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聖的這五位弟子曾多次演練過五連陣。

陣中五人分別擔任頭、肚、手、腳、尾。由於做到五位一體,氣息相連,心智相連,每一人在接觸對手時都能使出五人的合力。

但問題是,平時都是由武聖自任陣頭,指揮協調陣肚、陣手、陣腳和陣尾。但現在武聖出了意外,誰當陣頭呢?

左護法石猛和右護法瑤瑤地位相當,都有資格當陣頭。但在緊急情況下,總不能用“石頭剪刀布”來做決定吧。派派當機立斷對石猛說:“師兄,你領頭吧。”

飛天貓瑤瑤向來不買大猩猩石猛的賬,但這時也不便多說什麽,五人迅速相綴成陣。乃是陣頭石猛,陣肚瑤瑤,陣手右奇,陣腳伊爾,陣尾派派。

五連陣將喬伊團團圍住。

石猛的兵器是一對陰陽震**錘。陰錘能使敵人雙腿發抖,陽錘能使敵人腦袋亂晃。

在過去與雲下界亂軍的交戰中,喬伊曾與武聖聯手組成過四合陣,所以對結構類似的五連陣並不完全陌生。

喬伊暗想:“隻要幹掉陣頭,其他的不攻自破。”

他便迅疾揮動三步劍,一團寒光裹住了石猛。

石猛左手用陽錘擋住劍鋒,右手已從陣中氣場借得夥伴的助力,所以陰錘的攻擊分外淩厲。

此時手持半本功夫寶典的喬伊已是金剛不壞之軀,任何兵器都無法傷害他,但他自己的兵器卻不屬於身體的一部分,是不受寶典保護的。

三步劍受到陰錘重擊後,立刻不住地顫抖。劍一抖,喬伊握劍的手臂也跟著抖了起來。

寶劍成了累贅,喬伊隻得“當啷”一聲棄劍於地。

見喬伊已赤手空拳,右護法瑤瑤連忙舞動如意飛天綾,要將喬伊生擒活捉。這飛天綾不但能捆綁對方,還能綁出不同的花樣。有一種叫“龍蝦結”,能把人綁得彎腰曲背。還有一種叫“木瓜結”,把人吊掛起來。

但飛天綾即將落到喬伊身上時,瑤瑤忽然改了主意。她想:“喬伊的身體現在正受寶典保護……要是我來‘保護’一下寶典?”

於是飛天綾出其不意地改變落點,它飛快拴住喬伊手中的半本功夫寶典向上一掄,竟將寶典掣至空中。

不過喬伊的動作也不慢,還沒等寶典被瑤瑤拿到手裏,喬伊拾起地上寶劍抬手一削,斬斷飛天綾,把寶典再度奪回。

喬伊對瑤瑤笑道:“好身手,好頭腦,要是你當了陣頭,我就毫無勝算了。”

瑤瑤畢竟經曆得少,她沒想到這番話原是喬伊的毒辣“內招”。蒼蠅不叮無縫蛋,喬伊正是發現了瑤瑤和石猛之間存在裂縫。

果然瑤瑤聞言一愣。戰陣組合的關鍵是同心同德,瑤瑤的這一愣便瓦解了五人共同維持的氣場,使喬伊得以各個擊破。

如果氣場未散,瑤瑤短了一截的飛天綾還能勉為其難,可現在它幾乎成了廢物。而喬伊體會到功夫寶典的威力,已主動把它當成兵器與寶劍配合運用。寶典成為喬伊的盾,掩護他的劍伺機進攻。但一氣高手們卻不能不投鼠忌器,他們擔心損壞了寶典,於是小心翼翼更加被動。

豺王右奇的兵器叫“防不勝防搖頭槍”,這也是矛盾之矛玄鐵鋪老板熊震的傑作之一。這種槍的槍杆前端能隨意變換角度,便於聲東擊西。趁喬伊正一手拿寶典抵擋石猛的陰陽雙錘,一手拿劍對付伊爾的雷電胡蘿卜,右奇持槍直刺喬伊的左腋。喬伊便想趁勢用胳肢窩夾住右奇的槍,沒想到右奇的槍頭一轉,“當”的一聲正中喬伊心窩。

怎麽會“當”的一聲呢?在寶典的保護下,喬伊的身體暫時變成金剛不壞之軀,自然就發出金屬的聲音了。

喬伊既然不怕刺,幹脆迎著槍頭往前一頂,將右奇頂向伊爾。

伊爾沒防備右奇會踉蹌後退,急忙要收縮她的胡蘿卜兵器已來不及了。

並不是用胡蘿卜當兵器,而是一種胡蘿卜形的兵器。伊爾在雨天將雷電搜集起來,作戰時便能向敵人放電。

現在伊爾躲閃不及,一對胡蘿卜正杵在右奇後腰上,“喔——!”右奇被電到了。

伊爾趕緊把昏迷的右奇扶到一邊,要將進入右奇體內的電流回收到胡蘿卜裏。

這樣一來,五連陣的威力大打折扣,喬伊的前景越來越樂觀。用不了幾招他就能解決戰鬥,從奄奄一息的武聖手中奪走另外半本功夫寶典。

麵對不利,有勇有謀的派派作何打算呢?

