻,其他受到了驚嚇的人所產生的反饋也自然能夠反應到魔藥之上。

而原本屬於“不死之王”阿加裏圖的這具身體本身就是“深淵”途徑的序列五“欲望使徒”。他想要偽裝成一名惡魔則是再簡單不過——又或者說他這具身軀本來就是一個徹徹底底的“惡魔”。

在借助源堡預支的“詭法師”能力的情況下,雖然克萊恩不處於灰霧之上,但是勉強能夠用灰霧來對自己的“無麵人”能力進行加強,以此來達到改變秘偶魔藥的效果。

如果有著這樣的扮演機會,或許不需要等到第二次塔羅會,就在這幾天就能夠完成消化……

克萊恩略微轉了轉自己的手掌,之前那一份真實造物主許諾的“詭法師”的非凡特性已經躺在了灰霧之上,而克萊恩也準備用自己在黑夜教會積攢的功勳來交換晉升半神的輔助材料。

最多兩周,前往黑夜教會去幫忙取材料順便晉升序列五“靈巫”的倫納德就會從北大陸歸來,到了那時候克萊恩就可以嚐試去獵殺因斯·讚格威爾或是玫瑰學派的半神來嚐試完成自己的晉升儀式了。

“這樣不是最好嗎?”高維俯視者挑了挑自己的眉毛,語氣略微轉變到嚴肅:

“不過現在我感覺南大陸的情況不容樂觀,這裏已經有著向深淵轉化的趨勢了。”

“深淵?”克萊恩語氣之中多了幾分沉重——在來時的路上他也看到了這裏的“罪惡”正在湧現,那些普通人眼中多少都有著沉重的欲望和惡意。

克萊恩猜測這可能和“欲望母樹”有關,但是沒有想到這一個層次——祂想讓自己的汙染傳遞至大地,讓這裏變成真正的“地上的深淵”?

確實,這裏的被殖民的人們心中都藏著止不住的惡念——這是對於殖民者的仇恨和對被壓迫的現狀的不滿,這就是孕育邪神的、最好的溫床……

“有什麽辦法能夠阻止這種轉化嗎?”

“有啊,擊殺‘欲望母樹’就可以了——但是你做不到。”高維俯視者悠然說道:

“很可惜,這種轉化是不可逆的。除非這裏被另一份源質再次洗滌——地球上麵目前並沒有任何一個舊日,即使是‘真實造物主’也沒有辦法清除掉屬於‘惡魔君王’的深淵的汙染。”

高維俯視者語氣略微停頓:

“這種情況隻能預防,而無法完全清除,你隻能寄希望於極光會能夠更快的奪取到這邊更多的土地,並且布置下相應的儀式魔法。否則,深淵的蔓延會從北方開始一點一點的向著南方侵蝕。”

“畢竟,這是一場戰爭。”

……

“是啊,這是一場戰爭……”

克萊恩低聲自語道:

“我不想變成那樣冷血無情的非凡者,那樣的神性生物。就像因斯·讚格威爾,為了踏上擁有神性的道路將自己的信仰和人性完全背棄,最終隻變成了魔藥的奴隸。”

“但是,我能夠改變這一切嗎?”

“讓我一個序列五,去參加神靈之間的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