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了?”

顧寧玖不由上前一步, 想要打開門。

小翠卻搖了搖頭,聲音嘶啞的像是被人用手扼住過一樣:“門被鎖了,怕我跑。”

隻有幾個字, 小翠都說的很吃力,她眼中閃著晶瑩的光芒, 努力的在發出自己的求救信號:“救救我……”

從得知村小那來了一群城裏的人以後, 小翠就一直想著自救。

她是村裏少有考上大學的女孩,本來九月份就應該去學校報道, 但她的錄取通知書被撕,父母用最無情的話撕碎了她所有的夢想:“女孩子讀那麽多書有什麽用,還不抓緊時間嫁人了幫襯幫襯你弟弟, 我們家可隻有你弟弟一根獨苗, 咱家能不能起來就看你弟弟了。”

那個被父母寵壞了的弟弟甚至都不是他們家的孩子,卻可以肆無忌憚的占用這她和芳芳的一切,隻是因為他是男孩,父母說他會繼承家裏的香火,生的孩子永遠姓盛。

小翠多讀了兩年書, 她大學誌願也是填的曆史係, 她想從古今中外的典故裏找出可以反駁父母的證據, 直到錄取通知書被撕,身份證被燒的那刻,她才恍然,有些東西是刻在了他們骨子裏,改都改不掉的。

芳芳屢次挨打,被那從外麵買來的孩子各種欺負, 小翠隻能護著芳芳, 父親的重拳落在身上, 對上母親的目光時,她恍然覺得自己壓根不是他們的親生孩子。

直到她被‘賤賣’給了董磊家。

村西頭的董磊已經打跑了兩個老婆這是整個德嶺村都人盡皆知的事情,但她那貪財的父母卻為了十萬塊錢把她嫁了過去,收了彩禮以後,他們還想著拉她去縣裏托托關係改出生年月,為了名正言順的領結婚證。

是小翠以死相逼才緩了一步。

董磊要的是能生兒子的老婆,而不是一具屍體,用性命相逼以後,小翠媽隻能把她放出去,在村子裏的診所,小翠見到了芳芳口中那個漂亮的公主姐姐。

老舊的診所裏,顧寧玖卻好似跟這周邊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她大概是因為生病的緣故,神色有些厭厭,但她目光澄明,整個人很幹淨,看到她時會不由自主的放鬆下來。

小翠留了個心眼,在自我介紹的時候故意說出自己的年齡,然後離開時告訴她自己要結婚。

她在賭,她賭那個漂亮的公主姐姐會插手這件事,卻不料婚期臨近,父母的看管嚴厲了起來,她沒有辦法出門,便想托芳芳去送信,芳芳畢竟年齡小,露餡以後被一頓毒打。

昨天她試著跑了一次,還沒跑出村口就被早有準備的父親抓回來,用凳子腿打了一頓,山上那邊沒有動靜,她萬念俱灰,栓了根繩子吊在了房梁上,想著死了算了,她寧願死也不願意嫁給董磊。

小翠的弟弟也是走了董磊的門路買回來的,那個人就是一個無惡不作的人販子。

隻是她還是被救了下來,門被鎖上的時候,她父親扔下一句話:“你就算是死,也要出了我們老盛家的門再死,在我們家死還髒了我的地方。”

幸虧,顧寧玖她們還是來了。

穿著粉色衣裙的少女眼底升起濃濃的希望,她抓著門窗上的欄杆,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求求你們,救我……”

沙啞的聲音在這雨夜中有些駭人,遠處傳來吹嗩呐的聲音,風把毛毛的聲音吹了過來:“哈嘍各位寶寶們,我帶大家來參加一場婚禮……”

周逢秋察覺到顧寧玖的猶豫,主動過來問道:“怎麽了?”

男人清冽的聲音傳來,像是破開了周遭的一切一般。

顧寧玖恍然清醒過來,原來她並不是一個人在孤軍奮戰。

“我去找一下唐姐她們。”

不知道唐小雅用了什麽方法,反正沒一會,小翠媽就喜笑顏開的過來打開了門:“哎呀妹子,你早說你跟縣裏的領導認識啊,我這倆閨女沒什麽用,但她弟弟可是很聰明的,等他上了縣裏的學校,一定很有出息的。”

進入了小翠的房間,才發現外麵的逼仄已經算得上好的了,整個房間內沒有一點喜慶的意思,布滿蜘蛛網的糧倉在角落裏堆放著,年久失修的架子床放在窗邊,床頭上纏著幾道繩子,顧寧玖下意識看向小翠的手腕。

細弱的手腕上也滿是青紫勒痕。

有的人天生就不配當父母,這是顧寧玖心底唯一的想法。

院子裏的那個小男孩嬉笑怒罵的像個寄生蟲一樣侵占著本應該屬於小翠和芳芳的東西,隻是因為有兩棵別人家的大樹在為他遮風擋雨。

“這個老狗,我能不能去弄死他啊!”

