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裏的日子比想象中枯燥,特別是印歸湖這種,沒人跟他搭話的,連個打發時間的東西都沒有。
封閉環境裏的孤立,真的能把人逼瘋。
好在前幾天司隊長來過之後,印歸湖就能開賬了,在物質條件上好了不少。
他也經曆過比這更難受的囚禁,相比起印馳鋒的精神折磨、屠夫的身體折磨,這點程度的孤立不算什麽。
況且,別人不跟他說話,他還不能聽麽?
作為一名側寫師,觀察不同類型的嫌疑犯,也很有趣。
這是印歸湖進入看守所的第七天,剛好一個星期整。
他如往常一樣用手撐著下巴,眼睛望著鐵欄杆外的窗戶,耳朵聽著監房裏其他人的閑聊。
經過這幾天的相處,印歸湖大概知道了監房裏的人是犯了什麽事進來的,有一個是賣假藥的,五個暴力傷人,三個詐騙,兩個非法吸儲,三個傳銷,兩個吸毒*毒的。
沒有人說自己是因為強奸案進來的,因為這名頭會被其他人欺負得很慘。
也不知道他們說的話是真是假,大家都不是善茬,想要在這種地方生存,就要學會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聽著聽著,忽然,印歸湖聽到了走廊裏響起了腳步聲,是兩個人的腳步聲,其中一個是洪管教。
而另一個,是他聽過不下百遍的、無比熟悉的腳步聲,司陣的腳步聲。
印歸湖緊張地站了起來,想道:他怎麽進來了,這也沒到飯點啊,他也不可能是進來送飯的吧。
怎麽不是在會見室見麵,而直接來到了監房,他不會是……也被送進來了吧?
印歸湖捏緊了衣角,這時的他,能想象到司陣板正的走路模樣,卻無法想象司陣戴著手銬的樣子。
那兩人終於走到了監房的門口,印歸湖看到洪管教打開了監房的門,同司陣一起走了進來。
司陣的手上沒有手銬,腳上也沒有腳環,印歸湖鬆了一口氣。
“走吧,我們回特案部。”印歸湖聽到司陣如是說。
印歸湖有些懵,情況出乎他所料,衛尋出去才沒幾天,白狐這就完成任務了?
但是,怎麽會是司隊長來接他呢?
印歸湖跟著司陣穿過監室區,放風區,走下樓梯,穿過大堂,拿回屬於自己的外套和裝備,坐上了特案部的公車。
“怎麽回事?我這是擺脫嫌疑了嗎?”印歸湖問出了心裏的疑惑。
“算是吧。”司陣發動汽車,手執方向盤,眼望著前方道。
印歸湖坐在副駕上,望了一眼還戴在自己腳踝上的腳環,問司陣道:“那他們怎麽不幫我摘腳環呢?”
“你還沒有完全擺脫嫌疑。”司陣道。
印歸湖一頭霧水,道:“司隊長,你這個時候就別賣關子了吧,快告訴我這是怎麽回事。”
“情況有點複雜,我們回總部說。”司陣道。
“直接回總部?”印歸湖問道,“我們不去案發現場看一下嗎?”
“不能去了,”司陣道,“我們沒有這個案子的偵查資格。”
印歸湖沉默了下來。
兩人心事重重,一直到特案部總部,回到司陣辦公室,司陣才把兩疊資料放到了印歸湖的麵前。
印歸湖打開第一疊資料,裏麵是一份EPQ艾森克人格問卷,印歸湖看著覺得有些熟悉,不過,上麵手寫的部分隻有勾,從字跡上不好辨認什麽。
印歸湖快速地瀏覽著問卷,不難看出這名被測評者的P量表得分很高,也就是說,這人好攻擊、冷漠、自我中心及非社會化。
這份問卷沒什麽特別的,直到翻到最後一頁,印歸湖看到了自己的簽名。
他想起來了,這是他剛考進大學時做的心理測評。
印歸湖翻過EPQ,就看到了下麵是一份MMPI明尼蘇達多相人格問卷,印歸湖翻了幾頁,粗粗看了幾眼,就把文件合上了。
印歸湖沒有再看下去,因為他知道結果是什麽,測評的結果就是他有表演型人格障礙和反社會型人格障礙。
因為這個,協會監察部一直沒有通過他的入職審核,還是牧教授幫他說話,他才能留在協會。
“就是因為這個,協會現在懷疑案子就是我幹的,所以剝奪了我們的查案資格,是嗎?”印歸湖問道。
“是。”司陣道。
印歸湖笑了,他覺得這太荒謬了:“這都是幾年前的了,他們現在怎麽不幫我重新測評一下呢?”
