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無一人的巨大廣場上,蘇誠茫然打量四周,更遠處似乎還有火光湧現,看不分明。
周圍彌漫的赤金色霧氣溫度極高,不過片刻就已經讓他汗流浹背。
在廣場地麵上,無數溝壑裂紋縱橫交錯,其間還有岩漿流淌,時不時濺起氣泡火花,有些駭人。
前方不遠,一尊巨大的雕像傲然挺立。
那似乎是個青年男子,背後還負有一柄長劍,看起來氣勢驚人。
隻是那個人形雕像卻隻有身體沒有頭顱,斷口處顯得極為平滑流暢,像是被利刃直接切開,給他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又讓他心生寒意。
這裏的場景明明極為怪異,一切卻又好似理所當然。
蘇誠心中有些困惑。
但還未等他思考明白,空中忽然一陣白光湧現,通天徹地的光束直接驅散紅霧。
光柱之中,背後張開六隻修長羽翼,手持寬刃長劍的絕美天使從天而降。
那雙被白光覆蓋的鳳目似乎緊盯著他,其中還有若有若無的殺意傳來。
天使高舉長劍。
蘇誠心底一寒。
“等等——”
話音未落,那柄長劍便決然斬下!
“原來被斬首是這種感覺……”
他這才反應過來,前方雕像赫然就是他本人的模樣……
然而,還來不及悼念死去的自己。
下一刻,蘇誠恍然驚覺,自己不知為何又重新活了過來,而且從剛剛的場景中脫身,出現在一片叢林中。
高聳入雲的巨大古樹上燃燒著熊熊烈火,周圍低矮的灌木看上去也是張牙舞爪形貌猙獰。
忽然一陣腥風湧動,恐怖的陰影從背後籠罩,遮蔽了片片火光。
蘇誠豁然轉身,隱約隻能看到巍峨猛虎俯首下探,張開利齒縱橫的血盆大口,瞬間便將他吞入腹中……
“靠!”
鑽心劇痛之中,他再次睜開雙眼。
入目一片赤紅,填滿整片天際的火雨從高空墜落,灼熱的溫度炙烤大地。
蘇誠忙不迭地轉身逃竄。
但那片火雨的覆蓋麵實在太過巨大,他根本來不及逃離便被火光籠罩。
熾烈的火焰瞬間從地麵燃起,他的全身也被烈火點燃。
顧不上撲滅身上火焰,他慌亂地躲閃著天空火雨,向遠處跑去。
說來也怪,明明從天空落下的火雨極為密集,卻讓他全部成功躲開了,沒有被任何一顆流火砸中。
這時,忽然一片深海莫名其妙出現在了眼前。
蘇誠心底一鬆,毫不猶豫地縱深跳入這片無邊海域。
海中似乎沒有任何水壓存在。
他很輕鬆便潛入了深海不知多遠的地方。
陣陣清涼感傳遍全身,先前始終無法擺脫的灼痛終於漸漸消退,難以言喻的舒適愜意幾乎令他想要發出呻吟。
但不過片刻,巨大的陰影籠罩過來。
前一刻還在極遠,下一刻不可名狀的恐怖怪獸便襲至眼前。
數根修長觸須向他包圍纏繞……
“怎麽沒完沒了了!”
蘇誠雙眼猛地睜開,在**彈坐而起。
“砰——”
“哎呦!”
伴隨著一聲痛呼,隱約有人倒向一旁。
蘇誠轉頭看去,就見有個身穿輕薄修身長裙的窈窕身影跌坐在地。
本就蒼白憔悴的俏臉此刻看起來痛苦萬分。
光潔的額頭直接被撞出大片紅印。
蘇誠這才反應過來,原來剛剛是在做夢。
他看著坐在地上的比比東,連忙翻身下床來到旁邊。
“你沒事吧?”
比比東手捂額頭,眼淚汪汪地看著蘇誠,低聲埋怨道:“幹什麽啊,你是瘋了嗎。”
她現在身體極為虛弱。
魂力修為也因為靈魂根基的折損而大幅滑落。
加上剛剛又在全力以赴使用靈魂之力為蘇誠穩定傷勢。
此時被這麽一撞,險些靈魂出竅。
“抱、抱歉……”
蘇誠連忙道歉,緊接著又一臉尷尬地解釋道:“我剛剛做夢來著……”
“你在夢裏是被人追殺嗎,反應這麽大。”
比比東嘀咕著,感覺腦海中傳來陣陣暈眩,頭疼得幾乎快要裂開。
眼看蘇誠還在發怔,忍不住憤憤道:“你就不知道扶我一下?!”
