頸後驟然傳出來的力道讓她進退維穀, 沈初姒垂眼看著謝容玨,隻見他略微抬眼,光暈此時照在他的眼中, 明亮至極。
他, 不偏不倚,在這個時候, 醒了過來。
謝容玨的手放在沈初姒的頸後談不上是什麽用力, 但也足夠她此時進退不得。
沈初姒恍然覺得, 他現在, 好像在笑。
並不是以往的所見的,哪怕不笑時眼中也有三分笑意, 而是真的在笑。
光照在他的瞳仁之中,亮得猶如春晝時晴,而此時他略微抬眼, 眼瞳之中隻剩下她一人。
沈初姒的手原本撐在床榻邊, 他另外一隻手順勢抵進她的指間,瘦削的手指在她指間輕輕地蹭了一下,隨後往下扣緊。
謝容玨放在沈初姒頸後的手略微使勁,將她往下壓了一下,然後手指繞著她散落的頭發。
突如其來的慣性讓沈初姒往下倒去, 堪堪落在了他的胸膛上。
此番境地, 她也還是注意他身上的傷口, 小心翼翼地避開。
他抵開唇齒, 蔓延開來的藥味也隨著到了沈初姒的感官之中, 帶著黃芪和黨參的絲縷甜味, 還有其他藥材的苦澀味。
四散開來的清冽氣息在一瞬間包裹住沈初姒, 她眼睫顫動了兩下, 垂眼看他。
隻看到謝容玨此時闔著眼睛,垂下的眼睫在臉上落下了一片陰翳。
她很早的時候其實想過,若是謝容玨這樣薄情的人,若是動情的時候會是什麽樣子。
但是從來沒有想過,原來他當真情動的時候,是這樣來勢洶洶,連喘息的餘地都不留。
謝容玨放在沈初姒頸後的手指輕輕剮蹭了一下,輕微的戰栗感伴隨著他的動作漸次升起,陌生而昏聵的感觸蔓延在周身,她眼尾都洇上微紅,因著湧上來的熱意,所以眼中還帶著一點兒水汽。
沈初姒倉皇之際想將自己的手抽離,手指相觸間,反而被他扣得更緊。
他此時上半身連衣物都沒有穿,漂亮的肩頸線條**無疑,而沈初姒身上隻穿了一件單薄的絹紗襦裙,肌膚相貼之時,有熨帖的熱意。
恰如疾風驟雨,攻城略池。
黎城地處鄴朝的最西方,盛京這個節氣,天氣已經轉暖了,但是黎城卻又絲毫都沒有轉暖跡象,窗外朔風卷起,甚至說得上是寒意驟生,但他的吻卻灼熱。
這種熱意一直順著攀附上周身,持久不散。
一直到,昨日那般曖昧的聲音又從隔壁的房間傳來。
沈初姒驟然覺得他的吻更深了一點,然後他的手指在她的頸後撥開她散落的頭發。
隨後天旋地轉,他原本半躺在小榻之上,現在就變成了沈初姒被他抵在床榻邊。
原本猶如驟雨一般的吻變得輕緩,變為有一下沒一下的啄吻。
耳畔是纏綿的聲音,沈初姒連帶著覺得他的喉間都壓著一點兒輕微的喘息。
片刻之後,他壓著她頸後的手撤離,隻是另外的一隻手仍然壓在她的指間。
他垂眼看著自己,眼中是沈初姒從未在他眼中見到過的,深沉的欲色。
他分明剛剛不知饜足,可是此刻卻又停下,隻是因為。
若是再進行下去,實在是太過折磨人了一些。
折磨的是他所剩無幾的理智。
謝容玨向來覺得自己算得上是自持,可是現在這般境地,那點兒自製力頃刻坍塌,湧上的欲念勢如破竹——