勺勺骨子裏還是有些習武之人的俠氣,從見到小翠到現在,她一直壓抑著自己,直到現在看到瘦弱的女孩遭受到如此非人的待遇以後,她覺得忍不了。

顧寧玖卻攔住她:“唐姐應該報警了,你別急,警察來了這場鬧劇就結束了。”

穿著粉色衣裙的小翠被盛野扶著坐下,聞言搖了搖頭,眼中是被拋棄下的絕望:“報警沒用的,他們家背後有人,警察不會管的。”

盛野拍了拍小翠的肩膀安慰她:“別怕,唐姐姐很厲害的。”

唐小雅看著不顯山不露水,實則在婦聯也是副職,她不太愛在辦公室裏呆著,大部分時間都在一線,導致很多人都淡化了她實際的職位。

這也是為什麽盛縣警方會高度重視的原因。

小翠反應很快,一把握住盛野的手,眼睛卻是望向顧寧玖:“是不是還需要證人,我可以出席作證,我沒滿十六歲,他們是違法的!”

天際已經暗了下來,雨像瓢潑一樣落了下來,迎親的人已經來到了小翠家門口,一頂粉色的小轎停在門前,草率的像是小孩玩的過家家。

小翠坐在門口看了一眼,道:“她們說我這是三婚,不能用紅色,儀式也不能大辦,不然影響家裏以後的運勢。”

明明董磊前兩個老婆都被他虐打轉賣,還要遵守這些聽起來就荒謬的規矩。

天邊轟隆一聲,夏末的雷格外響亮,閃電劃過天際,院子裏吵嚷了起來。

“那是我閨女,我當然能決定她嫁給誰!你們是哪裏來的人,信不信我報警抓你!”

小翠媽的尖聲叫嚷仿佛是這場瓢潑大雨的前兆,隨著她話音被雷聲吞沒,唐小雅的聲音緊隨其後響起。

“那你看警察來了是抓我還是抓你,屋裏麵的是你閨女不假,但是她未成年,沒有到達法定結婚年齡,而且你還涉嫌家暴,家暴可是要拘留的。”

小翠媽的聲音弱了下去:“那是我閨女,我打她兩下怎麽了,誰家的爹娘不打孩子啊……”

“那也沒有你這麽打的,芳芳才多大,你就下這麽狠的毒手。”

“行了行了。”一道聽起來老實忠厚的聲音響起,但話裏的內容卻狠厲,“小翠要嫁的是董磊,董家可是咱十裏八鄉的大族,他舅舅還是縣派出所的所長,董家說了,隻要咱小翠過去,他們就能給辦上結婚證,你在這聽這瘋女人亂說什麽?”

“鄉親們,見笑了,今天是我們家的大喜事,沒想到來了個瘋子鬧場,是不是來趕喜要錢的?二百塊錢行不行,你別鬧了,我們家小家小業,拿不出那麽多錢。”

如果說小翠媽是蠢,那麽小翠爸就是毒。

這個看起來忠厚老實的人狠毒極了,三言兩語的就把這件事定性為趕喜,想要抓緊時間把唐小雅等人趕走。

唐小雅和陳姣姣被攝製組的男同事圍著,小翠爸一時半會突破不了重圍,隻能讓局麵僵在那。

他給小翠媽遞了個眼神,小翠媽立馬衝著攝製組的男同事撲過去,撒潑打滾的叫嚷著,哭喊著,看樣子小翠那個買來的弟弟就是跟小翠媽學的這招,明明是半路出家的母子倆,在這個時候仿佛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周逢秋原本一直守在門口,見狀跟顧寧玖說了一聲:“我過去看看。”

他從回到周家開始就學散打和防身術,伸手比一般人要好很多。

攝製組的其他人被小翠媽這一鬧一時不查,被突破了個口子,小翠媽的指甲照著唐小雅的臉就要撓去,卻在下一刻被周逢秋抓住領子,一把薅了回來。

對,就是薅,就像把秋天田裏最頑固的野草從幹涸的地裏**一般,小翠媽被扯了一個踉蹌,最後癱倒在地。

“殺人了,救人啊!!”

大概是小翠家裏的人緣真的不怎麽樣,其他來吃喜酒的鄰居都隻是嘴上幫她說著話,甚至都沒有一個人去扶她。

小翠爸見狀直直的往小翠屋裏走,仿佛隻要小翠出了他們家的門,就不是他們家的人了,這個人臉色陰沉的拉開門,雷聲和閃電應聲落下。

盛野和小翠被勺勺和顧寧玖擋在身後,勺勺一馬當先,攥住了拳頭怒喝:“你想幹什麽?!”

幾個小丫頭片子小翠爸壓根沒放在眼裏,伸手推了一把把勺勺推開,勺勺卻反手拉過他給了個過肩摔:“你想往裏走,問問我同不同意。”

小翠爸吃痛,臉上的表情有些猙獰:“小翠,我這些年給你吃給你喝,就是讓你聯合外人來揍我的嗎?早知道你一出生就讓你媽把你扔了,果然女的都是賠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