“現在的你,想測出怎樣的結果都可以。”司陣道。
司隊長說得沒錯,印歸湖知道測評量表為了保證效度,會包含說謊量表、詐病量表、校正量表和疑問量表。
他也知道怎麽通過這些量表,得出一份有效性高的完美答卷。
他已經失去了洗白的資格。
但是,印歸湖卻要因為自己幾年前的一份測評,因為他的人格障礙,因為他沒有做過的事,就要受到別人的猜疑,就要被釘死在過往的恥辱柱上。
因為他是一名潛在的犯罪者,所以理應失去自由,理應受到監控。
印歸湖隻覺得很無力。
“既然我沒有擺脫嫌疑,那司隊長你又是怎麽把我撈出來的?”印歸湖問道。
“不是我,”司陣道,“是他又出手了。”
司陣抽出第二疊資料,翻開,放在印歸湖麵前。
文件夾裏,是一個凶案現場的照片,照片裏的主人公很明顯已經死亡,她臉色灰敗,角膜混濁,四肢的腹側麵已經出現屍斑。
“案發現場是一間長租公寓,”司陣把照片貼到白板上,道,“租客留的信息是假的,二房東也沒有其他有用的信息能提供給我們。”
照片中,長租公寓裏的家具擺放非常整齊,沒有任何生活雜物,也沒有任何血液噴濺的痕跡。
隻有餐桌上擺放著一條項鏈,旁邊是一套精致的西式餐具,中間的盤子上擺著一份煎熟的肉,看起來非常誘人可口。
司陣指著照片中的項鏈,道:“這是第一名受害者從不離身的配飾,她在死之前提到過丟失了項鏈,她的家人也指認了。”
也就是說,兩名受害人的施害者是同一人。
“這是被害人的肉嗎?”印歸湖指著餐盤上的肉問司陣道。
“對,”司陣道,“他模仿了印馳鋒的作案細節,被害人的身上,還有餐具上,同樣有你的DNA。”
這段時間印歸湖都在看守所,也就說他沒有作案的可能,那麽,隻能是別人拿到了印歸湖的DNA樣本,假裝是印歸湖作案。
“這些作案細節,隻有看過印馳鋒案件卷宗的人才知道,也就是協會內部的人。但是,他卻不知道你已經被關進看守所,這很不合理。”司陣道。
“他知道,”印歸湖盯著照片,道,“他是故意這樣做的,意思是他偽造的證據能騙過物證科,隻要他願意,他可以把我關進去,也可以把我放出來。”
印歸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衛尋的傳話,所以白狐又作案了。
他隻能安慰自己道:在白狐的計劃中,這人也會死亡,隻是時間提前了。
印歸湖看著受害人的照片,說不出是什麽感受,他應該感到愧疚、後悔的,但是他沒有。
他隻是覺得不堪,因為自己用這樣的方式出來了,他向白狐低頭了,在這一局上,他已經輸了。
印歸湖握緊了拳頭。
司陣看出了印歸湖的不對勁,他伸手合上了資料,對印歸湖道:“看出什麽了。”
“他沒有吃那塊肉。”印歸湖低聲道。
“什麽?”司陣皺眉問道。
“說不上來,現場太幹淨了,沒有那種偏執瘋狂的感覺,他對受害者也沒有任何占有欲。”印歸湖道。
“這個人隻是模仿作案,他沒有印馳鋒那樣的作案動機。”司陣道。
印歸湖像是想到了什麽,他猛地抬起頭來,問司陣道:“有第一名受害者的現場照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