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陌生的床榻之上, 其實沈初姒並無倦意,想到今日的事情,還是覺得有點兒心有餘悸。
獨孤珣的彎刀隻要再偏上幾寸, 謝容玨就是必然要死在他的刀下, 打鬥之時,她一直都在馬車之中, 並不知道獨孤珣的傷勢如何, 但是他們既然是撤走, 必然也是身負重傷。
雖然謝容玨剛剛一直臉上都帶著一點兒笑意, 但是她怎麽看不出來,他看似輕鬆, 實則隻是在讓她安心。
現在雖然是在黎城,還在鄴朝境內,但是這是一座全然陌生的城鎮, 謝容玨身上又有傷, 久留客棧並不是明智之舉。
這裏魚龍混雜,必然有西羌人,隻要有人將消息傳到西羌,稍加聯係,就能知曉因果, 獨孤珣受此大挫, 未必不會派人前來。
況且, 昨夜的那個客棧掌櫃, 打量她的視線, 她並不喜歡。
人為利往, 西羌勢大, 若是倒戈其實也並不是全然不可能。
隱衛雖然擅長搜尋追捕, 但是中原幅員遼闊,自己現在又在黎城裏麵,即便是真的找到這裏,也需要時間。
至少,要等到謝容玨傷勢好轉。
之前一路上,她為了給隱衛留下訊號,身上的首飾物件全都丟得差不多了,隻除了耳垂上的珊瑚玉耳墜。現在手上這對桃花玉的鐲子是被謝容玨所撿到,渾身上下值錢的,也就隻有這麽兩件首飾。
這兩件都是沈兆從前所贈她的,之前因為耳墜實在是太小,而且又顯眼,怕被獨孤珣察覺,所以她也留下了。
這兩件都是稀世難得的珍物,若是在這裏典當,恐怕也無法換回所值的十分之一。
可即便是這十分之一,在這座偏遠城池買下一座小院,應當也是足夠了。
沈初姒將手腕上的鐲子褪下,這是不得已而為之,父皇若是還在,也不會埋怨自己。
物都是死物,雖然都是沈兆生前所贈,但若是能在這種困頓境地成為一條出路,沈兆泉下有知,必然也會欣慰。
沈初姒用巾帕將這兩件東西都包好,放在自己枕下。
其實榻邊的燈未滅,但被擱置得很遠,照到這裏的時候,就隻剩下模模糊糊的光暈。
沈初姒其實從出盛京開始,一直都沒有睡過多久,現在將之後的事情都細細想了一遍,才終於有了一點兒倦意。
*
黎城的清晨向來很是熱鬧,這裏是往來貿易繁多的城鎮,除了中原人以外,麵容姣好的異域女郎,身材魁梧,輪廓深邃的異族壯士在此處也並不少見。
客棧旁邊的包子鋪夥計拿出一屜包子在吆喝,腰上掛著金飾的女郎正在用不是很流利的中原官話和夥計討價還價。
這一夜平靜無波,沈初姒素來睡眠很淺,或許是因著連日的奔波,昨夜卻難得睡得沉了一點。
她醒來後起身洗漱,因著之前一直都未曾用餐,頓覺自己眼前都帶著些陰翳。
她用涼水仔細地濯了手,轉身看到謝容玨,見他並沒有轉醒 ,便動作很輕地從屋中走出了。
沈初姒身上還有一些碎銀,之前一直都備在身上,就是為了應對不時之需,現在在黎城,總算也是派上了用處。
她推開房門,也正巧隔壁的住客也隨著從屋內走出,是一位生得纖細高挑的女郎,大概並不是黎城本地人,生得膚色略黑,容貌豔麗,輪廓也略深。
她身穿紗衣,手腕和臂上都是金色的首飾,舉手投足之間傳來清晰的聲響,看到沈初姒的時候,上下打量了她一下。
隨後輕聲笑了一聲,倚在門上,雙手抱在胸前。
這裏的人好像格外喜歡打量別人。
沈初姒腳步在這裏停了一下,想要從這邊經過的時候,那女郎卻意味深長地拖長了聲調:“我還當是什麽人住到了隔壁,原來是這樣如花似玉的姑娘家。小心哦,要是偷聽到什麽,我可是不負責的哦。”
那般曖昧又持續不斷的聲音,恐怕再隔上一間屋子也能聽見,說是偷聽,實在是太過勉強了。
沈初姒剛想抬步的時候,卻又聽到那女郎嬌笑一聲,“如果受不了的話,還是早些搬出去為好哦。”
女郎說話的姿態其實很像是調笑,但是沈初姒不知道為什麽,從她的言語之中,卻聽出來提醒的意味。
好像是在提醒自己,這座客棧並不適合久留。
其實昨夜沈初姒就一直有了這個感覺,說不上是哪裏不對,但是直覺這裏就是不能久留。
雖然錢財什麽的並未丟失,但是這種不安感卻又持續不斷。
謝容玨重傷,他們現在並沒有什麽自保能力。
她思及此,朝著女郎笑了笑,“多謝提醒。”
女郎似乎也是沒有想到沈初姒是這樣的反應,有點兒不自在地直起身子,輕哼了一聲,轉身回到了屋內。
沈初姒抬步下樓,雖然還是清晨,但是此時客棧之內往來的人並不少,客棧早餐豐盛,湯麵的香味彌漫了整個大廳。
或許是因為對昨日的沈初姒有印象,小二原本還在跑堂,看到沈初姒從樓梯上下來,殷勤地笑道:“誒,這不就是昨日的那位客官嗎?早起要不要來碗鮮雞湯餛飩,又或者是黎城特色的湯麵,香得很!”