他睜眼看到沈初姒此時眼尾洇紅,瞳仁之中帶著一點兒水汽。
也隻能慶幸剛剛自己是闔眼的,不然那點自製力在此時的她麵前簡直就是螳臂當車,轉眼就消散。
她身上的香味終於落入他的懷中,他其實從來都不喜歡焚香,可是現在纏繞於他身際的那點香味,他卻又不想讓旁人沾染分毫。
謝容玨此時半支著身子在她身前,原本墜在他耳邊的那顆小珠此刻垂下來,落在了沈初姒的耳際。
珠子的觸感是涼的,可是現在被他碰著的每一處肌膚都是灼熱的溫度。
“殿下剛剛乘人之危,占了我的便宜,”謝容玨的聲音喑啞,“應當不介意我……又占回來吧。”
他垂著眼睫,漆黑的瞳仁此時似乎帶著蠱惑人心的意味,扣住她的手指輕輕撥動了一下。
沈初姒其實應當慶幸現在自己是躺在小榻上的,若是還是如剛剛那般姿態的時候,周圍甚至都沒有可以支撐的地方。
她撐起身子,抬手撥開謝容玨身上的紗布看了看,看到傷口並未崩開才放下心。
沈初姒的指間輕輕撥過謝容玨坦露的肩頸,輕微的呼吸灑在附近。
謝容玨移開視線,不再看她,倏然從床榻之上起身,走到桌旁,拿起茶壺,倒了一杯水。
沈初姒開口提醒,“這是冷水。”
“嗯,”謝容玨仰頭喝下,“我知道。”
他喝完以後,又倒了一杯,接連喝了兩三杯,才終於停下。
仰頭之時,喉間的突起處上下滑動。
沈初姒直覺現在的謝容玨似乎是和以往並不太一樣,但是具體不一樣在哪裏,她也說不上來。
她沉默了一會兒,隨後才開口解釋道:“是我今日為你找了一個醫師,我見你一直都昏迷不醒,就問那個醫師到底有沒有什麽辦法,他說可以渡氣試試,雖然我也知曉一般溺水之人才會有這麽個說法,但是你當時一直都沒有醒,我又有點擔心,所以才——”
沈初姒越說聲音越小,大概是想到了自己剛剛在所謂的渡氣的時候,突然橫生的那點其心昭昭。
就像是當年她對麵前的人生出不該有的心思之時,從來都沒有想到過就在此刻,原本應當在漠北的雪,卻落在了盛京四月的桃花之中。
在陌生的城池,在全然陌生的環境之中。
她當年所生出來的妄念,在這個她從來沒有想到過的境況之中,得了圓滿。
大概是心虛了。
她並不是全然不懂,隻是覺得陌生,這種不受控製又讓人情動的思緒實在是來勢洶湧。
謝容玨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隨後輕聲笑了一下,“那個人大概是個庸醫。”
沈初姒總覺得他現在說這話的姿態散漫,好似並不真誠的模樣,她小聲接著道:“不論如何,你現在至少是醒了。”
謝容玨嗯了一聲。
“因為,他是庸醫。”謝容玨的手指在手中茶杯上輕輕蹭了一下,“但殿下不是。”
沈初姒聽出他言外之意,坐在小榻上抓了一下在旁邊的被褥。
謝容玨仰頭又喝了一杯涼茶,那壺茶是之前沈初姒燒開的,他接連喝了好幾杯,轉眼就見空。
他垂著眼睛問道:“殿下洗漱過了嗎?”