“變陣!”他喊出聲,這是一個令他自己都吃驚的念頭。

他彎屈了他的鐵棒,迅速裝上弓弦。

喬伊冷笑道:“青龍已經不行了,我倒要看看他的徒弟還有什麽花招。”

石猛低聲問派派:“怎麽變?三足陣?”

石猛的想法很明顯——現在隻能考慮三人組合。被救醒的右奇還沒恢複戰鬥力,至於瑤瑤,事實證明她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但派派說:“四合陣的合力更強。”

瑤瑤深深感動。派派依然信任她,相信她定能記取前車之鑒。

派派布置道:“這次我當陣頭,師兄陣手,師姐陣腳,伊爾就當陣尾。”

當陣頭並不是件能沽名釣譽的事,這需要承擔指揮全陣的重大責任,甚至要準備帶頭犧牲。

武聖傳授的各種陣式重在合力的形成,至於采用何種姿態並沒有硬性規定。派派的打算是,以鐵棒為弓,以自身為箭,集中眾人的能量將喬伊撞倒,奪回寶典。這樣做的代價是自身也會撞成重傷。

可是,為全大義,別無選擇。

現在,由石猛掌弓,瑤瑤和伊爾控弦,弓和弦之間是繃得筆直的派派,他的腦袋成了射擊目標的箭鏃。

喬伊呆呆地看對方準備著,不明白這是什麽遊戲。

他想走到這個陣子的後麵去細看,沒想到他成了被向日葵跟蹤仰望的太陽,對手們跟著他轉。

喬伊這才恍然大悟:對方打算破釜沉舟、孤注一擲了!

喬伊哈哈大笑。

他一招手,九個黑衣人簇擁到他身邊。

他將半本功夫寶典揣進懷裏,然後掀起披風向臉上拂過——刹那間戴上一副猙獰的麵具。

其他九個黑衣人隨即變臉,於是十副麵具難分彼此,辨不出誰是魚目誰是珠。

喬伊的聲音從麵具後傳出:“太陽隻能有一個,星星可以有許多。在許多星星麵前,向日葵有點抓狂了吧。”

這話說完,“星星”們飛舞起來。

他們此起彼落,穿梭飛行,挑逗地在空中做出誇張的動作。

時而清醒時而昏迷的武聖此時說了八個字:“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他邊說邊將半本功夫寶典遞向派派。

派派急忙來到武聖身邊,接過寶典。

他琢磨著武聖說的八個字,頓時有悟,便將半部寶典藏進懷裏。

派派重新站到弓弦之間。

石猛問:“該瞄準誰?”

派派說:“誰該被瞄準,我就會飛向誰。”

既然派派能找到目標,掌弓的石猛便不再瞄準。瑤瑤和伊爾各自抓著派派的一隻腳,拚命將弓弦拉成滿月狀……派派感到有兩股熱流從腳心灌入,沿著任督二脈迅速走遍全身……“錚!”

派派被射了出去。

完全不像一般的箭走的是直線,他身不由己地如一條遊弋在空中的魚。

他距離越來越短地迫近黑衣麵具人中的一個。

這人正是喬伊。

被撕成兩半的寶典之間的“物以類聚”,使喬伊難以擺脫派派的追尾。

他想:“我會被撞得粉碎嗎?”

在將被撞上的前一瞬,喬伊有了主意。

他將半部寶典傳給了夥伴。

這樣,擺脫了追擊後,喬伊就有機會截殺派派並奪得另外半部功夫寶典了。

可現在喬伊已經不容易接近派派了。喬伊傳出的半部寶典成了一塊燙手的山芋,誰持有了它誰就成為派派撞擊的目標。於是黑衣人們一接到“山芋”就慌忙傳給別人,派派也就毫無預兆地一再改變飛行軌跡……但幾次撲空後,喬伊終於追上派派。

他從披風的掩護中悄悄掣出三步劍,向派派的後背淩空一揮!

