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你寧死不嫁,柔兒怎會慘死?”

“孤要你和你腹中的孽種…….”

“都、為、柔、兒、償、命!”

青磚地泛著冷光,蘇雲苓獨自跪在喜堂中央。

金線繡的紅嫁衣垂落在地,像一攤凝固的血。

她仿佛又看見前世三皇子蕭煜珩陰鷙地用銀刀破開她的胞宮,將已經成形的男嬰被鐵鉗碾碎。

“禮成——送|入洞房——”

司禮官拖著長調的尾音刺破耳膜。

蘇雲苓踉蹌起身,嫁衣上的金線流蘇纏住供桌腿。

她垂眸看著那些蜿蜒的金絲,恍惚又見前世地牢裏拖拽自己的鐵鏈。

“王妃當心。”引路的嚴嬤嬤上前扶住蘇雲苓。

蘇雲苓對她頷首,一雙未被扇麵遮住的眼睛含笑:“多謝嬤嬤。”

嚴嬤嬤驚訝地看了蘇雲苓一眼,這似乎是第一個嫁進王府還能笑得出來的王妃,可真稀奇。

“王妃這邊請。”嚴嬤嬤收起驚訝,輕車熟路地給這座王府的第四位王妃帶路。

今日,明明是秦王大喜日子,但整座王府沒有紅綢喜燭,沒有賓客道賀,就連新房內也同樣冷清。

蘇雲苓枯坐在喜**,直至子時的更漏聲漏盡最後一滴時,今晚的新郎官依舊沒有出現。

她秀眉微蹙,團扇在手裏轉了一圈。

前世,蘇家把她從鄉下接回來,隻為了讓她代替蘇婉柔嫁給秦王。

她鬧死了不肯,惹怒天家,導致蘇府為平息聖怒,不得不將蘇婉柔嫁過去。

後,不到三月,便傳來蘇婉柔慘死的消息。

蘇家和蕭煜珩因此對她恨之入骨,用盡一切手段報複她,最終導致她胎死腹中、死無全屍。

重生一世,為避免重蹈覆轍,她不得不選擇代嫁。

可僅僅這樣還不夠,她還必須獲得秦王的寵愛。

若今夜獨守空房,那明日京城就會傳遍她失寵的消息。

這絕對不行。

“嬤嬤。”蘇雲苓輕喊了一聲。

守在門外的嚴嬤嬤聞聲進屋:“王妃有什麽吩咐?”

“王爺今晚不過來嗎?”蘇雲苓問道。

嚴嬤嬤驚訝,以前三任王妃,哪一個不是恨不得王爺永遠想不起她們。

這位倒好,嫁進王府還能笑得出來都已經足夠稀奇了,這會兒竟還主動問起王爺。

她聲音裏的忐忑,不像是盼著他們王爺別來,更像是擔心他們王爺不來了。

“王爺公務繁忙,王妃若是累了,可先歇著。”

以往的三位王妃都是這樣,因此嚴嬤嬤依舊按照慣例回答,“王妃若無其他吩咐,您且稍候片刻,老奴會命人為您送來熱水。”

話音剛落,嚴嬤嬤正欲轉身離開,卻被蘇雲苓輕聲喚住。

“勞煩嬤嬤轉告王爺,雲苓……喜歡王爺。”

蘇雲苓微微垂眸,臉頰泛起一抹淡淡的紅暈,聲音雖輕,卻帶著幾分堅定,“若是王爺公務繁忙,雲苓便不打擾王爺,可若王爺得空,雲苓在新房靜候王爺。”

喜歡他們王爺?

驚悚見聞一則啊!

嚴嬤嬤眉頭微微一皺,看著蘇雲苓的眼神中帶著幾分審視與疑惑,仿佛在確認這位蘇府剛從鄉下接回來的嫡小姐,是不是哪裏出了問題。

最終,她目光落在蘇雲苓腦袋上:“是。”

熱水很快被送了過來,春桃候在門外。

書房。

燭影搖曳,映襯出端坐於紫檀桌前之人的輪廓,凝重如深淵之峙。

蕭霽寒劍眉微蹙,眉弓投下的陰影如化不開的濃墨。

“吱呀——”

漏夜寒風卷起半頁密函,他倏然抬眼,眉眼間的清冷如霜堆雪砌,令滿室燭光都瑟縮。

“王爺。”近侍青殊進屋,“嚴嬤嬤求見。”

蘅蕪苑。

蘇雲苓心中隱約不安,也不敢洗太久,起身更衣,隨後喊春桃進屋幫忙擦頭發。

冰涼的素綢擦過發尾時,蘇雲苓正盯著銅鏡裏晃動的燭影出神,腦中都是對蕭霽寒今晚是否會過來的不確定性。

水珠順著鴉青長發滾落,在紅寢衣上洇出更深色的花,她渾然不覺身後人動作的生澀。

“左邊鬢角還濕著。”她微微偏頭,露出凝脂般的後頸,“用篦子沾些茉莉頭油…….”

話音戛然而止。

銅鏡裏映出玄色蟒紋袖口,金線繡的夔龍正咬住她一縷青絲。

蘇雲苓脊背陡然僵直,看著鏡中那人用手挑起她濕發,玉雕似的指節纏著三圈佛珠。

佛珠,佛珠,可殺神何曾信過佛?

“王、王爺……”

她慌忙欲起身,青絲卻勾住他腰間玉佩。

銅鏡裏,白玉佩懸在玄色蟒袍邊,隨著蕭霽寒俯身的動作輕晃。

浸濕的青絲纏著佛珠,將檀木珠子染得水光淋漓。

蘇雲苓望著鏡中交疊的身影,他眉間朱砂痣近在咫尺,倒比燭火更灼人。

“王妃這是在怕什麽?”

頭頂響起清冷低沉的聲音,猶如佛子吟唱梵文,“王妃不是喜歡本王嗎?見到本王,為何不開心?”

他粗糙的指腹落在她臉上,佛珠擦過她的耳垂,帶起一陣酥|麻。

“臣妾……”

她喉間發緊,聲音卻穩得出奇,“王爺能來,臣妾自然開心不已……臣妾隻是……怕王爺嫌棄臣妾是長在鄉野之地的粗鄙女子。”

“愛妃的膽子……”

男人粗糙的指腹突然落在她紅唇上,狠狠一擦,好似一道“血痕”劈開,“倒是比前頭幾個肥些。”

蘇雲苓按住狂跳的心口,丹蔻掐進掌心:“因為臣妾很清楚,隻有全須全尾活過洞房夜的,才算得上秦王妃。”

不僅是今晚。

她想活,而不是像之前的三位王妃那樣慘死,那她必須在這個男人心裏占據一席之地。

她想複仇,更需要借助這個權傾朝野的男人的力量。

所以,她不能怕,不能退!

蘇雲苓忽然他纏著佛珠的手,引著撫上自己頸間,在臉頰輕輕一蹭,如貓兒一般:“更何況,臣妾心儀王爺呢~”

窗外驚雷驟起,映得佛珠上血沁的“長寧”二字忽明忽暗。

蕭霽寒的手驀地在脖頸收緊,她被迫仰頭咽下痛呼。

蘇雲苓強作鎮定,丹蔻卻在掌心掐得更深。

銅鏡裏映出蕭霽寒清絕的眉眼,他眉間那點朱砂痣紅得妖異,仿佛隨時會滴下血來。

他俯身湊近她耳畔,溫熱的呼吸拂過她頸間:“王妃倒是會說話。”

“隻是不知這張巧嘴,能不能讓本王相信你並非蕭煜珩派來的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