堂中坐著不少身形各異的壯漢,看到有個女郎從樓梯之上走下,不少目光都匯集在此。
原本是應當有些覬覦之色的,但是他們卻又將那點兒覬覦之心掩飾的很好,隻是眼中隱隱含著一點兒。
沈初姒輕輕皺了皺眉,然後朝著小二搖了搖頭。
小二臉上帶笑,“那客官的夫君呢?怎麽沒同著一起下來?”
沈初姒從堂前穿過,並沒有否認小二的話語,“夫君昨日勞累,現在且多歇息一會兒。”
黎城的街道比沈初姒想象之中的更為繁榮一些,熹微的光暈此時照在遠處的山脈之上,而此處則是樓閣林立,往來絡繹不絕。
包子鋪的夥計還在吆喝,沈初姒停在鋪前,買了幾個包子,問清醫館在何處後和夥計道謝,返回客棧內。
客房內因著滲進來的日光,能看到空中漂浮的細小塵埃。
沈初姒也是第一次離開盛京來到這麽遠的地方,想到剛剛那位女郎的提醒,雖然她並不知道為什麽客棧不宜久留,但還是覺得為免夜長夢多,今日就將這些首飾典當,早些在這裏買個小院養傷為好。
沈初姒許久都未曾進食,此時手上拿著還散著熱氣的包子,小口小口地咬著。
一直到她吃完,睡在小榻之上的謝容玨還是並沒有什麽動靜。
沈初姒之前擔心驚擾到他,一直都靠得不算是近,但是現在卻不知道為什麽,生出了一點兒不好的預感。
她抬步過去,靠近小榻的時候,隻看到他麵上並沒有什麽血色,原本白皙的肌膚顯得愈發白,眼睫垂下,因著闔眼,看上去顯出一點兒凜冽來。
“謝容玨?”
沈初姒喚了他幾聲,他並沒有什麽反應。
應當是昏迷過去了,也是,受了這麽重的傷,又一路強撐著,之前怕她擔心,不過是勉力著保持清醒。
現在卻連呼吸都變得微弱。
沈初姒坐在小榻邊,抬手將他身上的被褥掀開,好在傷口並沒有崩開,血好歹也是止住了,隻是恐怕是因為之前失血太多,所以現在才昏迷不醒。
沈初姒勉強穩住心神,抬步走出去。
她向來記憶過人,雖然包子鋪的夥計隻是很快地和她說了一遍醫館的方位,但是她此刻走在黎城的道路之上,還是清楚地記得應當是往哪裏走。
周遭喧鬧,摩肩擦踵,沈初姒小心避開人流,心中著急,步伐匆忙,發鬢間都有點兒散亂。
一直拐進一個巷口的時候,才終於看到了前麵一個匾額上寫著懸壺堂的鋪子。
幾個身穿緇衣的小童正在藥屜旁抓藥,有個留著山羊胡的大夫也是身穿緇衣,眯著眼睛看著藥方。
看到有人前來醫館的時候,大夫才將藥方放下,盯著沈初姒看了幾眼,語氣冷淡道:“抓藥還是問診?”
