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千仞雪的嘴角輕輕**了下,總不能再改口說自己就是比比東的女兒。
整個房間也隨著她的沉默而變得安靜下來,氣氛有些微妙。
蘇誠見狀主動起身,收拾幹淨桌子上的破碎茶杯瓷片,接著又拿出一個嶄新的杯子為她斟茶,鎮定道:“怎麽剛見麵就發這麽大的火氣,是因為當年的事情,對你造成的傷害很大嗎?”
說著他又看了眼背後那扇碎成殘渣的大門,“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我向你道歉。”
“道歉?”千仞雪輕嗤一聲,表情不屑。
“嘴上說說確實很沒有誠意。”蘇誠把倒好的新茶放在了她的麵前,“這樣吧,以後你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可以盡管吩咐。但凡我能做到的事,一定盡力為之。”
千仞雪抬眸瞥他一眼,淡淡道:“我讓你離開比比東,你願意答應?”
“……”
眼見蘇誠沉默不語,千仞雪冷笑一聲,煩躁地擺了擺手,“算了,你們愛怎麽樣便怎麽樣吧,當年的事就當作沒發生過。”
站在她的角度,現在的確不好指摘蘇誠什麽,說得太多反倒像是無理取鬧。
難道要去責怪對方年幼時不守承諾,分別以後就跑路了?
但正如蘇誠最初所言,對魂師來說選擇更有前途的勢力投靠,本就再正常不過。
那時他既沒簽賣身契也沒得到過任何好處,憑什麽一定要給你賣命。
即便那些加入了各大勢力的弟子都不乏叛逃之人,何況隻是尚未談妥的口頭協定。
亦或者怪他言語中的那點謊言?
可是,且不說自己因此拔除了雪崩這個隱藏的禍患,就算平白被騙,以他們的段位,拿出來反複提及也隻是徒增笑柄罷了。
何況單以陣營而論,如今兩人已經同處一個戰線。
就憑蘇誠表現出的天賦修為,加入武魂殿對千仞雪來說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二十歲左右的封號鬥羅,還是買一送一,這種好事上哪去找?
這時,蘇誠開口道:“還未請教姑娘尊姓大名。”
“千仞雪。”
“你先前不是說自己是比比東的妹妹?”
“我們兩個是特殊情況。”千仞雪不耐煩地皺了皺眉,似是不欲解釋太多。
蘇誠輕輕頷首也不再細問,轉而道:“既然你是教皇親妹,在武魂殿必然擁有崇高的特殊身份和地位,卻選擇前去天鬥帝國冒充大皇子雪清河,想必是有特殊任務在身?能具體跟我講一講嗎?”
千仞雪麵露嘲色掃他一眼,淡淡道:“看樣子,比比東什麽事情都沒有告訴過你啊。”
“我說了,我對武魂殿的權勢沒有興趣,我和她也是兩情相悅,不存在攀附一說。不是她不講,是我沒想打聽那些隱秘,向來都隻靠自己修煉提升修為。”
“那你現在在打聽什麽?”
“你誤會了,我隻是看你心情不好,猜測是不是因為我當年的行為破壞了你們的某些計劃,所以想著了解一二,看能不能做出些補救。”
其實蘇誠隻是好奇而已。
雖說早先他就有所猜測,小雪的篡國計劃八成還是會以失敗告終,卻想不通緣由會出現在哪。
尤其是在雪崩已死的情況下,作為皇室獨苗的雪清河本該穩如泰山才是。
哪怕當年暗殺其他皇子的真相暴露,也照樣立於不敗之地了。
不過,此時的千仞雪卻不知他心中的真實想法,心情愈發複雜,還有點淡淡的苦澀。
不知為何,此刻的她反倒更希望蘇誠是看中了武魂殿教皇的權勢,不要表現的這麽“無私”。
“……算了,其實這次任務失敗怪不到你的身上,你也不用為此憂心愧疚,補救更是沒有必要。至於當年的計劃告訴你倒也無妨,反正現在我們的行動都已經暴露了。”
她總不能說,正是因為蘇誠和比比東之間的那些謠言,讓她心中焦慮不安,成為了一切變故的根本源頭。
其實千仞雪原本並不在意比比東喜歡上誰,或者又跟誰好了之類的破事。
她本就知道父母之間毫無情誼,甚至她還因此從小被比比東遷怒厭憎。
然而,當她得知故事中的男主角是蘇誠以後,卻感到異常煩悶,甚至有段時間嚴重到了寢食難安的誇張地步……
千仞雪手指輕輕轉動掌中茶杯,低頭看向杯子裏麵平滑如鏡的清澈茶水,上麵正靜靜倒映著一雙奪人心魄的璀璨鳳目。
她有些難以理解,為什麽麵前這個曾經不過隻有一麵之緣的青年,可以在她心中留下如此深刻的烙印。
從那次初見至今,已經足足過去了七八年的時間。
這個人的影子不僅沒有隨著時間流逝而緩慢淡化,反倒變得愈發鮮明生動。
要說因為天賦過人,自己作為先天魂力等級高達二十級的天使傳人,不虛任何年輕魂師。
要說長相,那就更不可能。蘇誠樣貌確實不錯,但比起那些英俊到誇張的特殊武魂繼承人,依舊有些差距,比起他那個性格惡劣的妹妹更是遠遠不如。
那就是因為氣質?
