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福海帶韓影去往教坊司領人。

鄭月娥、鄭月容,還有族中十幾個妙齡女子正在接受身段訓練。

旁邊一個化著濃妝衣著清涼的中年教習,手裏拿著三指寬的竹板看著。

誰的腰扭的不夠嬌弱,誰的步子邁的不夠嫵媚,竹板便毫不留情揮上去,打得皮肉劈啪作響。

鄭尚書不是東西,但家中女孩兒的教養還是循規蹈矩的。

從小學的是端莊溫婉,到了這裏卻要改成風情萬種,一時之間哪裏改得過來。

個個都吃了苦頭,紅著眼圈想哭不敢哭。

聽說多福海是皇帝身邊的近侍,教習一臉諂媚過來行禮。

多福海懶得理會這種低等人,當作沒看到她的獻殷勤,含笑請韓影過去挑人。

“韓大人看看,這些人中可有能入得您的眼的。”

鄭月娥和鄭月容頓時目露希冀,眼巴巴的看著他。

韓影有點壞心眼地想,如果自己選的不是她們,她們又會做何反應?

卻沒敢試。

老話說光腳不怕穿鞋的。

這兩個女人從千金大小姐淪落到這種地方,未來日子如何可以想見。

萬一希望破滅,把他幾次夜入鄭家的事嚷嚷出來,他得不償失。

好在此時二人還算懂事,並沒有表現出與韓影相識。

韓影假意相看一回,指了指二人站的那一排五個。

“一時間我也記不清當日看見的是哪個了,這五個都不錯,都帶回去吧。”

沒有直接指出鄭月娥和鄭月容,自然是擔心引起別人懷疑。

雖然懷疑的可能性不大,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寧願過度謹慎也絕不能大意。

多福海聞言不由一愣。

韓影在皇帝麵前說的是看中兩名鄭家女。

他也以為韓影不敢多挑,才故作大方沒提之前的事,而是讓韓影挑選。

沒想到韓影還真不客氣,一下子挑走五個。

細看容貌身段,選挑中的五個還都是這些女子中的人尖兒。

但話是自己說的,多福海也不好反悔。

命管事給五人除了籍,交到韓影手裏。

韓影帶著五個美人兒,歡歡喜喜坐上馬車回轉。

剛一上馬車,便迫不及待動手動腳,引得五人驚呼連連。

“大人不要這樣……”

“大人饒過奴家吧……”

多福海聽在耳中,搖了搖頭,自回宮中向皇帝複命。

自然不會提自己故作大方,多搭了三個美人兒進去。

隻說韓影,“卻是位憐香惜玉之人,選中五名鄭家女,共乘一車回去了。”:

入了教坊司的女子,不管之前身份如何高貴,便都成了賤奴。

便是賞給哪個,帶回家裏也隻會被當成玩物。

甚至在宴客時使其迎客。

韓影卻與鄭家女同車而行。

簡直是……有失體統。

皇帝越想越生氣,命多福海研墨,公主寫了一封信。

皇帝與公主的父母是從小的夫妻,婚後多年一直琴瑟和鳴,姐弟感情也格外親厚。

之後經曆家破人亡,流離失所。

又一起輔佐前太子清除亂黨、叛軍。

血脈親情之外,又多了幾分同生共死的義氣。

所以皇帝對公主一向十分敬重,見麵總是和顏悅色。

這次寫信,措辭卻十分嚴厲。

指責公主當初不顧自己對韓影的疼愛,將人帶離皇宮,弄到時縣那種窮鄉僻壤。

以致韓影從小失於教養,養成不思進取,貪戀女色的脾氣。

信的最後還對公主發出靈魂拷問。

“是不是你也像那些人一樣,背地裏懷疑朕是竊國的賊子?”

“是不是連你也不相信朕,是真心想把皇位傳給韓影。”

“擔心朕會害他性命,才費盡心機將他帶走?”

皇帝的信,八百裏加急送到公主手中。

公主看後捂著胸口咳嗽不止。

住持連忙幫她拍撫胸口,又命小尼送上溫水。

公主喝了兩口溫水,咳意稍減。

擺手示意二人退下。

二人不放心,卻也不敢違逆公主的命令,一步一回頭地走了。

公主再次將信從頭至尾看了一遍,看得極為認真。

看完,深深一歎。

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回答皇帝的質問。

低聲說道。

“你問我是不是不相信你。”

“我隻是不相信人性對權力的渴望。”

“當年你常說,等影兒長大,便把本該屬於他的皇位還給他。”

“可是如今十幾年過去,便成了‘傳’。”

“一字之差,恰恰說明,你如今把皇位當成你的。這些變化,你自己難道沒有察覺嗎?”

不管這番話是說給誰聽的。

最後都隻有風與燭聽過。

公主再不會向任何人提起。

靜坐片刻穩了穩心神,提筆給皇帝回信。

“我怎會不信你,你我本是同胞手足,幾度同生共死。你便是我,我便是你。不信你,便是不相信我自己。”

“當初執意帶走影兒,隻是出於我的私心。”

“你知道我深愛太子哥哥多年,卻沒能與他共結連理,是我一生之憾。”

“他的兒子卻得你親自教養,不肯將我視為至親之人,我如何忍得?”

“沒有將影兒教養成材,是我的過失。但,太子哥哥一生為國事奔忙,未曾有半日清閑。”

“我不願影兒受案牘勞形之苦,不求上進也好,貪戀女色也罷,隻要他過的快活,我便於願足矣。”

公主的回信同樣以八百裏加急的速度回到皇帝手中。

皇帝拿著信竟有片刻遲疑。

他寫信之時情緒激動,言詞便過於嚴厲了些。

事後也在暗暗後悔。

雖有後宮佳麗三千,兒女成群。

但,真正讓他感受到親情的,隻有公主。

其他人,包括他的幾個親生兒子,他也要防著,說不定哪天就奪了他的皇位。

皇帝擔心他的信傷了公主的心,連最後一個對他真心的親人也離他而去。

遲疑片刻,才打開回信。

公主這幾年很少寫信給他,便是有他讓人送去親筆信,公主也大多是讓人捎幾句口信回來。

此時皇帝竟然對公主的字跡有幾分陌生之感。

好在信中公主並沒有怪他,還說出“你便是我,我便是你”這樣讓他感動的暖心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