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三人來到了北興市公安局,這裏的環境可比特案部好多了。
玻璃推拉門擦得鋥亮,大門的上方懸掛著警徽,大氣莊嚴。
李國福在門禁密碼機上按了指紋,帶司陣和印歸湖走了進去。
他們的正麵是一堵牆,上麵寫著“北興市公安局”的字樣,左右兩邊是走廊,走廊左右是各個科室。
一樓右邊走廊的盡頭,就是法醫室。
他們走過去的過程中,時不時會有一些人拿著資料從他們身邊走過,卻沒有誰會停下來跟他們打招呼,每個人都很專注自己手中的事,也似乎對李國福帶人進來見慣不怪了。
他們走到懸掛著“法醫解剖室”的大門前,印歸湖抬頭看了眼門上的牌子,李國福卻已輕車熟路地推門走了進去。
他們進去的時候,法醫已經在裏麵等著了。
那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女法醫,頭發高高地紮起,束在了手術帽裏。
解剖台上放著一具屍體,用白布蓋著。
明明來過這裏很多次了,也不是第一次見死人了。但法醫室裏充足的冷氣,還是讓李國福打了個寒戰。
女法醫看到一行人進來,很快就從氣質上辨認出司陣是負責人,她拿出一份卷宗,交給司陣,道:“這是詳細的屍檢報告,毒物檢驗也做了,沒有查出異常。”
印歸湖對法醫道:“我們可以看一下遺體嗎?”
“這具就是,男性,四十二歲,”女法醫拉開白布道,“死者的身份還未確定,我們係統內沒有他的DNA。”
白布下是一具中年男性的屍體,因為死去多時,麵色非常蒼白,但從他身體的肌肉線條看,這個人是常年鍛煉的,他不像大部分中年男人那樣,頂著一個啤酒肚。
印歸湖戴起一次性手套,調整了一下死者頭部的位置,細細地觀察起他頸部的傷痕來。
司陣卻沒有碰死者,而是打量起整具屍體,問法醫道:“沒有其他外傷痕跡嗎?”
“沒有。”
“也沒有掙紮的痕跡嗎?”
“沒有,死者的指甲裏沒有任何皮屑。”
“挺幹淨利落的,”印歸湖摘下手套道,“死者不是那種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凶手很懂人體的構造,也懂怎麽快速殺死一個人,他很可能接受過軍事訓練。”
“除了我們檢測到的波動痕跡,他沒有使用特殊能力,也沒有用任何武器,而是用最原始的方法,用自己的身體技能去殺死一個人。”司陣道。
“沒有留下外傷痕跡,也就很難從凶器方麵入手,他很專業,”印歸湖頓了頓,繼續道,“而且沒有任何過度殺戮的痕跡,不像是仇殺,凶手應該不認識死者。死者死得很快,也就是說凶手並不享受殺人的過程,他也並不是反社會型人格障礙者。”
“所以他可能是退役的軍人,或者是雇傭兵。”司陣道。
“很棘手呀,”印歸湖道,“他留下的線索不多,如果他不再出手,我們就沒有辦法分析他的作案特征,也就很難捉住他。”
“但是如果他再出手,就會多一位被害人。而且現在受害者身份不明,無法摸排受害者的人際關係。”司陣道。
“隻能去問問那個發現屍體的人咯,”印歸湖咂了咂舌,道,“但是我現在餓了,我們能先去吃飯不?隊長。”
司陣望了一眼印歸湖,發現這個人還是一如既往的惡趣味。
李國福聽到印歸湖這樣說,兩額流下汗來,他道:“這,陳二強已經等了很久了,還是先去做個筆錄吧?”
