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孩子：剛從揚州回來，見到彌拉的信。她的病似乎是肋炎症，要非常小心治療，特別是徹底休息；萬一肋膜內有了水就很麻煩；痊愈後也要大傷元氣。我們為之都很擔心。你在外跑了近兩月，疲勞過度，也該安排一下，到鄉間去住個三五天。幾年來為這件事我不知和你說過多少回，你總不肯接受我們的意見。人生是多方麵的，藝術也得從多方麵培養，勞逸調劑得恰當，對藝術隻有好處。三天不彈琴，絕不損害你的技術；你應該有這點兒自信。況且所謂relax ［放鬆］也不能僅僅在technique ［技巧］上求，也不能單獨地抽象地追求心情的relax。長年不離琴絕不可能有真正的relax ［放鬆］；唯有經常與大自然親接，放下一切，才能有relax的心情，有了這心情，藝術上的relax可不求而自得。我也犯了過於緊張的毛病，可是近二年來總還春秋二季抽空出門幾天。回來後精神的確感到新鮮，工作效率反而可以提高。Kobos ［卡波斯］太太批評你不能竭盡可能地relax，我認為基本原因就在於生活太緊張。平時老是提足精神，能張不能弛！你又很固執，多少愛你的人連彌拉和我們在內，都沒法說服你每年抽空出去一下，至少自己放三五天假。這是我們常常想起了要喟然長歎的，覺得你始終不體諒我們愛護你的熱忱，尤其我們、你嶽父、彌拉都是深切領會藝術的人，勸你休息的話絕不會妨礙你的藝術！
你太片麵強調藝術，對藝術也是危險的：你要不聽從我們的忠告，三五年七八年之後定會後悔。孩子，你就是不夠wise ［智慧］，還有，彌拉身體並不十分強壯，你也得為她著想，不能把人生百分之百地獻給藝術。勃隆斯丹太太也沒有為了藝術疏忽了家庭。你能一年往外散心一兩次，哪怕每次三天，對彌拉也有好處，對藝術也沒有害處，為什麽你不肯試驗一下看看結果呢？
揚州是五代六朝隋唐以來的古城，可惜屢經戰禍，甲於天下的園林大半**然，可是最近也修複了一部分。瘦西湖風景大有江南境界。我們玩了五天，半休息半遊玩，住的是招待所，一切供應都很好。慢慢寄照片給你。
五十鎊已收到。凡是優待僑匯的購物享受（如肉、魚、糖、煙、布、肥皂等的票子），也按比例分一部分給林先生。這一回又叫你花了近八十鎊（去掉林畫款，加上港匯），心裏總是不安。巴黎Van del Velda ［凡·德爾·韋爾達］小姐的一百新法郎亦已收到，來了信。巴爾紮克學會會費一百新法郎，尚無收據寄滬。便中望向銀行查問是否切實匯到法國了。
四月一日、八日，分別寄你唐雲山水及林先生仕女各一幀，收到否？唐畫較易得，寄你亦無困難，倘有人情要還敬，不妨做送禮用。林畫海關估價甚高，大有麻煩，以後除非有外匯（而且像去年那種大幅的，要外匯五十鎊才能寄一張），即不能往外寄了。此次小幅仕女也估到人民幣百元，海關隻準寄五十元以下的，故托林先生寫了證明，說明是贈送給我的，方始寄出。而這種辦法也可一不可再二。因此那幅仕女望自己留存。
從三月底以後你的演出節目始終未寄來，很盼望！在美遇到王濟遠伯伯事，你未提隻字，他卻有信給九龍蕭伯母，由她轉告我們了。
很高興知道你的技巧大有進步，Chopin ［肖邦］的Etudes ［《練習曲》］彈得出色。Kabos ［卡波斯］太太那兒有時還去嗎？
我譯的《都爾的本堂神甫》是否收到？來信提一筆。
敏工作情緒很高，隻是辛苦得不得了。一周難得有一兩晚上可自由看些書，做些進修的工作。小蓉失眠及頭痛仍無多大改善，她為之心裏煩得厲害。
速速來信告訴我們彌拉的健康情況，並望千萬注意，勿使她沒有養好病就忙起來！
下回再談，多多休息，多多保重！
爸爸 六三年四月二十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