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正值周末,王朵放假在家。

她一聽到摩托車的聲音,便好奇地跑出家門。

王朵在王金朵家裏的電視機裏見過摩托車,此刻親眼見到,心中滿是新奇,於是迫不及待地走上前。

王朵畢竟還是個小孩,好奇心旺盛,她睜著一雙明亮的大眼睛,仔細地打量著眼前這個“鐵家夥”。

王朵禮貌地請王先駿和王先鵬進去家裏喝茶。

王先鵬跟在後麵,他的視線不經意間從小女孩身上掃過。

王朵身上的衣服洗得幹幹淨淨,卻明顯已經褪色。

他的目光又下移到王朵的腳上,隻見她穿著一雙拖鞋。

此時正值倒春寒的時節,寒意依舊襲人,可王朵的腳上沒有穿襪子,就這麽一雙拖鞋。

走進屋內,王先鵬一眼就看到一雙粉色的波鞋靠牆放著。

鞋子有穿過的痕跡,但鞋麵卻被擦拭得幹幹淨淨。

王先駿看著王朵,很自然地問道:“不穿我帶來的棉鞋啊,穿一雙拖鞋,腳冷不冷?你奶奶身體好些了沒?”

王朵抬起頭,認真地一個個回應:“不冷的,我奶奶的身體見好了,她昨天還在說,叔叔你大概今天要來我們這邊,還叫我準備了兩個雞蛋,煎蛋給你吃。”

王先駿聽了,臉上露出溫暖的笑容:“留著自己吃吧,鞋子你要穿,不要怕穿壞。”

王先駿不記得這句話自己說過多少回了,可王朵總是小心翼翼地,生怕弄髒弄壞了鞋子,一年四季,隻要在家裏,就隻穿一雙拖鞋。

王朵似乎真的對寒冷有著超乎常人的抵抗力,即便是在寒冬臘月,她的穿著也總是單薄。

王先駿曾在家裏和張丹提起過這事,當時張丹輕輕翻了個白眼,略帶心疼地說道:“那是凍習慣了,天冷的時候,經常穿得這麽少,凍來凍去的,可不就麻木了嘛,人都是血肉之軀,一開始哪有不怕冷的。”

王先駿聽後,深以為然。

人真是頑強,無論處於何種艱難境地,何種年紀,都在努力克服環境,適應環境。

王朵熱情地帶著王先駿兩兄弟往房間裏走去,看望她的奶奶。

房間的門半掩著,還未靠近,一道沙啞得如同鋸子鋸朽木般的聲音便傳了出來:“朵朵,是先駿他過來了嗎?”

話剛落音,王先駿便走進了房間。

踏入房間,裏麵是幹淨整潔的土磚地麵。

靠著牆的一麵擺放著一張床,王朵奶奶正半靠著床頭,借助從窗戶透進來的光,納著鞋底。

他們家裏這邊的窗戶構造獨特,分上下兩段,一共有八扇。

上麵四扇窗戶緊閉著,其中有一麵玻璃碎了大半,為了擋住漏風的洞,用一塊硬紙板嚴嚴實實地卡住了。

下麵四扇窗戶,有兩扇破損嚴重,直接用透明的塑料膜封了起來。

窗戶有些破舊,好在房間裏的光線還算明亮。

陽光透過塑料膜和玻璃,灑在屋內。

王先駿走上前,輕聲問候王朵奶奶:“最近怎麽樣啊?”

王朵奶奶抬起頭,臉上露出慈祥的笑容,說道:“好著呢,多虧了你經常來看望我們。”

王朵奶奶趕忙將手裏正在納的鞋底,還有針,小心地放在一旁的竹簍子裏。

她轉頭朝著王朵的方向,招呼道:“朵朵,快去搬兩把椅子進來啊,對了,你後麵這位是?”

“我弟弟。”王先駿微笑著介紹道。

王先鵬見狀,立刻上前一步,伸出手,臉上堆滿笑容,誇讚道:“奶奶,您這眼睛可真好啊,看您做的這鞋底,做得多好。”

王朵奶奶聽了,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連連擺手說道:“我啊,如今這雙腳,不中用了,下不了地,撐著棍子勉強還能走上幾步路,別的事兒做不了,就這一雙手還算靈活,也就隻能做做鞋墊了。”

做鞋墊,其中的門道不少。

首先得準備好布料和漿糊等材料,算下來,做一雙鞋子的成本大概要三毛多。

而一雙成品的鞋底,拿到鎮上能賣一塊錢,降價一番,賣出八毛錢也是經常的事。

王朵奶奶手腳麻利,若是精力充沛,一天能做出兩雙半鞋底。

但畢竟上了年紀,她眼睛吃不消,納鞋底又極其耗費手勁,根本無法每天都做出那麽多。

一個月下來,王朵奶奶能做出將近五十雙。

做好的鞋底,要麽托人幫忙帶去鎮上,要麽就叫王朵拿去鎮上賣。

運氣好的時候,一個月最多能賺四十多塊錢。

可有時候,攢下來的鞋底賣不出去,到手裏也就隻有十多塊錢。

看著王朵奶奶滿是老繭卻依然靈活的雙手,再看看這簡陋的屋子,王先鵬的心裏一陣發酸。

王朵家裏的情況如此艱難,沒有強壯的勞動力,生活的重擔全壓在這一老一少身上。

王先鵬原本準備推廣雜交種子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

王朵家裏現在根本不種田,隻有屋子後麵一塊小小的菜園。

他們家的地,如今都租給了別人種,每年收些租錢。

平日裏,村委也十分照顧這對祖孫,過年過節的時候,總會派人來送一些糧油。

村裏的一些好心人,也時常伸出援手,給他們送些吃的。

從王朵家裏出來,王先鵬忍不住回頭望去,那兩間土房靜靜地立在山埂旁。

從王朵家出來後,王先鵬一路上都悶著頭。

在下鄉推廣雜交種子的這段日子裏,王先鵬見識到了形形色色的人和事。

有些人聽聞種植這新的品種能夠拿到補貼,連問都不問清楚具體情況,便迫不及待地滿口答應。

可當得知補貼僅僅隻是補貼肥料和種子時,臉色瞬間變得陰沉,如同六月的天說變就變。

他們連連擺手,那嫌棄的模樣,仿佛王先鵬就是帶來災禍的瘟神,恨不得他立刻消失在眼前。

王先鵬也見過,家庭條件,比王朵家裏還艱難的。

還有一次,王先鵬走進一戶人家,一踏入家門,一股刺鼻的臭味撲麵而來,熏得人幾乎喘不過氣。

地上雞屎遍地,淩亂不堪,四十多歲的男子毫無形象地躺在地上,身旁酒瓶東倒西歪,堆得比柴火還高。

他見過很多情況,像王朵奶奶這樣拚命幹活做事,來減輕家庭負擔的,始終占據多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