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被禁錮在一個地方,失去自由,是什麽時候的事呢?印歸湖閉起眼,開始回想:是他十八歲那年,剛過完生日沒多久,就被他的父親印馳鋒綁走了。
為什麽要把印歸湖綁走呢?因為印歸湖的母親,自殺了。
她終於受不了被囚禁的日子,終於在暗無天日的20年生活後,結束了自己的生命,給了自己自由。
她掐著點,算好了印歸湖已經成年,明白了自己已經無力庇護這個少年,祈禱著印歸湖有能力去應對一切困難。
她堅持了這麽久,忍受了這麽久,終於在那一年,解脫了。
她解脫了,印歸湖就遭殃了。他成了母親的替代品,被印馳鋒囚禁在了那個房間裏。
印歸湖生命中的前18年,都在福利院中度過,他一直以為自己是沒有父母的孤兒。沒想到,他的18歲生日,就收到了這麽別致的一份“禮物”。
但是,在那個時候,印馳鋒都沒有使用暴力傷害過他,他身體上沒有受到任何傷害。而現在……印歸湖睜開眼,看著自己扭曲的雙腿,輕笑著搖了搖頭。
情況比那時候,還要糟糕。印歸湖抬起頭,看著角落裏的女生,問道:“還是不肯幫我解開繩子嗎?隻要解開了,我自己就能把關節複位。要是被發現了,我就說是我自己解的。”
女生望著印歸湖,猶豫著,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
“不解也沒關係的,我們來聊聊天吧,”印歸湖望著女生,淺笑道,“可以嗎?”
女生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你叫什麽名字呀?”印歸湖問道。事情發生得太快,他都還沒來得及去了解受害者的基本信息和人際關係。
“鍾敏敏。”女生道。
“我叫印歸湖,印章的印,歸來的歸,湖綠的湖。”印歸湖道。
這是印馳鋒幫他起的名字,那人說過,印歸湖的眼睛很像他的母親,都是漂亮的湖綠色。印馳鋒失去了他的母親,但得到了他,所以取了“歸”字,以此表示“歸來”。
是的,印歸湖本來不叫印歸湖。隻是,他覺得這名字,是他和他母親唯一能有的聯係了,而且這個名字還挺好聽的,所以,他就沒有抗拒,一直用了下來。
印歸湖有時候覺得自己也沒有辦法摸清,他對自己的父親是怎樣的感情。他確實恨印馳鋒這個人,但是,在那個當年被囚禁的房間裏,他會有是一種歸屬感,一種終於知道自己從哪裏來的歸屬感。
“你知道嗎?我的聽覺很靈敏,現在我聽到周圍沒有人。所以你可以放心幫我解開繩子,沒有人會來的。”印歸湖道繼續引導女生道。
“真的嗎?”女生還是不太信任印歸湖。
“你有聽他們提起過,我是特案部的嗎?”印歸湖道。
“沒……”女生搖了搖頭,她問道,“你是嗎?”
“我是。我就是剛找到這裏,結果不小心被發現了,才被抓進來的。”印歸湖瞎掰道,“等我出去通知我的隊友,我們就能把他們一鍋端了。”
“好吧,我試試。”女生終於動搖了,她站起身來,走到了印歸湖身後。
鍾敏敏開始幫印歸湖解繩子,印歸湖的臉色卻冷了下來。他的聽力確實很好,剛才他沒聽到有人在附近。但是,現在他聽到了,有人正在靠近。
雖然聽到了有人靠近,印歸湖卻沒有去提醒鍾敏敏。好不容易說服了鍾敏敏去解繩子,這情形容不得她再猶豫,隻要印歸湖比來人先一步獲得自由,就算正麵跟那人硬扛,他也不怕。
印歸湖雙手的繩索被解開了,那人卻已經走得很近了,印歸湖對鍾敏敏道:“回去角落裏蹲好。”
“腳的還沒解。”鍾敏敏猶疑道。
“閉嘴,”印歸湖低聲道,“聽我的。”
沒有時間了,鍾敏敏的動作太慢了。印歸湖身體往右用力一拐,帶著椅子倒在了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來人的腳步聲更急促了。印歸湖用自己的身體和地麵夾住手臂,找準方向**,右手關節成功複位!
同時,來人也打開了鐵門!是那個快遞員。
男人見印歸湖手上的繩索被鬆開了,他有些慌張,但反應卻不慢,他快步走到印歸湖旁邊,想把他扶正,再重新綁好繩索。
印歸湖沒有繼續動作,他假裝自己的手腳還是脫臼狀態,他臉貼著地,卻努力扭過頭去看正在靠近的男人。等到男人伸手扶他的那一刻,印歸湖出手了!
