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個大概,他們兩人的感情好像一直不錯。”

比比東當然不會坦誠其實自己了解得一清二楚,平白引人警惕。

她一邊運轉魂力恢複傷勢,一邊調整著靈魂狀態。

剛剛不過短短數息時間,她的靈魂本源便已是受損極重,嚴重到了足以動搖根基的地步。

靈魂深處的水魂核心之地,更是一片破敗。

那個原本深不見底的蓮花池,已經可以一眼看到湖底起伏不定的層層淤泥。

上方的蓮花更是所剩無幾。

餘下的枯枝敗葉,也盡是被大火摧殘過的痕跡,無一完整。

不過這種狀態她顯然沒有想要在千仞雪麵前表露出來的意思。

那毫無意義。

比比東隻是用黯淡的眼眸注視著對方,慘白如紙的雙唇輕輕開闔,“至少我清楚,她比你要更能理解蘇誠。”

“……”

千仞雪神色微動,動了動嘴似是想要說些什麽。

卻又強自忍耐下來,等待著她的下文。

“千仞雪,你自以為天資超凡脫俗,向來目中無人。可實際到現在為止,你所得一切,有哪一樣不是依靠蘇誠得來?

“他若是願意把花費在你身上的那些心思,用在旁人身上,取得的成就又能差得到哪裏去?

“更何況,別人也不會像你這麽任性。

“你自以為能幫到他,其實什麽都做不到,除了添亂根本毫無用處!”

“你說什麽?!”聽到這話,千仞雪頓時勃然大怒。

手中長劍瞬間凝聚,燃燒著銀灰色火焰的劍鋒直指比比東。

比比東動也不動,隻是看著她冷笑不語。

“我和蘇誠之間如何,不需要你在這裏指指點點!”

千仞雪銀牙緊咬,卻又不可能真正出手。

對方深受重創,還是為了救蘇誠才搞得如此狼狽。

她驟然拔劍,也是急火攻心的衝動之舉。

“比比東,今天的事情跟我的實力強弱沒有半點關係,那是蘇誠對我的承諾!”

其實比比東剛剛的一番話,說得有些過於片麵了。

千仞雪能達到今天這個高度,絕非常人所能做到,即便有蘇誠費心指點也不行。

不說別的,光是靈魂雙生的特殊天賦,就不是誰都能擁有的。

這需要天生極其強大的靈魂底蘊。

換做別人,即使真的在機緣巧合之下出現了靈魂分裂的情況,最終結果也隻會是雙雙消弭,難逃一死。

“跟實力沒有關係?說得倒是好聽。”比比東卻自顧自地輕聲嗤笑,“若是朱竹清實力遠勝過你,你還敢輕易向她拔劍?”

“不敢?真是笑話!”千仞雪怒極而笑。

“你給我聽好了,天底下就沒有我不敢做的事情!

“朱竹清的實力強弱與我何幹?

“她不是你的徒弟嗎?那你不妨轉告給她,今天蘇誠為她擋了一劍,我就放她一馬。

“但遲早有一天,我必殺她!”

比比東聞言眼底劃過一絲異樣,隨後聲音放緩,淡淡道:“要我說,事態既然已經發展到如今這步,你還不如直接選擇接受。反正你們都是因為蘇誠,才取得了今日的成就。你看朱竹清那個小丫頭就很識趣,她早就知道你的存在,也從來不抱怨什麽。”

這話比比東不說還好。

聽她這樣對比,千仞雪心中反倒怒火愈烈。

尤其是情緒更加極端的負麵人格,一雙鳳目竟似隱約燃起若有若無的淡淡火光。

“就憑她?她也配!”

另外那個始終保持沉默的金甲身影,眼中也有冷光泛起。

在這方麵,兩個意識從未出現過任何分歧。

“你們根本不懂,我和蘇誠都曾一起經曆過些什麽。你們更加不會明白,他的誌向有多高多遠。對於我們來說,星羅帝國算什麽,武魂殿又算什麽?”

“聽起來倒是很了不得。”

比比東先是毫無誠意地隨口誇讚了一句。

緊接著又輕聲嘲諷道:“不過我倒是奇怪,既然你說共謀大事,口口聲聲‘我們’、‘我們’的這樣喊著,蘇誠又真的用得到你?在這方麵,你和朱竹清都被他教導培養,又有什麽本質區別呢?還是說,你認為區別在於你能一劍把他捅廢,而朱竹清實力不足做不到這一點?”

“……”

千仞雪持劍的手指輕輕顫抖。

劍鋒上的火焰明滅不定。

說來說去,還是繞回到了這個問題。

千仞雪是什麽人?

