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漏聲斷,夜雨初收。

蘇雲苓猛地驚醒,視線慌忙掃過內室,鋪著錦被的喜**已無蕭霽寒的身影。

“春……”她鬆了一口氣,正欲喚人,目光倏然落在床榻上那方素白錦帕。

不假思索,蘇雲苓當即扯亂自己的衣裳,貝齒咬破指尖,殷紅血珠滴落素錦,暈出朵朵紅梅。

“春桃。”她闔目臥回枕上,懶聲輕喚。

珠簾應聲而響,果然如預料的那樣,嚴嬤嬤一同進了屋。

嚴嬤嬤眼風掃過榻前染血的錦帕,露出滿意的笑。

“老奴給王妃道喜。”屈膝禮行得滴水不漏。

蘇雲苓扶著春桃的腕子起身,恰到好處地露出幾分初承恩寵的羞澀:“嬤嬤快請起。”

“謝過王妃。”嚴嬤嬤起身後,便吩咐侍女上前伺候,“王妃請先梳妝。”

雕花銅鏡映出身後忙碌人影,嚴嬤嬤親自將染著落紅的錦帕收好。

而後上前回稟:“稟王妃,慈寧宮來人,太後娘娘請您進宮一趟。”

蘇雲苓把玩金簪的手猛地收緊,金簪繁複的纏枝蓮紋硌得掌心發疼。

前世蘇婉柔嫁到王府之後,回過蘇府幾次,她曾有一次,不小心聽到蘇婉柔與她父親的對話——

太後密信蘇婉柔。

密信的內容她無從得知,但她猜測和蘇婉柔慘死的真相有關,甚至於太後或者皇上賜婚的前麵三位王妃慘死的原因也和這有關。

她望著鏡中嚴嬤嬤模糊的倒影:“王爺可有留話?”

“王爺說……但憑王妃做主。”

但憑她做主?倒不如說是不想管她死活。

秦王擁有大齊過半的軍權,對於任何一位君主來說,這都是無法容忍的。

太後又是皇上生母,與皇上一條戰線。

如果蕭霽寒幾任王妃的慘死都和太後有關,那此番請她進宮,等待她的也隻會是鴻門宴一場。

她不想成為第四位慘死的王妃,但眼下她沒有別的選擇。

“好,我梳妝後便去。”蘇雲苓將金簪重重插|入雲鬢中。

書房外。

嚴嬤嬤對著緊閉的朱門屈膝:“回稟王爺,王妃入宮了。”

話音落,半晌,屋內之人依舊沒有任何吩咐。

嚴嬤嬤躬身告退——

看來他們王妃隻能自求多福了。

……

皇宮。

慈寧宮青磚沁著晨露的寒,蘇雲苓弓腰跪了有小半個時辰。

“哎喲,怎的還跪著?”太後丹鳳眼斜睨貼身宮女蕊心,佯怒道,“哀家一時分神沒注意,你們也都瞎了?”

蘇雲苓垂首盯著青磚縫裏的螞蟻,心想此時的她和地上這些螞蟻沒什麽兩樣,輕易就被蹍死。

“是奴婢的不是,還請太後娘娘恕罪。”蕊心屈膝告罪。

太後瞪了她一眼,便擺了擺手,隨後看向蘇雲苓:“秦王妃,快起來吧,都怪哀家禦下不嚴。”

膝蓋已痛得發麻,但入宮之前,蘇雲苓便猜到會有這麽一遭。

她揚起憨笑,好似根本不知道自己被故意刁難了。

“太後娘娘,不打緊的,您這宮裏的地龍真暖和,比臣妾從前在村裏睡的土炕舒坦多了,臣妾跪一會兒倒覺得渾身都暖和了,太後娘娘就不要怪罪宮女姐姐了。”

被故意刁難還一無所知,甚至還反過來幫宮女求情,喊宮女姐姐。

太後看著蘇雲苓,眼裏露出幾分鄙夷。

隻是這樣上不得台麵的東西,到底是哪裏來的本事竟然能讓慘死了三位王妃的十四留宿屋內?

“給秦王妃看座。”太後吩咐道。

說是看座,但偌大的暖閣中有七八把黃花梨製成的太師椅,偏偏太後隻讓人給蘇雲苓搬來了一圓杌。

蘇雲苓獨自坐在正中間,四周連個放茶盞的地方都沒有,不過太後也沒讓人給蘇雲苓看茶。

“哀家聽聞十四昨夜宿在蘅蕪苑了?”太後端著茶盞,漫不經心問道。

蕭霽寒,先帝的十四皇子,與當今皇上相差十五歲。

似乎突然想起昨夜發生的事,蘇雲苓臉上恰到好處地露出小女兒家的羞澀。

“是……王爺昨晚很勇猛,足足七次。”

“咳咳咳……”太後一口茶正要入口,聞言直接被嗆到。

再看蘇雲苓一張臉雖羞紅,但一張小嘴說出來的話卻膽大露骨得很:“王爺抱著臣女,說臣女的眼睛像小鹿,還說……臣女咬起來……”

“夠了!”太後緩過來之後,連忙喝止她接下去更加荒唐的話。

蘇雲苓被“嚇”得連忙閉了嘴,一雙小鹿一般的眼睛眨呀眨地看著太後,又無辜、又驚恐,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說錯什麽話了。

太後看著蘇雲苓的眼睛,再想到她剛才所說的話——

“王爺抱著臣女,說臣女的眼睛像小鹿……”

隻覺得眉心突突直跳。

她看著蘇雲苓下結論道:“看來十四見慣了牡丹,倒愛啃山野酸梨。”

否則如何能解釋十四能看中這樣一個言語粗鄙、孟浪露骨的鄉野丫頭。

“謝太後娘娘誇獎。”蘇雲苓欣喜道謝。

太後皺眉:“哀家何時誇你了?”

“太後說臣妾是山野酸梨,那酸梨酸甜可口,軟糯多汁,還有香味,往日臣妾在鄉下的時候,總會去山裏采摘一些回來,製成果醬、果酒、果糕、果脯等拿出去賣,能得不少錢呢,所以太後說臣妾是山野酸梨,自然是在誇臣妾。”

鎏金爐爆開個香花,太後揉了揉眉心,審視地看著蘇雲苓,似乎在判斷她是裝傻,還是真的就是沒腦子、聽不懂人話。

蘇雲苓一雙眸清澈見底,見太後看著她,便對太後露出一抹靦腆的笑,好像是被誇得不好意思了。

倏地,太後瞥見蘇雲苓脖頸處的紅痕,若隱若現,讓人浮想聯翩。

“十四的喜好……可真讓人捉摸不透。”過半晌,太後眼底的審視終於化作笑意,“蕊心,給秦王妃看茶。”

前幾位聰明的秦王妃都慘死了,現在這一位笨點也好。

畢竟蠢人才更好做蠢事。

“另外將那一對鑄金翡翠手鐲拿給秦王妃。”

太後慈愛地看著蘇雲苓:“十四十三年那年便上了戰場,是個粗人,平日裏難免會不知道疼人。這對鐲子你拿著,權當哀家給你的見麵禮,以後有什麽委屈可入宮與哀家說。”

蘇雲苓心中警鈴大作,頓時想起了前世太後給蘇婉柔的密信。

可前世太後並未召見蘇婉柔,那密信又是通過什麽手段給蘇婉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