可是氣質這種東西,真就如此打動人心嗎,何況一個十歲出頭的小毛孩,能有什麽氣質可言……
沉默許久之後,千仞雪才淡淡道:“並非我推卸責任,但這次的任務失敗,很大程度是因為運氣不佳……”
接著,她便將天鬥城發生的事簡單敘述了一遍。
聽她說完,蘇誠這才發現,此事還真跟他有點關係,隻是千仞雪並不知道罷了。
魂師大賽結束後,朱竹清返回星羅帝國奪權。
在幽冥白虎武魂強大的號召力作用下,很多不滿足於當前星羅高層權力分配的貴族勢力紛紛下注投資幽冥朱家,讓幽冥靈貓一脈在星羅帝國的話語權大增。
說到底,星羅帝國不過是個貴族聯盟罷了,一個封號鬥羅級別的帝國皇帝,還做不到僅憑一己之力壓製所有貴族。何況白虎戴家能有今天的威勢,部分功勞還來自於和幽冥靈貓組成的武魂融合技。
五年期滿,朱竹清重返天鬥帝國與以前的隊友見麵,順便謀劃天鬥皇室的鎮國之寶瀚海乾坤罩,於是想方設法從各種渠道探查起了皇室隱秘。
關於星羅帝國高層的亂局,天鬥皇室自然不會一無所知,也想著利用朱竹清這個關鍵人物做些文章,這就給了彼此更多接觸的機會。
天鬥皇室並不知道朱竹清在覬覦著他們的傳家寶,隻當她有其他未知目的,反倒令千仞雪這個假冒的太子心懷警惕。
加上她本就煩心於蘇誠和比比東的那些謠言,才導致顧此失彼,無意中露出了許多破綻。
而除了朱竹清外,昊天鬥羅之子唐三同樣回到了天鬥城。
加上與雪星親王私交甚好的獨孤博助力,多方勢力交錯下,過去一樁樁陳年往事就此浮出水麵,最終令千仞雪的篡國行動功虧一簣。
“……確實很可惜啊,隻差一步之遙了。”良久之後,蘇誠輕歎一聲,感歎道:“你們姐妹兩人的經曆,某些方麵還真是很像……”
“哪裏像了!”