“哦哦。”蘇誠連忙攬住對方的腰肢和手臂,扶著她坐到**。
待比比東倚靠在床頭坐好,蘇誠的手指下意識揉捏了一下她腰間的軟肉。
輕薄的衣衫下麵,手感異常細膩緊致,沒有一絲多餘贅肉。
隨著他的動作,比比東的嬌軀立刻劇烈顫抖了一下,旋即整個人明顯都變得僵硬起來。
原本毫無血色的慘白臉頰上,浮現出兩團紅雲。
“……”
蘇誠滿臉驚恐地收回手掌。
握拳,然後鬆開,表情漸漸變為困惑。
他先是看了看自己的手,繼而又看了看目光躲閃的比比東,遲疑道:“如果我說,剛剛是我的手它不聽使喚自己動的,你信不信?”
“……”
比比東沉默不語。
氣氛變得有些尷尬。
蘇誠心中無奈。
這不是他在故意找理由,那一下真的是他的本能動作。
似乎他的自製力一下子下降了許多,身體也發生了某些令他費解的異常變化。
現在再回想先前的怪夢,好像也有些問題。
修為到了他的層次,即使再怎麽疲勞,睡眠時也不至於入夢太深,更不會做那種光怪陸離的夢境,而且自己還意識不到不對。
即便真的做夢了,他也應該在瞬間反應過來才是。
事實上,先前他夢醒以後,就已經明顯感覺到了自己身體的異常變化,所以下意識感受了下體內狀態,才沒有馬上攙扶倒地的比比東。
這會兒細看,頓時發現了許多令他吃驚的不同之處。
不過情況倒是比預期中要好上許多。
他的經脈,全部暈染上了一層淡金色的琉璃光暈。不止那些焚毀再生的分支經脈,就連包括奇經八脈在內的主要經脈,也都盡數改變,看起來異常通透柔韌,能量運轉效率高到嚇人。
隻是相比那些重塑的細小經脈,這些主要經脈的色澤要淺淡一些,似乎沒有全部完成蛻變。
而在經脈內壁上,還有大量微小的金紅色火焰附著燃燒。還好溫度尚在可以忍受的範圍內,灼痛感也沒有先前那麽強烈了。
身體內的骨骼質地也發生了變化,外層泛起水晶般的光澤,無論硬度還是韌性都有了明顯提升。
血肉裏的生命力更是異常充盈,看樣子是那些魂環粉碎後產生的能量,並未全部消散,反倒因為太陽之火的灼燒而遺留下來不少,真正融入到了身體之中。
不過,這些身體的變化都不是最主要的,最大的改變還是在他的先天之力上麵。
在這之前,蘇誠研究開發出的先天之力雖說是由精、氣、神三種能量匯聚而成,卻終究隻是超凡力量而已。
但是現在,這已經不算是單純的能量了,更像一個新生的器官,在血肉經脈中滋生又隱沒,在體內形成了新的循環。
其運轉過程之中,就好像他的意識也隨著這種能量的運轉而分散在了體內各處,把他的思維直接與身體完全聯係融匯到了一起。
仿佛全身四肢都有了屬於自己的想法,感官很是怪異。
當然,這隻是個形容。
實際上隻不過是他思維的運轉已經近乎本能。
舉個例子。
如果放在以前,他想摸比比東纖腰的話,一定是腦子裏先有了這個想法,然後神經傳導,下一步才是付諸行動。
而在剛才,他則直接省去了這個傳導的過程,就像腦子和手同時有了想法,然後直接付諸行動。
所以那個時候,蘇誠才感到難以置信,惶恐不安。
其實本質還是他自己的自製力薄弱。
而這,就牽扯到了他現在身體裏的另一個隱患,他的靈魂狀態有問題。
那種燃燒的火焰不止體內還有殘留,靈魂中同樣如此,而且還在持續壓製著他的理智。
肉身上的火焰尚且好說,但靈魂的灼熱影響思維,就比較棘手了。
雖然現在他的靈魂與肉體之間,似乎已經有了某種完全交融的征兆,但他的修煉,顯然距離真正抵達那個境界還相差甚遠。
還有常駐體內的先天之力,又究竟是什麽性質?
