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一個周末，陽光正好。

張丹放假在家，王苗在家裏淘氣，王先駿打算帶她們娘倆一起去縣城逛逛。

張丹聽了，還把王曉燕給叫上了。

天蒙蒙亮，晨霧給村莊披上一層神秘薄紗。

四人早早地起了床，昏黃的鎢絲燈亮起，屋內熱鬧起來。

待一切收拾妥當，王先駿抱著王苗，身後跟著正在小聲說話的張丹和王曉燕，一起趕往鎮上的停車坪搭乘大巴車。

今天去縣城的人不少，大巴車幾乎快坐滿了，中間的過道堆放了幾個蛇皮袋，其中有一個裏麵綁著一隻雞。

那隻雞大概餓了一晚上，叫聲聽起來無力，“咯咯噠”幾聲後，也不怎麽動彈，隻是那袋子偶爾會顫抖幾下。

王苗坐在靠窗戶的椅子上，雙手緊緊扒在窗戶前，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睜得滾圓，興奮又好奇地看著外麵的景色。

車子行駛在蜿蜒的山間小路，司機師傅旁邊的收音機在放鄧麗君的《小城故事》。

這首歌王曉燕和張丹都會唱，五音不全的王先駿也會哼兩句。

“小城故事多，充滿喜和樂，若是你到小城來，收獲特別多……”婉轉的歌聲在車廂內響起。

王曉燕將目光投向那綿延不斷的青山，跟著旋律輕聲哼起了小曲。

陽光從車窗照進來，遊塵在空中起舞，像遊魚，閃亮發光、肆意自在。

這一幕，王曉燕好像在夢裏見到過。

這是王曉燕第一次去縣城，第一次離開她長大的鄉鎮。

王曉燕昨天知道自己能跟著去縣城後，激動得一整晚沒睡覺，躺在**翻來覆去地想，不斷幻想著縣城的樣子。

此刻，王曉燕看著車窗外綿延起伏的大山，心中一直以來的疑問又冒了出來，電視機上見到的美麗小區真的存在嗎？城市裏真的有高樓和寬敞的馬路嗎？

過年時王曉燕遇到過一個小學同學，那人說大城市裏有六十幾層的摩天高樓，晚上有路燈，夏天超市裏會開冷氣，一進去整個人就涼快了下來，別提有多舒服了，不僅夏天有冷氣，冬天也有暖氣，不怕冷也不怕熱。

這些，王曉燕都沒有見到過，更沒有感受到過。

王曉燕的手指戳在車窗玻璃上，指腹摩擦著玻璃，她畫了一個圓圈，視線透過那圓圈看去，閃過一道又一道樹影。

她想看一看外麵的世界，想去見一見世麵，她視線中的樹影開始扭曲，漸漸幻化成了高樓。

突然，大巴車猝不及防地從一個坑窪不平的路麵顛簸開過，車身猛地劇烈搖晃了一下。

王曉燕毫無防備，整個人被顛得身體往前一傾，慌忙之中她伸手撐住了前麵的車背，這才險險地沒有讓臉和前車背來個“親密接觸”。

大巴車晃晃悠悠，王曉燕的心情也隨之起起伏伏。

王苗滴溜溜地睜著一雙大眼睛，一刻也沒閑著，時不時地拉著張丹的衣袖，興奮地說：“媽媽，快看，那邊有紅房子。”

“媽媽，那個姐姐背著背簍坐在路邊，她怎麽坐在路邊啊，不怕遇到壞人嗎？”被張丹灌輸過許多謹防人販子意識的王苗，這會兒有點為陌生的姐姐擔憂。

“媽媽，你看那裏，還有紅色的花，好漂亮啊。”王苗手指著窗外，滿臉的興奮。

山腳下，映山紅還未凋謝，在一片綠樹中格外鮮豔奪目。

張丹打著哈欠，隨口應付著。

實在是忍受不了這顛簸不停的大巴車，張丹腦袋也暈乎乎的，再看看旁邊精力無限的女兒，張丹心裏生出佩服，這就是個活力無邊的竄天猴吧。

張丹把女兒交給了王先駿，自己閉上眼睛，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車子的一陣晃動讓張丹轉醒，她稍微動了動身子，腰背一陣刺痛。