他一把掐住男人的脖子,用盡全身的力氣。
男人握住印歸湖的手,不斷掙紮後退,卻怎麽都掙不脫印歸湖的鉗製。
印歸湖就像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魔,又像是餓了好多天的獵食者,死死地咬住獵物的脖頸。
男人被印歸湖按在地上,印歸湖的椅子重重地抵在他身上,他終於放棄反抗印歸湖,而是伸手去摸索自己身上的某樣東西。
印歸湖都注意到了,但是他卻騰不出手去阻止男人了,他對鍾敏敏喊道:“快把他口袋裏的東西拿走!”
鍾敏敏已經被這場景嚇蒙了,她反應慢了好幾拍,才站起身走過來。
就是慢的這幾拍,男人已經把褲袋裏的東西拿出來了,是一個電擊手電筒……
印歸湖在被電暈的前一刻,在心裏暗罵道:媽的!豬隊友。來的人還不是屠夫,這麽好的機會都抓不住,一個普通人都搞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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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太美了,隻有把她鎖起來,別人才看不到她。”
是印馳鋒的聲音,隻不過,感覺非常遙遠,非常不清晰。
“你一定要原諒我,我不是故意把你關在這裏的。”
這一句清晰多了,印歸湖也終於看清了眼前的場景。他所處的地方,是那個房間,他母親住過的房間。
他坐在**,印馳鋒正在往他的手臂上紮針。他抬頭,就看到了掛在U型鐵架上的點滴。冰冷的**順著導管流進他的身體,印歸湖被冷得渾身顫抖。
印歸湖順著鐵架往下看,看到了被焊死在地麵的支架底部,他的目光再往內移一點,就看到了,同樣被焊死在地的床腳。
要不是看到這床腳,印歸湖都不會知道,這是一張鐵床。因為,床鋪得實在是太柔軟舒服了。
“什麽時候學會,就什麽時候讓你吃飯。”印馳鋒冷冰冰道。
印歸湖發現自己無法主動思考,隻能被動地接受著信息,他的注意力緩慢地從環境中抽離出來,開始看向印馳鋒這個人。
印馳鋒忽然又變了臉,他溫柔地摸著印歸湖的頭發,道:“你這麽聰明,肯定能很快學會的,而且你是她的孩子,一定也有小提琴的天賦。”
“我也不會讓你死,這些營養劑,能讓你活下去。”印馳鋒這句話聽起來又有點陰狠了。
“記得每天按時練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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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歸湖醒來的時候,鍾敏敏不見了。他的手又被重新折斷,反綁在椅子上。
吃一蟄,長一智,反派也是。他們不會再讓印歸湖有機會逃脫。
時間應該已經過了大半天,印歸湖舔了舔嘴唇,覺得有些渴,也有些餓了。
“哢嚓”一聲響,鐵門被打開了,那個被印歸湖掐過脖子的快遞員走了進來,男人脖子上的紅痕還未褪。他拿著一個紅色塑料袋,不知道裏麵裝的是什麽。
“現在什麽時候了?”印歸湖問道。
“淩晨一點。”快遞員似乎沒有不快,還是回答了印歸湖的問題。
這人比屠夫好說話。印歸湖挑了挑眉,想道:自己都這樣打他了,竟然也不生氣。
男人拿著塑料袋走到印歸湖身邊,印歸湖忽然開始有不好的預感。
男人從塑料袋中拿出了吊袋、吊針……
印歸湖不可抑製地開始顫抖,這比折斷手腳更讓他恐懼。
雖然恐懼,思維卻從未像這一刻那麽清晰,印歸湖眼神雪亮,對男人道:“是誰讓你們這樣做的?是‘天秤’嗎?”
男人聽到“天秤”這個詞,手中的動作慢了下來。
“你拿我去換了什麽?”印歸湖繼續道,“你沒有錢,但是又想要一個女高中生,所以隻能答應幫他們做事,是嗎?”
“他們說得果然沒錯,不能跟你說話,甚至一個表情也不能給你。”男人道。他說罷,加快了手中的動作,把針頭紮進了印歸湖手背的血管裏。
印歸湖開始顫抖,卻不肯放棄說服男人,他說道:“你不是他們的人,我們已經查到很多東西了,他們隻會讓你背鍋。”
男人看了印歸湖一眼,沒再回話。他快速地收拾好工具,離開了這間屋子。
印歸湖在男人心中種下了懷疑的種子,現在,他隻要靜靜等候種子發芽就可以了。
“砰”一聲,門又被關上了。印歸湖把身體往後仰,喘著粗氣,他隻有這樣,才能稍微舒服一點,稍微不覺得那麽呼吸困難。
噩夢成真了,印馳鋒的陰影,重新籠罩在印歸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