她坦然到可以直麵生死,自負到近乎傲慢。

所以,無論比比東的說法裏麵否有誇張的成分存在,她都無法反駁,也不屑於去反駁。

而這件事,其實也恰恰是她一直以來難以啟齒的一個心結。

蘇誠是她的老師,她的一身實力,可以說大半都來自於蘇誠教導,是被對方拉著走的那個人。

就連如今修行的功法,也是蘇誠為她量身打造。

但問題是千仞雪從來都不想這樣。

更不希望一直維持這個局麵。

所以前段時間,她趁著蘇誠離開武魂城期間,自作主張吸收那塊十萬年軀幹骨,然後又進入鬥羅殿閉關修煉,包括總想在實力上超越蘇誠,也並非是要與他爭個高下,一切都隻是為了證明自己。

她不想作為一個附屬品而存在。

對於這一點,始終默默觀察著的比比東自然清楚。

不僅如此,她還非常清楚千仞雪的性格弱點。

這個人太驕傲了。

心高氣傲,性格極端。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

否則年幼時她也不會同意前去天鬥皇室潛伏,執行篡國任務。

等到蘇誠出現,靈魂變異以後,千仞雪的極端之處非但沒有好轉,反倒變得愈發熾烈。

而性情極端的人,就很容易被情緒左右,被人以言語引導。

這無關智力,隻關乎於她的底線高低。

所以,在剛剛的交談中,比比東看似是在勸誡,其實卻始終都在不斷撩撥刺激她,把她擺在了和朱竹清同等的地位上。

千仞雪怎麽可能認可這種說法?

但問題是,眼前還有兩塊絆腳石,她根本無能為力。

蘇誠用情不專,她自己又底氣不足。

當然,這種情況也並非完全無解。

如果此時蘇誠可以多花費上一些時間,哪怕不能解開心結,至少也能緩解這個問題。

但可惜的是,此刻蘇誠自顧不暇,也就有了比比東發揮的空間。

所以無論是她最開始激怒對方,還是之後的勸說,直到最後逼迫千仞雪去接受朱竹清的存在。

不管話語再怎麽平靜,用詞再怎麽擺事實講道理,本質上其實都是在火上澆油。

當她引導著話題,將兩人間的對話圍繞著談實力去進行,而不是談感情的歸屬與先後的時候,結果就已經注定。

比比東心裏有數。

事到如今,千仞雪的選擇看似很多,其實她已經別無選擇了。

“……你不用多說了。”

沉默許久,站在比比東對麵的兩人對視一眼,眼中閃過堅定之色。

身穿銀灰戰甲的千仞雪收起長劍,淡淡道:“我不可能接受那家夥的存在。”

比比東聞言眉梢輕挑,“那你想要怎樣,現在去殺了她?”

“我會殺她的,但不是現在,我要出去曆練一段時間。稍後我會去跟爺爺打個招呼,以後武魂殿的事情,你與蘇誠和爺爺商量就好。”

“你不等蘇誠蘇醒過來以後,再親自跟他說?他可是因為你的衝動,而險些喪命。”

“……”

千仞雪最後注視了那片已經轉為藍色的火光片刻。

微微泛紅的雙眼中閃過不舍,猶疑,以及濃濃的哀怨。

但她卻沒有說話。

然後,兩道身影一前一後離開了這個地方。

許久之後,才有聲音從遠處遙遙傳來,“不用了,他沒事就好。”

……

蘇誠此刻還不知道外界發生的事情。

當然,就算是知道了,他也隻會去跟千仞雪談,絕也不會責怪比比東什麽。

雖然她的言語過於激烈了些,但畢竟剛剛她的那一番話,的的確確是站在蘇誠的立場上,去為他的行為辯解。

不僅如此,還很有義氣地沒有揭露他與朱竹清早就關係親密的事實。

事實上,這個時候的蘇誠,還在努力穩定著體內正逐漸好轉的糟糕狀況。

隨著前五個魂環粉碎,他的先天之力有了爆發式的提升,終於反壓了太陽之力一頭。

在這個情況下,他一身強大的生命力也終於能夠發揮作用,開始快速修複起體內受損嚴重的髒腑、骨骼、血肉。

尤其是那些被灼燒炭化的經脈,也在快速重塑著。

不過,似乎是被太陽之火持續灼燒的原因,他的肉身在恢複的過程中發生了某些變化。

大量的先天之力,隨著太陽之火的灼燒逐漸融入骨骼血肉之中,產生了某種他暫時難以理解的微妙聯係。

而那些新生的經脈,比起之前也要堅韌許多,上麵泛起淡金色的琉璃光澤。

不過蘇誠卻絲毫不敢掉以輕心。

與太陽之力彼此相持了這麽久,他早就察覺了這種強大能量與其衍生火焰的部分特性。

除了極端霸道甚至能夠灼燒靈魂的恐怖高溫以外,還有一點便是遇強則強,能以同級能量作為燃料加劇自身燃燒。

雖然眼下這些熾白色的可怕火焰,已經被驟然暴增的先天之力所壓製,但恐怕用不了太長時間,太陽之火的強度也會隨之提升。

碎環帶來的狀態增益不可持續,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所以……

蘇誠定了定神,下一刻,武魂上僅剩的兩道魂環之一,那枚猩紅色的第六魂環粉碎消失!