沈初姒將自己身上所帶的碎銀全都放在櫃台之上,鼓鼓囊囊的一小袋,隻看著就知曉這並不是一筆小數目。
大夫瞬間眼前一亮。
然後他聽到自己麵前的姑娘道:“勞煩大夫同我走一趟。”
*
大夫看到躺在小榻之上的謝容玨的時候,麵色才驟變。
黎城因著地處邊境,其實懲惡鬥毆的事情不在少數,按照常理來說,大夫不應當麵色忽變。
他驚詫的原因在於,許多人如果傷成這樣的話,基本上不是死了也是半殘,但是現在躺在自己麵前的這個年輕郎君,卻又不像是瀕死之狀。
大夫剛剛掂量了一下沉初姒所給的銀兩時,原本還在暗暗咂舌,現在卻突然知曉這個姑娘到底為什麽要給這麽多的錢財了。
其中不僅是問診所需,恐怕還有一部分,是為了封口。
按照這個郎君身上所受到的傷,傷口齊整,看著就知道出手之人狠厲,說不得得罪的是什麽大人物,自己若是診治了這麽個人,若是惹禍上身可就是得不償失了。
他放下放藥品的木箱,轉而對著沈初姒道:“這位姑娘,你可要事先和我說好,這個郎君所受到的傷,到底是何人所為,若是日後因著這麽件事,老夫惹禍上身可怎麽辦?老夫瞧著,這個郎君就不似尋常人——”
沈初姒替謝容玨掖了掖被角,“大夫可以放心,我與夫君隻是在黎城經商的路上,遇到了山匪,現在才落成這樣的境地,隻要大夫能治好我的夫君,日後我們自然是湧泉相報。”
大夫半信半疑,“當真?”
沈初姒溫聲回道:“自是當真。”
沈初姒謊騙的時候,眼神都坦**,大夫咬了咬牙,想著之前那袋沉甸甸的銀兩,還是應允了。
反正日後這件事也不會說出去就是了,再如何也報應不到自己的身上。
大夫坐在榻邊,溝壑縱生的手指在謝容玨的手腕上搭著,沉吟片刻以後,抬起手看了看謝容玨身上的傷口。
傷口雖然貫穿,但是其實並沒有傷及心脈,雖然此時呼吸微弱,但是脈細卻穩健。
大夫查探了脈象,隨後對著正在一旁站著的沈初姒道:“其實也並無什麽大礙,外傷看著可怖,並未傷及根本,我給你開個藥方,煎藥內服,外傷用金瘡藥粉敷上。但是切記平時裏不要牽扯到傷口,不可出行遠遊,也不可飲酒動手。好好修養,精心調理就可。”
“如若是傷口崩開,那就可能當真是危及性命了。”
沈初姒看了看昏迷不醒的謝容玨,“可是他怎麽到了現在都還未醒?”
大夫摸了摸山羊胡,“恐怕是之前失血過多了,一時撐不住了吧。我瞧著他進氣微弱,若是實在不醒……”
他說到這裏皺了皺眉頭,隨後才接著道:“額,不如渡氣試試?”
大夫從自己剛剛放下的藥箱之中拿出一瓶金瘡藥,又接著道:“若是老夫來上藥,要多付十兩銀子,你看你是自己來,還是我來?”
沈初姒回道:“我自己來吧。”
大夫倒也沒有什麽意外,將藥箱收好,又掂量了一下剛剛那沉甸甸的銀兩,臉上的笑意也真誠不少,“既然如此,老夫也不久留了,之後前來懸壺堂來抓藥即可。”
沈初姒道好,大夫也沒有久留,轉身推門離開了。
寬敞的屋中,瞬間就隻剩下了沈初姒和謝容玨兩個人。
他的呼吸確實如同大夫所說,很是輕淺,她的手指在床榻上碰了一下,腦中想到了那個大夫臨走時所謂的渡氣。
她隻聽說過溺水之人有渡氣這麽一說,還從未聽說過昏迷也有這麽一個說法。
沈初姒的目光下移,逐漸到了他的唇上。
他一直都生得容貌盛極,尤其是眼眉,但是其實五官都無缺漏,隻是唇很薄,看著就生薄情之相。
沈初姒仔細地看了看他身上的傷口,用溫水將帕子浸濕,清理了一下傷口的周邊,隨後拿起放在桌子上的藥瓶,小心翼翼地灑在了他的傷口處。
上完藥後,沈初姒想起自己身上原本的那點兒銀兩已經全都用盡,隨後用自己的身上拿出用巾帕包住的鐲子和耳墜,看著謝容玨現在還是並無轉醒的意思後,起身離開屋內。
之前在前去找藥鋪的時候,她就已經看到了典當行的所在,距離這件客棧並不算是遠。