不出意外的話,派派會被劈成兩段。

但是現在出意外了——變成兩段的是喬伊的寶劍。

喬伊忽然想到:派派懷揣寶典,已成了金剛不壞之軀。

他正想得出神,沒提防一個黑衣夥伴又把“山芋”塞進他的懷裏。

派派的腦袋攜帶了千鈞之力,狠狠地撞向喬伊。

空中爆出兩團火球。

火球雙雙墜地。派派和喬伊都被燒焦,失去神誌。

黑衣人們急忙托起喬伊,倉皇撤退。當然他們沒忘了帶上那半部寶典,還有昏倒在殿門口的滅昆。

東大陸雖然保住了半部寶典,卻也損失不小。武聖尊者遭受重創,臥床不起。派派和大竹盡管被藥師爺爺救醒了,但他們十分虛弱,而且功力盡失。

武聖尊者時而清醒,時而昏迷,他便授權他的師弟神龜藥師代理一切。藥師爺爺把一座昊天氤氳爐置於武聖床前。這爐子其實是個蒸鍋,其下舉火,其上的水中放個大碗,半部功夫寶典就在碗裏。蒸夠三時三刻,寶典的氣息嫋嫋散出。武聖攝入這氣息,清醒的時候越來越多,昏迷的時候越來越少。

至於派派和大竹,神龜藥師為他們另外製訂了治療方案。

藥師問派派:“知道飛流嶂嗎?”

派派說:“當然知道,為練水月神珍,我還在飛流嶂的岩壁上留了個人影坑呢。”

“好,”藥師爺爺說,“有兩條河通往飛流嶂,你要跳進其中的青泥河,沿河走向飛流嶂。以後怎麽辦,登上崖頂就知道了。”

派派便朝飛流嶂出發。

一邊走,他一邊聞到一種焦糊味,這難聞的味兒是從他自己身上發出來的。

但很快他就聞不到身上的焦糊味了,因為有股更難聞的異味隨風飄來。

啊,這就是青泥河,冒著泡、冒著熱氣、冒著異味的一河青色泥漿。

派派脫了衣服,打成一個包袱,把包袱用鐵棒挑著,然後走下河去。

派派剛沾河水立即高高躍起—“好燙!”

落下時他掙紮著盡量在空中多停留一會兒,因為被煮著的滋味實在不好受。

派派原先練過禦寒功和禦暑功,都是調動內力以平衡自身的小氣候,做到遇寒不冷,遇暑不熱。但功力盡失以後,派派隻能遇寒則冷、遇暑則熱了。

高溫環境中,一下子刺激起派派的禦暑本能。在河裏再走一段,派派漸漸覺得這煮沸的泥漿不再那樣滾燙難忍了。

派派開始悟出藥師爺爺讓他在泥河烹煮的用心了。這是一係列的由外至內的喚醒。先是沸騰的泥漿燙得他高高躍起,這是對躡空術的喚醒。怕燙而畏縮延遲,這是對滯空術的喚醒。泥漿的沸滾則喚醒了禦暑功。

忽然,派派的腳跟被什麽東西碰了一下。

是個活物。而且敏捷非凡。

“是泥鰍吧?”

一種耐高溫的泥鰍。

派派試著捕捉泥鰍,但總是被它一滑再滑,一溜再溜。

直到看見飛流嶂,青泥河不再延伸,派派的腳跟著動靜突然往前一踩——他的腳趾把那條狡猾的泥鰍夾了上來。

他對泥鰍說:“謝謝你。”

因為泥鰍喚醒了他靈活的反應。

他腳趾一鬆,把泥鰍放跑了。

派派朝飛流嶂走去時,發現了另一條河,一個胖子正從河裏爬上來。

這個胖子是大竹,這條河叫白砂河。

大竹也用他的兵器挑著包袱,他的兵器是根雕花石柱,取名“擎天柱”。

派派看看粘在大竹身上的亮晶晶的白砂,說:“很像砂糖呢。”

大竹說:“你要不要嚐一嚐?”

好奇的派派真的從大竹臉上拈了一粒放進嘴裏。

大竹問:“味道如何?”

派派說:“沒有味道,但冰冷冰冷的,我整條舌頭都被它凍麻了。”

大竹說:“我要穿過十裏冰砂,你想想有多不容易。”

派派說:“但是你失去的禦寒功撿回來了。”

“真的呢,可是你怎麽知道?”大竹驚訝地問。

派派沒回答,又問:“在白砂河裏你遇到什麽活物沒有?”

大竹說:“遇到許多兩頭蛇,老是纏住我的腳。我本來膽子很大的,但失功以後變得連蜘蛛也害怕了,這些蛇讓我出了一身又一身冷汗。”

“可它們幫你把膽子撿回來了。”派派祝賀道。

他倆走到飛流嶂的岩壁前,讓激烈的瀑布把身上的青泥和白砂衝洗幹淨。

一邊衝,派派一邊聞著自己:“好像焦糊味沒有了。”

這時他們聽見樹叢後有人發話:“你們洗好了沒有?”

是女生伊爾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