“陳二強是誰?”印歸湖一臉無辜地問道。
“就是那個發現被害人的送水工啊。”李國福道。
“哦。”印歸湖應了一聲,卻沒有回答李國福的問題,而是握住司陣的右手手腕,把司陣的手拿到了自己眼前起來。
在印歸湖的手碰到司陣的時候,司陣的手小小地顫抖了一下,但很快又強按著自己鎮定下來。
司隊長應該是很想把自己的手,從印歸湖的魔爪中拿出來,但鑒於在場的還有李國福和女法醫,這樣做會更欲蓋彌彰。
印歸湖認真地看了眼司陣腕上的手表,道:“一點四十分了,平常這個時候我已經吃完午飯了。”
印歸湖兩次這麽強硬地提到要去吃飯,李國福看司陣也沒反對,他也不好再說什麽了,於是道:“我帶兩位去食堂吧。”
印歸湖卻道:“不用,你去食堂吃,我們沒有飯卡,來的時候我看到對麵有個麵館,我們去那裏吃就行了。”
“啊,這……”李國福還想說什麽,卻被印歸湖瞪了一眼,隻好把“自己可以幫他們刷卡”之類的話又吞回了肚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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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娘把熱騰騰的兩碗麵放到司陣和印歸湖麵前,熱情道:“雪菜肉絲麵,慢用啊。”然後放下兩雙一次性筷子就繼續去忙碌了。
印歸湖選在這裏吃飯,是因為店內的設備雖然陳舊,卻很整潔。這裏的食客似乎也是這樣想的,幾張小桌都被坐滿了。
用飯高峰時間裏,店員忙著上菜,廚師忙著煮麵,顧客急著吃完,好快點回到工作崗位上。
與店內的其他人不同,印歸湖慢條斯理地拆開筷子的包裝,把竹筷上麵的小木刺清理幹淨。
吊頂風扇在他頭頂“嗡嗡”地轉著,印歸湖這時候卻不喊餓了,也不怕麵被吹涼了。
司陣忽然開口道:“你是不是有什麽話要跟我說。”
“是啊。”印歸湖夾起一著麵條,吸溜一下吃進了自己嘴裏,卻沒有再說下去了。
司陣皺起了眉,有著說不出的焦躁,不知道是天太熱,風扇不夠涼,還是由於其他什麽原因。
印歸湖嚼了嚼嘴裏的麵條,咽了下去,道:“邊吃邊說嘛。”然後,他拿起一旁的醋瓶子,往自己的碗裏倒了小半瓶。
“還是要加點醋才好吃。”印歸湖自語道。
司陣也開始吃麵,卻完全沒有印歸湖那副享受食物的樣子,而是像例行公事那樣進食。
案子未破,“吃飯”對於司陣來說,不過是為了維持體力。
“司隊長,你最近很奇怪。”印歸湖漫不經心道。
聽到這句話,司陣手中夾麵條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卻又很快回複正常。
“你好像,對我很不滿哎,”印歸湖道,“你有什麽要跟我說嗎?”這是司陣的問題,這時候卻被印歸湖重新拋給了他。
司陣開始認真地思考自己最近的舉動,他迷茫地看向麵館外,像是在思考什麽,是案子給他的困擾,導致了他的焦躁嗎?
但是辦案對於他來說再正常不過,一開始找不到線索也是常態,他已經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心緒不寧了。
司陣像是忽然想到什麽,他道:“一年了。”
印歸湖聽到他的話,臉色沉了下來,他沒有想到原來是因為這個……
“昨天,是四一三事件的一周年,”司陣歎了口氣,道,“是我不對,受到了天氣和紀念日的影響。”
印歸湖罕見的沒有再搭話,他忽然覺得自己有些透不過氣來,腳踝上的腳環明明已經戴了一年,明明已經適應得很好了,此刻,那環卻像是會縮小般,箍得印歸湖渾身難受。
他記得一年前的今天,也下了一場這樣的雷雨,也是現在這樣的悶熱。
印歸湖垂下眼瞼,道:“不,那件事,怎麽說都是我不對。”
“現在爭這個,也沒有意義了,我現在隻想……”司陣頓了一下,然後一板一眼道,“調整好狀態,快點把凶手捉到。”
他本來是想說“想幫你把腳環摘下來”吧。印歸湖笑了一下,他知道這是他們都無法邁過去的一道坎,卻不能說破,隻能道:“那司隊長可不要再忽略我,或者說我煩了。”
司陣卻沒有答應印歸湖,而是岔開了話題,以掩飾尷尬道:“你吃完了嗎?吃完了就趕緊去做問詢。”
“遵命,司隊長,現在馬上吃完!”
穿堂風從門外吹進來,帶著自然特有的綠葉味,掠過印歸湖的手臂,親吻著他的發梢。
少年淺棕色的頭發帶著微卷,輕輕地擺動著,柔軟極了。
麵館外那棵闊葉樹上,知了又開始了新一輪的蟬鳴。
炎夏裏的焦躁,被撫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