這兩件首飾隻看著就知道是世所罕見的品相,現在她這樣的境地,本身也是懷璧其罪。
沈初姒並不想因此惹禍上身,之前出去的時候,她就買了一個帷帽,用來遮掩相貌。
沈初姒之前大概估算了這兩件首飾所值的銀兩,至少開價要在一千五百兩銀子以上,才能出手。
桃花玉和珊瑚玉都是奇珍,即便是在宮閨之中,這種玉石都不常見。
等日後回到盛京,若是還在,自己就來贖回。
若是實在有緣無分,父皇也不會怪罪於她的。
沈初姒頭戴帷帽,走進典當行的時候,正在算賬的掌櫃連頭都未曾抬起一眼。
典當這一行,多得是走投無路前來當了傳家寶的,又或者是欠下大筆賭債連家中妻妾都來當了的,知道羞恥的遮掩相貌的自然是不在少數。
黎城魚龍混雜,這麽些年在這裏開典當行,自然是什麽都見到過,許多的所謂的傳家寶,也都是破銅爛鐵,連一兩銀子都不值。
掌櫃也沒指望現在這個遮頭遮臉的人,能帶來什麽好東西。
沈初姒將巾帕之中的東西拿出來放到掌櫃的麵前的時候,雖然店內並未點什麽燈,但是掌櫃還是倏然之間被她手中的東西吸引。
他這麽多年經手了這麽多的東西,還從未覺得什麽好東西讓他移不開眼,現在在麵前的玉鐲和耳墜,霎時間讓他察覺,這必然是難得一見的好物件。
掌櫃頓時吞咽了一口唾沫,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沈初姒手上的東西。
“姑娘前來,”掌櫃眼神一瞬就舍不得離開,“就是想典當這兩樣東西?”
沈初姒略微變了一下自己的聲音,嗯了一聲。
掌櫃搓著自己的手掌,目光中的貪婪幾乎要溢出來,“姑娘若是要出的話……”
他伸出自己的手指,攤開,“我願意出這個數!”
沈初姒默了片刻,隨後轉身欲走,巾帕也隨之收起,“掌櫃若是心不誠的話,這單生意,我就去找下一家做了。”
掌櫃聽聞她這個話,在櫃台之上都坐不住了,噌的一下從座位上起身,急得手臂在半空中揮舞,“且慢且慢,姑娘,好說好說,都是開門做生意的,交個朋友也好,這東西確實我瞧著喜歡,不若這樣,姑娘你開個價,這不是不能商量的。”
“生意嘛,有往有來,皆大歡喜。”
沈初姒看了他一眼,隨後開口,“三千兩。”
三千兩委實不是小數目,若是尋常的典當行,還真的未必能做這個生意。
但是掌櫃想著剛剛那玉鐲的色澤,通透的質地,那樣的水色,還有那耳墜隱隱泛出來的光芒,多半就是舉世罕見的桃花玉和珊瑚玉。
他這麽些年看過那麽多物件,桃花玉的贗品見了不少,還未曾見到過真的。
誰能成想,今日居然從這麽個看上去不起眼的小姑娘手中拿出來。
隻要找到賣主,這麽兩件玉器,至少也要萬兩白銀。
掌櫃原本以為這個姑娘是個不識貨的,不知道從哪裏得來這麽兩件玉器的,現在來看,恐怕知曉這是件好東西,但是應當不知道到底有多罕見。
若是沒有賣主的下落倒也是罷了,偏偏這個時候,正好有人想收上好的玉飾,還點名是桃花玉,他剛剛好知道這麽個渠道,瞧著收玉那人架勢,恐怕是萬兩白銀也不在話下。
掌櫃原本還想著誆騙麵前的這個姑娘,見她並不上當,但是又怕她當真想要去下一家。
這三千兩……
掌櫃咬了咬牙,心下一橫,“可以。寫字據吧。”
沈初姒沒有想到這個掌櫃居然是這麽爽快,擔心有詐,但是那掌櫃拿出來的銀票她仔細查驗過,卻又沒有什麽錯處。
她再將手中的銀票查驗了一下,確認無誤後才將自己手中的首飾遞給掌櫃。
三千兩,她原本隻想著這個價位還可以與掌櫃再討價還價,卻沒想到居然當真是以三千兩成交。
這筆錢,足夠她與謝容玨在黎城待上一段時日,等他基本痊愈的時候,這筆錢應當還有剩餘,到時候就可以返回盛京了。
他們在黎城無權無勢,又不是本地人,這段時日必然要謹慎行事。