“轟——”

仿佛有道驚雷般的炸響回**在靈魂深處。

狂暴的氣血之力與洶湧魂力倒灌全身。

不僅如此,還有靈魂之力!

宛如月光般充盈且純粹的靈魂能量融入了他的靈魂之中。

這個瞬間,他甚至感覺自己就像一個迅速膨脹的氣球,整個人都隨時可能炸碎開來。

好在那隻是稍縱即逝的錯覺。

他的第六魂環雖然很強,借助法則粉碎之力,更是爆發出堪比神級的能量波動,但終究還在蘇誠完全可以承受的範圍內。

三種驟增的能量迅速交融,在長生真身的作用下轉眼化作海量的完美先天之力在體內衝刷而過。

新生的經脈能量傳導性好到誇張,不多時,便徹徹底底地壓製住了那些殘餘的太陽之火。

火焰的色澤也由最初的熾白,轉變成了藍白,然後化作幽藍,燦金,最後穩定在金紅色,攀附於全身經脈骨骼之中。

感受著體內的變化,蘇誠心中亦喜亦憂。

喜的是,他發現經過這番以自己身體作為戰場的高層次能量激烈交戰後,他的部分完美先天之力已經轉變成了理想中的常駐狀態。

確切地說,是有那麽極小一部分能量,融入了肉身之中,與身體完全融合,又在血肉中重新滋生,生生不息。

也許這種力量,現在已經不能稱作先天之力了,它的性質有了一些變化。

隻是具體的改變都有哪些,原理又是什麽,蘇誠現在還分辨不出。

但令他心生憂慮的是,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發現太陽之火還有第三個隱藏特性——能夠與太陽共鳴。

沒錯,就是天空中那個真正的,巨大的,內部時刻在發生著核聚變反應的恐怖大火球。

雖然這種共鳴並不強烈,但因為有這種共鳴存在,導致同層次的能量根本沒有辦法將體內剩餘的這點餘火徹底泯滅。

除非他能找到一個不被太陽能量影響的地方,嗯,比如其他某個太陽照射不到的星球……

“小雪也太離譜了點,怎麽忽然就領悟到了這種層次的能量,是偶然嗎?”

蘇誠暗暗咋舌。

思慮再三,他還是決定暫時先放任這些殘餘火種不去管了。

如果碎掉第七魂環,這個極端特殊的魂環的話,絕對能將他的實力短時間內提升到一級神的層次,甚至觸摸到神王境界的門檻都有可能。

但蘇誠根本不敢做這種事。

眼下太陽之火雖然還在燃燒,卻也隻是點點餘火,溫度都不算太高。

他隻需要持續消耗少量先天之力對其持續壓製,雖然有些麻煩,也會進一步限製他的實力,但已經無法對他造成太大威脅了,隻要忍住不斷傳來的灼痛就好。

而如果碎掉第七魂環的話,他的身體卻未必能承受得住。

那股力量的爆發哪怕隻是瞬間,也很有可能直接將他撐爆。

而且如果到時候,還是沒有辦法將這些火焰完全熄滅掉的話,他就真的再無底牌了。

更何況他現在實在太過疲勞了。

不是身體或是靈魂上的疲勞,而是精神層麵。

長時間不間斷的極端痛楚,令他的心神消耗達到了一個極端恐怖的程度。

在這種狀態下,再試圖操縱過於強大的能量,幾乎和尋死無異。

“經過這番折騰,也不知道一身實力折損了多少,還真是有夠狼狽啊……”

蘇誠暗暗苦笑。

隨著前六個魂環的消失,他的武魂和領域必然隨之出現大幅度的改變。

哪怕獲得了少量融入身體的常駐先天之力,他也並不覺得有多高興。

如果有的選,他更希望依靠自己去慢慢轉化,尋找真正適合自己的道路。而不是因為意外偶然,獲得這麽點聊勝於無的“戰後補償”。

何況這些力量還得用來壓製體內餘火,日後根本派不上太多用場,僅能作為研究素材使用。

更不用說,他還永遠失去了五個能夠彼此共鳴相生的五行魂環,以及附加著明月劍意的第六魂環。可以想見,今日之後他的武魂和領域必定會強度驟降。

……

外界,當最後第六魂環粉碎後先天之力爆發,蘇誠體內太陽之力被完全壓製後,那團持續燃燒的巨大火柱終於散去。

下一刻,他向前墜倒的身體便跌入了一個柔軟的懷抱中。

“你說我是不是自作自受……”

低聲呢喃了一句,他就再也難以抑製精神上的疲憊感,躺在比比東懷裏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