之前從典當行回來的時候沈初姒就已經洗漱過了,也換下了之前帶在身上的帷帽,她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謝容玨的聲音還是帶著一點兒啞意,“那我去一趟淨室。”
他身上的傷口才剛剛上完藥,被她包紮好,沈初姒擔心他一個人並不方便,“我與你一起吧。”
隔壁的纏綿聲還在此起彼伏,麵前的沈初姒除了羞赧,倒是還好,但是他剛剛經過那一趟,再加上時刻不停的聲響……
他現在去淨室,並不是全然為了洗漱。
謝容玨沉默許久,“不必,我自己就好。”
“可是你身上還有傷,不能沾水,沾了水可能會發炎,”沈初姒擔心,“我之前已經幫你上過藥,現在不過是洗漱,你不用擔心,我不會亂動什麽的。”
“殿下。”
謝容玨將瓷器杯子輕輕放在桌子上,喚了她一聲。
“若是殿下隨著我一起進去,”他輕聲,“該擔心的人不是我,而是殿下你。”
他並不會強迫她做任何她不願意的事情,雖然他此刻欲念深沉,情動時昏聵至極,理智崩塌殆盡——
但他怕嚇到她。
更重要的是,她的心甘情願。
這樣陌生的境地之中,又是人來人往的客棧,這樣的境況,他隻想將她藏起來,不讓他人窺探分毫。
即便她當真願意,他也並不希望,是在這樣的地方。
更何況,謝容玨想等她想明白,不想她此時隻是因為感激,又或者是與他孤身在此而起的依賴。
他的尾音帶著說不出的意味,沈初姒卻在此時突然懂了他意思。
她想到了從前宋懷慕塞給她的那本冊子,她那時在宋懷慕的指導下隨意翻看了幾頁,其實也談不上是有什麽興趣。
她對於這種事情與其說是無知,不如說是懵懂更為合適一點。
但現在卻隻覺得那點兒迫人的熱意陌生又來勢洶洶,猶如盛夏時節晚間驟亮的天空,被劃開一隅。
謝容玨說完這句話以後就拿著巾帕,抬步走向淨室。
淨室傳來水聲,淅淅瀝瀝。
沈初姒在床榻邊坐了許久,越想越覺得思緒繁雜。
她起身將窗戶打開,此時窗外是晚間的風,她看到遠處燈火綿延,山脈在昏暗的夜幕下隻能看到模糊的輪廓線。
帶著寒氣的風吹散了她身上剛剛湧現的熱意。
她一直都畏寒,若是在這樣的風下,蒲雙和梨釉必然是要給她披上一件外衫的,但是她此時卻又沒覺得此時吹來的風寒氣逼人,隻覺得好像恍然之間她更為清楚了一些。
沈初姒向來坦**。
她捫心自問,倘若剛剛躺在那裏的人,是別的人,她到底還會不會生出所謂的其心昭昭。
枝頭有兩隻雀鳥縮在一起,風卷動得枝椏起伏。
她對於感情一直都分得很清,就像當初林霽站在她麵前和她說著好好考慮的時候,她其實知曉,若是權衡利弊的話,林霽這樣的人,必然會是第一順位。
可是她心中也知曉,她對於林霽,從來都隻是兄妹之情,從未起過其他的心思。
沈初姒此時撐著身子看著窗外的光景,或許是有人家中有喜事,此時不遠處就是升騰起來的煙火,煙火驟然升空,照亮了遠處的山脈。
黎城燈火極盛,現在已是夜間,在夜幕之中,這繁多的燈火似是無數流螢。
煙火高升在天空之中,或許今日有喜事的是一位大戶人家,這煙火許久都未曾停歇,沈初姒也撐著下頷在窗邊看了許久。
隨後才恍然想起,淨室之中的水聲已經停歇。
她轉身往後看,轉眼看到謝容玨此時站在不遠處,他的身上還帶著一點兒水汽,眼眉被水汽浸潤得穠豔,外麵隻鬆鬆垮垮地套了一件寢衣,長身玉立,似雲間霧靄。
謝容玨看到煙火在沈初姒的身後綻開,看到半明半昧的光暈落在她的眼瞳之中,發被風吹的略微散開,她身上的香味順著風,飄到了他的身邊。
似乎是沒有想到他此時會從淨室之中出來,唇略微張開,眼中帶著一點兒詫異。
謝容玨忽然之間,呼吸一滯。
或許,他去淨室,去得太早了一些。
謝容玨想。
作者有話說:
謝狗:之前都說了我是正宮了你們還不信!我都快為愛當三了!
阿稚:1
謝狗:老婆說了一,我知道,她一定是對我一心一意!
阿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