有錢財傍身,總歸要好一些。
雖然來黎城才不過短短一日,但是沈初姒就已經覺得這裏給她的感覺並不好,雖然繁榮,但是繁榮底下卻又透著一點兒隱隱的混亂。
之前來客棧的時候太過匆忙,其實昨晚應當遮掩麵容的。
不過現在說起這話,也已經是於事無補了。
沈初姒離開典當行的時候去錢莊換了一百兩銀子出來,隨後去藥鋪抓了藥,最後才返回客棧。
已近日暮,客棧的大堂之中早已掌了燈,幾個身材健壯的大漢正在舉杯痛飲,掌櫃坐在櫃台後,還是如同先前一般,將她渾身上下都打量了一下,意味不明地頓了頓。
沈初姒輕輕皺了皺眉,隨後往客房走去。
天色已經有點兒晚了,從窗戶中能看到太陽掛在遠處連綿的山脊之上,沈初姒將屋中的燈點燃,隨後將剛剛買到的藥材解開,按照之前大夫所給的藥方開始煎藥。
一兩黃芪,加之黨參……
煎藥的事情自然是不能借用後廚,沈初姒見屋中有暖爐,就將藥盅放在暖爐上,隨著湯藥沸騰,屋中彌漫著苦澀難聞----/依一y?華/的中藥味。
沈初姒向來都不喜歡這種味道,從前的幹清殿就時常蔓延著這種味道,濃重的藥味浸沒了幹清殿的一草一木,沈兆瞧著那些花草可憐,就讓內仕將花草都移到了其他地方。
連草木都不喜歡這種濃重的藥味,可是沈兆卻又每一日都在飲用。
沈初姒止住思緒,用手扇了扇爐火,瞧著藥已經差不多了,隨後將藥盅拿起。
她一時情急,不小心被滾燙的藥盅燙了一下,白皙纖細的手腕上瞬間紅了一片,她沒有顧得上自己的手,先行將藥盅放在小幾上。
好在藥沒有灑,沈初姒放下心,用涼水衝洗了一下自己的手腕。
一直等到藥盅變涼,湯藥變成溫熱的,沈初姒才坐在小榻邊,想要喂他喝藥。
謝容玨昏迷了一天一夜,她清晨的時候幫他洗漱了一下,可是想來他這麽些時日,也是沒有怎麽用餐。
身上又有傷口,遲遲不醒,總歸也不是個辦法。
沈初姒用勺子將湯藥送進他的唇中,深褐色的藥染濕了他的唇。
她用帕子一點一點擦拭的時候,感受到他輕微的呼吸,腦中卻想到了之前那個大夫所說的……渡氣。
手上的帕子突然停在了這裏。
沈初姒眼睫垂下,猶豫了許久,手指垂在身邊輕輕地蜷縮了一下。
謝容玨此時眼睫闔起,有幾縷發絲散在臉側,她一直都知曉他生得極好,平日裏雖然臉上帶著三分笑意,但其實身上的氣勢卻凜然,可是現在躺在這裏,卻又好像是任她妄為一般。
沈初姒站起身來,突然想到他身上的傷口還沒有包紮,先行找來紗布將他身上的傷口仔仔細細地包紮了一遍。
包紮完已經到了夜時,沈初姒之前稍微用了一點兒餐墊了一下,可是謝容玨此時還是沒有任何轉醒的跡象。
她坐在塌邊,目光下移,最終又落在了他的唇上。
她曾經跟著林太傅學了一點兒岐黃之術,林太傅教導她所謂醫者為父母——
沈初姒坐在榻邊半晌,隨後漸漸傾身。
藥味越靠近,就越濃重。
他的唇上沾著一點兒藥的苦澀味,但是身上卻氣息卻清冽,即便是昏迷這麽久,唇上的溫度也灼熱。
塞外的風雪終年都落不到盛京城外盛開的桃花上,她此時分明在心中知曉這是醫者父母心,可是卻又偏偏在這個時候,生出一點兒其心昭昭來。
月色冷清,而此刻的燈火卻是暖色的。
她覺得,與其說這是渡氣,不如說是吻更為貼切一些。
其實這多少是乘人之危,至少並不光明正大,雖然以渡氣為名,可是她碰上他的刹那,卻又全然忘卻了所謂的渡氣。
她素來坦**,可現在所為,卻又談不上是清白。
好在現在謝容玨並未轉醒,眼睫闔起,這件事,也無人知曉。
沈初姒用手撐著床榻,抬手準備撤離的時候,才支起來了身子,卻突然發現自己的頸後傳來一點兒力。
讓她進退不得。
作者有話說:
晚上還有一更,勿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