千仞雪高聲嗬斥,麵露不悅。
她很討厭別人把她和比比東放在一起談論比較。
如果可以的話,她甚至不想和那個女人有任何關係。
蘇誠沒有被她的厲喝打斷,而是直視著她沉聲道:“雖然我無法感同身受,但隻是聽你描述,也能多少想象到一些畫麵。在那麽小的年紀,便孤身潛伏進了遍地殺機的帝國皇室之中,忍受孤獨二十年,這絕不是多麽愉快的經曆。享受不到親人的關愛,享受不到朋友的陪伴……甚至就連在這個過程中獲得的稍許權力,對你來說都毫無意義。”
“……”千仞雪眸光一顫,沒有說話。
從小到大,所有人見到她以後,都會讚歎她的資質過人,會覺得她將來必成大器,甚至擁有著成神的潛力。
但是包括父母在內,從來沒有一個人關心她的成長和心情,問她是否真的想要得到這一切。
好像這本就是她理所當然應該肩負起的使命。
讚歎的言論她早就已經聽膩了,她也無需任何人的讚美。
因為那些人根本理解不了,為了得到這些力量,她究竟付出過多少努力與汗水,忍受了怎樣的痛苦煎熬。
迄今為止,眼前這個男人是唯一一個,發現了自己隱藏在光鮮表麵下的血汗與艱辛的人。
但是可惜,他是比比東的男人……
“……比比東也和你一樣。她所想要的,未必是教皇的寶座,她同樣在承受著孤獨的煎熬。”
“好了。”
千仞雪神色一冷,不想繼續再聽下去。
她豁然起身,平靜道:“既然你這麽心疼她,就好好守在她身邊吧。也順便治治她的精神疾病,讓她以後別再那麽瘋瘋癲癲的。”
說完,她似是猶豫了下,但最後還是抿緊雙唇,直接離開了這個房間。
當跨出破碎房門的一瞬間,她感覺心裏像是瞬間空了一塊,強烈的酸澀感蔓延全身。
眼眶一紅,幾乎就要落下淚來。
但是很快她便收斂了這些無端衍生的莫名情緒,目視前方,向著長老殿的方向走去……
看著千仞雪離開的身影,蘇誠歎了口氣。
果然,隻憑嘴炮根本化解不了這母女二人積累多年的深刻矛盾。
……
“喂,想什麽呢?”
突然響起的嗓音聽得比比東身體一顫,她有些慌亂地看向廳門方向,就見蘇誠正站在那裏注視著她。
“沒什麽。”比比東移開視線,躲閃著蘇誠的目光輕聲道:“千仞雪去找過你了?”
“嗯,剛從我那離開。”
“她都跟你說了?”
“說什麽,說你還有個流落在外的妹妹?”
“妹妹?”比比東聞言一愣。
“對啊,千仞雪說她是你妹妹。”蘇誠隨口道,“我倒是在記錄武魂殿曆史的書中看到過武魂殿教皇是由千氏一脈代代傳承,盡皆身負六翼天使武魂,以前還奇怪為什麽你的情況不同,是武魂變異嗎?不過感覺你們兩個,不像是有血緣關係的樣子。”
“……”
聽到這話,比比東沉默許久,才緩緩開口道:“不,我們有血緣關係。”
說完又是一陣沉默。
然後極為艱難地吐出了下一句話:“她其實是我的女兒。”
“原來如此,我就說看你們不像姐妹。”蘇誠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隨意點評了句。
“……”
比比東驚訝抬頭,看向一臉不在意的蘇誠。
這種訝異的情緒,甚至壓過了內心湧動的惶恐不安,怔怔道:“你沒什麽想要說的?”
“我說什麽?”蘇誠眨了眨眼,隨後恍然道:“哦,你的基因不錯,女兒很漂亮,天賦也好,就是她對你的意見好像有億點大。”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難道你不在意我騙了你?”
“你騙我什麽了,你又沒怎麽跟我講過以前的事。”他單手托住下巴,沉思道:“千仞雪……那她應該是你和前任教皇的女兒吧?但沒辦法,誰讓我生的晚了,要不然哪還有他什麽事兒啊。”
“嗯,三十年前,千尋疾……”提到這個名字,比比東的聲音忽然低沉下來,眸中劃過一抹痛苦與憎恨。
“好了,東兒。千尋疾都死了好幾十年了,既然你現在和我在一起,我以為你早就忘了那個人了呢。”蘇誠忽然開口,鎮定自若地將她的話音打斷,轉移話題道:“不過說起來,你那個女兒倒是和你很像。”
“很像?”比比東聞言一愣。
相比自己,比比東一直覺得千仞雪更像她的父親。
冷酷、自負、無情、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正是因為時常能在這個女兒身上看見她父親的影子,才導致比比東對她愈發厭憎,甚至希望彼此永遠不再見麵。
“哦,我不是說長相,我是說她的經曆還有心境。”
蘇誠的聲線平穩如初,就好像今天得知的一切真相都隻是無關緊要的瑣碎小事,根本不足掛齒。
而他的這種平淡,也在無形中感染了比比東,令她的心情漸漸平複下來。
因為千仞雪的回歸而激起的那些陳年傷疤與痛楚,都在一點點被溫柔撫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