即便以他的知識儲備,現在也完全無法判斷這番變化所帶來的後果了。
……
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在偷眼觀察蘇誠的比比東,同樣有些不安。
在她的視角之中,蘇誠在耍完流氓以後,就在那裏搖頭晃腦擠眉弄眼,還時不時活動一下手指,然後再蹬蹬腿晃晃腳,就像個多動症兒童一樣,很不對勁。
“喂,你沒事吧?”
比比東小心翼翼地輕聲問道。
心中暗道這不會是真被燒傻了吧?怎麽感覺對方變得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
想到這裏,她頓時再也顧不上依舊陣陣發痛的額頭,也無心計較剛剛腰間的酥麻感,滿是關切地注視著蘇誠。
“嗯?我沒事,隻是我的身體好像發生了點奇怪的變化,剛才稍微感受了下。”
聽見比比東的問題,蘇誠先是一愣,旋即心中湧起強烈的愧疚感。
剛才光顧著檢查自己的情況了,比比東現在明顯也狀態極差。
精致絕美的俏臉上,再也看不到以往的高貴氣質,看起來蒼白憔悴疲態盡顯。
即便在地獄路中,她也沒有像此時這般虛弱。
“在我昏迷期間,你一直都沒有休息嗎,剛剛又在給我灌注靈魂能量了?”
說話間,蘇誠抬頭掃視了一圈房間的布局。
這裏並不是他自己的屋子,格局裝扮和比比東在教皇殿的住處很是相似。
房間裏的桌椅茶杯也並非嶄新,都有使用過的痕跡,床榻上還隱約傳來若有若無的陣陣香氣,想來這就是她自己平時睡覺的臥室。
看著安坐身側的比比東,蘇誠原本還想問問千仞雪和朱竹清的情況,一時間也有些問不出口了。
比比東的虛弱,根本原因自然不是剛剛被他給撞的那一下,而是她的根基已經受創。
蘇誠雖然修為大損,但並不影響他的感官。說實話,就算他如今實力滑落,但隻要有第七魂環在身,他依舊是那個神級之下最強者。
他能夠清晰感覺得到,比比東的修為已經滑落到了九十八級,甚至接近九十七級的程度了。
和蘇誠不同,他自己的實力與等級其實關係不大,失去魂環,但打開了一扇未知的大門,很難說得失如何。
比比東除了靈魂底蘊深厚,其實依舊還屬於常規魂師。
九十九級和九十八級,本就是天地之差,更何況原本的比比東,真實實力還要遠遠超過九十九級,經此一役損失極為慘重。
但她本來可以安然無恙的。
那天的事情,根本與她沒有任何關係。
在之前那場衝突裏麵,千仞雪有她的理由,朱竹清也早有心理準備,蘇誠更是自作自受。
隻有比比東,完全就是無妄之災。
完全是為了救蘇誠一命,才導致自己受到了根本性的創傷。
事實上,直到此刻,她的修為都還在緩慢滑落著。
雖然速度不快,但看情況如果繼續這樣下去,就算到了九十七級也絕對停不下來。
蘇誠神色憂慮地注視著她,“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會大幅度損傷根基,將來能不能重修回來,都還不太好說。”
“那又怎麽樣呢,我總不可能眼睜睜看你去死。就算拚上我這條命,也總要試著救你的。現在隻是修為折損,其實還是賺了。”
說這話時,比比東的神色異常淡定,語氣平靜的就像在說今天早晨吃了什麽。
既沒有任何抱怨,也沒有覺得不值得。
“……”
蘇誠眸光一陣晃動。
沉默片刻後,方才低聲說道:“你沒必要這樣,命是自己的,怎麽能為別人枉顧自己安危。”
“這話說得很好,下次不許說了。”比比東笑了笑,蒼白的臉頰顯得有些柔弱,“之前擋劍的時候,你怎麽沒想想自己能不能活下來。”
“……我們情況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的,你很了不起嗎?”
“什麽啊,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就別說這種話了。我知道你心軟,否則也不至於把自己弄得險些喪命。放心吧,我肯定不會讓你難做的。”
蘇誠怔怔看向對方。
莫名回想起這段時間裏,在武魂城中發生的一係列事件。
隨後心頭又浮現出當時自己被太陽之火灼燒到近乎昏迷的時候,靈魂中傳來海量清涼能量的畫麵。
這時,比比東忽然輕聲道:“小雪已經離開武魂城了。”
“……”
“你要去找她嗎?”
“……”
沉默許久之後,蘇誠才重新開口,嗓音略顯幹澀,“臨走之前,她有說過什麽話嗎?”
“她說不會接受竹清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