王苗居然也睡著了，四仰八叉躺在王先駿的懷裏，小臉蛋紅撲撲的，脖子歪向一側，綁好的馬尾辮也散開了。

“給我抱吧，你也歇一會。”張丹從王先駿的手裏接過王苗。

王先駿“嗯”一聲，合上眼睛，閉目養神。

王曉燕還在看著窗外，她看著路邊的電線杆越來越多，路麵漸漸變寬，路邊的房子多了起來。

大巴車進入縣城，兩層三層的房子聚在一塊兒，不遠處還有五層樓高的樓房。

路上開過一輛拉風的小轎車，王曉燕的視線跟著那車的行駛路線走，緊緊盯著，直到看不見車子的影子。

車站門口停滿了三蹦子，還有幾個攤販，攤販的吆喝聲和三蹦子師傅的拉客聲一聲接一聲，熱情洋溢。

這些從未見過的新奇東西，讓王曉燕好奇不已。

下了大巴車，幾人還沒走出十步，就被人圍住了去路。

“老板去哪裏，坐蹦蹦車去不？”

“老板要去招待所嗎？我這蹦蹦車是新買的，坐著幹淨又舒服，坐我這車吧？”

蹦蹦車也就是改裝後的三蹦子，車後有一個棚，開在路上“蹦蹦蹦蹦”將人拉到目的地。

“不去不去。”王先駿擺手，帶著老婆女兒還有小妹從人群裏擠了出來。

王苗抓著張丹的手，看著這一切瞪大了眼睛，驚歎一聲：“哇，好大啊。”

在小小的王苗眼裏，什麽都好大，高高的樓，寬寬的路。

“這還不算大呢。”張丹自然知道王苗說的“大”指的是什麽，摸著她的頭說道：“等咱以後賺了大錢，就帶苗苗去大城市，那兒的大樓可有幾十層高。”

王苗張開雙手畫了一個大大的圈：“有那麽那麽高嗎？”

“有！”張丹捋了捋王苗的頭發。

張丹今天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穿了一件牛仔外套，裏麵是一件淺粉條紋襯衫，頭發自然垂落在兩肩，她還塗了口紅，噴了香水。

自從回到老家，張丹帶回來的香水一直放在櫥櫃裏，再沒有拿出來過。

今天出門前，張丹在衣櫃前換了三四套衣服，最終才敲定了身上這身行頭，噴上了香水。

張丹還拉著王先駿換了兩身衣服，換掉了那袖口磨損的工裝外套，穿了一件黃色外套，裏麵穿的也是紅色襯衫。

這些顏色亮麗的衣服都是他們在外麵打工的時候買的，穿在身上鮮豔又時髦。

回來後，他們有各種事情要忙，張丹在學校裏見其他老師穿得樸素，她也不便特立獨行去打扮，隻穿得簡簡單單地去上課。

今天換上這顏色亮麗的衣服，二人像是變了個人，人也看起來更加精神了。

王苗超級喜歡今天的爸爸媽媽，她一會兒瞅瞅爸爸，一會兒看看媽媽，臉上的笑就沒有停下來過。

“我們先找個地方吃點東西，墊墊肚子，然後去逛一逛，順便買點東西，去看看阿龍他們。”王先駿將今天的行程做了規劃。

王曉燕跟在他們身後，心裏頭既興奮又有些緊張，下意識地抓緊了衣袖，打量著周圍陌生的一切。

張丹回頭看她，走幾步一把摟住她的肩膀，笑著朝王先駿說道：“我聽你之前說，上上個月縣裏新開了一家新華書店，我還沒去過呢，等下我跟曉燕也去新華書店逛逛。”

王曉燕臉上緊張的表情鬆動，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眼裏也有了光彩：“聽說新華書店可以租書，裏麵有好多的書。”

“我也想去看。”王苗高高舉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