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票頒行後,錢法派提議鼓鑄大錢。同年五月辛未鑄當十大錢,八月庚子鑄當五十大錢,四年二月甲午鑄當百當五百當千大錢。三月鑄鐵製錢當十大錢。六月鑄鉛製錢(《鹹豐朝東華錄》卷二〇一二六)。銅“大錢當千至當十凡五等,重自二兩遞減至四錢四分。當千當五百淨銅鑄造,色紫。當百當五十當十銅鉛配鑄,色黃。百以上文曰鹹豐元寶,以下曰重寶。幕滿文局名”。(《清史稿·食貨誌》五)
在當十當五十大錢頒行以後,當國的王大臣又請鑄當百當五百當千大錢,王茂蔭上折極力反對。他說:
當五十之錢,市人已多私議,奸人已多私鑄,第為時未久,尚未見大阻格耳。今王大臣奏請添鑄當百當五百當千三種,而當千但以重二兩為率,其餘以次遞減。為裕籌經費起見,誠為至計。此法果行,豈非大利。顧臣考曆代錢法,種類過繁,市肆必擾,折當過重,廢罷尤速。……若當千之錢重二兩,非所謂折當太重,分量過懸殊耶?論者謂折當太重,謂其嫌於虛耳。大錢雖虛,視鈔票則較實,豈鈔可行而大錢轉不行!不知鈔法以實運虛,雖虛可實,大錢以虛作實,似實而虛。故自來行鈔可數十年,而大錢無能數年者,此其明征也。論者又謂國家定製,當百則百,當千則千,誰敢有違!是誠然矣。然官能定錢之值,而不能限物之值,錢當千民不敢以為百,物值百民不難以為千。自來大錢之廢,多由私鑄繁興,物價湧貴,鬥米有至七千時,此又其明征也。……顧使當千當百雖不行,而當十當五十猶可行,似不妨於一試,而臣又慮其不能也。信為國之寶,現行大錢鈔票,皆屬權宜之計,全在持之以信,守而不改,庶幾可冀數年之利。今大錢分兩式樣甫經奏定,頒行各省,大張曉諭,刊刻成書,未及數月,全行變更;當五十者較向所見而忽大輕,當一百者較向之五十而猶見輕,且當五百當千紛見錯出,民情必深惶惑,市肆必形紛擾,而一切皆不敢信行。錢為人人日用所必需,裕國便民,所關甚重。萬一如臣所慮,誠恐貽悔。(《王侍郎奏議》卷六《論行大錢折》)
製錢一文重一錢二分,當十錢重四錢八分,算是以四製錢的重量當十錢之用。相差尚不甚遠。當千錢隻重二兩,則以十六製錢的重量當一千錢之用,這折當未免太懸殊了。王茂蔭指出通貨膨脹和物價的關係:“錢當千民不敢以為百,物值百民不難以為千。”因為“官能定錢之值,而不能限物之值”。這是很有道理的。奏入政府置之不理。接著他又第二次上書反對,指出大錢之病國病民的三難二弊。他說:
今行當百以上三種大錢,與原行當五十大錢分兩式樣,無甚可辨。若恃字為辨,則此何以貴?彼何以賤?愚民莫解,恐致瞀亂。此其一難。錢本以便零用,今一錢而當五百當千,竊恐以易市物,難以分析,以易製錢,莫與兌換。此其二難。大錢雖準交官項,然現在準以五成搭交者有官票,有寶鈔,再加大錢,何能並搭。此其三難。
然此猶其小也。最大之患,莫如私鑄。論者以為私鑄正可增官鑄之用,可以無患。不知官錢以當千發之,以當千收之,故可無虧。若奸人以四兩之銅,鑄兩大錢,即抵交一兩官銀,其虧國將有不可勝計者。舊行製錢每千重百二十兩,鎔之可以得六十兩,以鑄當千,可抵三十千之用。設奸人日銷以鑄大錢,則民間將無製錢可用,其病民又有不可勝言者。即此二弊,已無法杜,無論其他。
最後,他明知政府絕不肯取消認為有利可圖的當五百和當千大錢,隻好提出兩種補救辦法。第一是在當千和當五百當百三種大錢上加鉗銀點,“當千者十點,當五百者五點,當百者一點”,以示貴重,辨別較易,造偽較難;第二是請求把戶工兩局所鑄當十當五十兩種大錢劃一重量。原來這兩局是各自為政的,戶局鑄當五十錢重一兩八錢;工局鑄的卻隻一兩五錢,戶局鑄當十錢重六錢,工局鑄的卻隻重五錢。請一律照工局重量改鑄,使“新錢舊錢式樣無甚懸殊,市肆行用,不致瞀亂”(《王侍郎奏議》卷六《再論加鑄大錢折》)。這奏折政府也還是置之不理。
王茂蔭所指出的大錢製的流弊和必然的後果,不久即由事實證明了。鹹豐四年七月戶部奏:“當千當五百大錢,甫經行使,即形壅閼者,以折當過多,私鑄益眾,利之所在,法難盡除。……請將寶鈔發錢行經紀,驗明局鑄大錢,如數收回。”並停鑄當二百三百四百大錢。又以當百以下大錢,有奸商折筭等弊,嚴令照錢麵數目行使,不準折減(《鹹豐朝東華錄》卷二八)。但仍壅滯不行(《清史稿》列傳二○九《文瑞傳》)。鹹豐五年八月揚州軍營以大錢不便兵民交易,奏請停收停放(《鹹豐朝東華錄》卷三四)。至鹹豐九年當十大錢僅值製錢一文,據袁希祖奏:
鹹豐初以道梗銅少,改鑄大錢。未幾當百、五十皆不行,惟當十行之。始直製錢三五,近則以十當一。銀直增貴,百物騰踴,民間重困。……向日製錢重一錢二分,大錢重四錢八分,以之當十,贏五錢四分。今以十當一,是反以四錢八分銅作一錢二分用也。民間私鎔改鑄,百弊叢生。今天下皆用製錢,獨京師一隅用大錢,事不劃一。請悉複舊規,俾小民易於得食,盜源亦以稍弭。(《清史稿》列傳二〇九《袁希祖傳》)
大錢製行不通,隻好“悉複舊規”,不再講幣製改革了。
一九三七年三月於北平 (原載《中國社會經濟史集刊》 第6卷第1期,1939年6月,原題名 《王茂蔭與鹹豐時代的新幣製》)
(1) 這一篇《神道碑銘》是王家請李鴻章寫的,李鴻章又請方宗誠代筆。所以文中述說用李鴻章的口氣。除收入《柏堂集》外,此文又見繆荃孫編《續碑傳集》卷一一。
(2) 《清史稿》本紀卷二○:“鹹豐三年五月戊申始製銀鈔。”按銀鈔即官票,亦即銀票。
(3) 按據羅爾綱先生所藏寶鈔,旁八字為“天下通行,均平出入”。《清史稿》所記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