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鷹從眾人頭頂飛入大理寺的牢房中, 嘹亮的啼鳴在總體為封閉空間的牢房裏傳出很遠,就連牢房深處一些關了許久的犯人都聽到了。

白逐風才剛被押進一個牢房裏,看著押送他的人落下鎖, 就聽到這聲叫聲,一抬頭就已經看到自己養的那隻鷹在牢房木質欄杆外麵撲騰,尖利的爪子在木頭上抓出讓人牙酸的聲音。

“化鯤, 你在外麵先自己玩會兒啊,乖,別飛太遠就行了。”白逐風看到自己養的鷹在牢房外一副想劫獄的樣子撲棱著,笑了一下從胸口衣襟裏掏出幾根肉幹隔著牢房門遞過去,哄道。這個品種的鷹比較通人性,用現代的話來講就是差不多就五六歲小孩的智商, 本來白逐風想表達的意思它應該都能大致理解才是,但是不知道為什麽, 此時此刻, 這隻平時十分聽話的鷹卻沒有聽話地飛出去,而是停在了牢房的一根房梁上,機敏地轉動腦袋。

“化鯤?”白逐風有些意外,又說了一次那句話。

“嗥——嗥——”

“你能讓你的鷹安靜些嗎?”關門的暗衛抬手擋了一下耳朵, 指了指被江湖人士填得滿滿的牢房, “擾民就不好了。”

被指著的江湖人士:“……”

比起被抓蹲大牢,被鷹叫聲煩一煩已經是其次了好麽!這個大理寺的牢房一看就是第一次抓這麽多人, 牢房都不夠用了, 原本還是四個人一間牢房,但是人帶過來越來越多之後, 就變成了八人一間、十人一間、十二人一間, 連落腳活動的地方都沒有了。雖然說一個牢房裏人多一點對他們是有益的, 他們還可以互相商量一下逃脫的方法,或者是互相幫忙按一下穴道化解藥性。

但是偏偏每個人都被喂了渾身無力運轉不了內功的藥之外,還被綁得嚴嚴實實直接綁成了一條,有幾個想趁亂突圍反擊的,被這些有組織有紀律的黑衣人拿下後更是直接被掛在了房梁上,跟一根掛在這裏風幹的肉似的。

在場的江湖人全都意識到了,這些黑衣人的武功都不弱,就算不是江湖頂尖高手那個級別的,但是起碼也有中間普通高手這個級別,而他們這些來看熱鬧的江湖中人實力則是參差不齊,就算沒有被綁想要敵過這些配合有素的黑衣人都有些懸,更別說現在了。

意識到這件事之後,不少人都老實了下來。

“這隻鷹……”被俘江湖中人裏,有一個頭上紮著兩個揪的女子多看了那隻發出嘹亮啼叫的鷹一眼,就再也移不開目光了,“翅羽綴有褐色斑紋,頭尾均白,雙足如玉,這……這難道是素來有鷹中王者之稱的海東青?!”

此話一出,被關在周圍的江湖人士們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那隻鷹的爪子上,在大理寺牢房牆壁上的火燭映照下果然看到了一雙如玉的白色鷹爪。

“真的是海東青?難怪看著這麽漂亮。”

有的跟白逐風比較熟,算是有點交情的已經開口跟他攀談起來了,“當真是羨煞旁人,也不知白兄弟是從哪兒抓的這麽一隻海東青,真是威風無比啊,我也想逮一隻養養。”

在發現遠比自己厲害得多的人物都被抓來蹲大牢的時候,他們已經沒有那麽慌了,還能有閑心關注這些旁的事。

饒是白逐風這樣本來就比較**不羈的人,在這時候聽到他們問自己養的鷹事從哪兒來的都稍微怔了一下,仔細看了一眼發問的人,發現是自己認識的一對喜歡養奇珍異獸的夫婦,人稱‘獸園雙俠’,便叼著草莖開口,“我卻不知,怎麽虎娘子和蛇四郎也在今日來了瓊安?上次見時你們不是說去抓雪狐了嗎?”

獸園雙俠夫婦頓時有些尷尬,“這不是……好奇湊個熱鬧嘛,也算是給白兄弟你聲援一下,我們夫妻二人可是堅信你會是比試勝者的!”

“所以你們用上四百兩銀子壓他贏是嗎?”有人幽幽地說。

“不得不說,這是否過於不信任了。”還有人拱火。

大理寺的牢房裏一時間充滿了歡樂的氣氛,不過倪秋朝是直接被單獨關押在大理寺另一邊的牢房裏,由王修文親自看管,並沒有參與到這一幕的對話中去。

而就在這些武林人士在交談之下漸漸放鬆的時候,守在牢房邊的暗衛拿出紙筆在紙上寫下幾個字,目光鎖定那幾個說壓了多少銀子賭誰贏的人身上,“非法賭博,加一筆,你們賭博的錢是從哪兒來的,可曾交過賦稅?若無賦稅,且是‘劫富濟貧’所得,再加一筆。”

這些武林人士的聲音頓時戛然而止,麵麵相覷。

——這是個好問題。

你見過哪個武林人士劫富濟貧行俠仗義之後還會去交什麽稅的嗎?

一時間牢房裏隻剩下海東青“嗥——嗥——”的嗥叫聲音,聽在這些武林人士耳中就像是在嘲笑他們一樣。

“什麽,都沒交嗎?那這豈不都是偷稅漏稅大戶啊!”宋菱跟著安臨一走近這個牢房就聽到這段話,第一反應就是這句話脫口而出。

托皇帝號一有空就想著怎麽搞錢的福,再加上安臨還老合計著壓榨宋菱的腦子和勞動力,讓她從腦子裏扒拉出一些能搞錢的事情來,宋菱在皇宮中待多了之後久而久之也把搞錢這兩個字刻入DNA了,現在一聽這些人的話,思維一下子就轉到這上麵去,都忘了自己剛剛對江湖和武俠的向往,頓時勃然大怒,“這不重罰說得過去嗎!知道我們陛下為了增加國庫收入,讓百姓富裕起來有多辛苦多不容易嗎!什麽人啊就偷稅漏稅!混賬!蛀蟲!”

安臨走進牢房的腳步一頓,看向宋菱的目光十分意外,不過很快又變得欣慰,並且出奇地溫和起來。

好姑娘,這正是她想說的。

沒想到宋菱已經有了這樣的覺悟。

牢房中的武林人士都閉上嘴,目光警惕地看過來,守在牢房中的暗衛則是上前稟報,“指揮使大人,已悉數記錄。”

“很好。”安臨頷首,目光在牢房中巡視一圈,最後落在那隻海東青上。

不得不說,這種少見的名貴鷹隼確實長得十分精神威風,翎羽根根分明,脖子邊上一圈羽毛警惕地直立起來,黑色的鷹眼冷酷又犀利,倒影著夜空與草原的縮影。

安臨第一次在動物身上體會到‘神俊’二字的含義。

匯報的暗衛見她注視著這隻鷹,以為她是覺得鷹的叫聲煩了,不想在牢房裏看到這隻鷹,連忙說,“指揮使大人,我們這就把這隻鷹驅趕出去!”

安臨擺了一下手,“萬物有靈,不必驅趕,隻要不影響我們審問,就讓它在著待著吧。”

“這麽叫大概是餓了,給它喂塊肉就行。”

那個暗衛表情沒變,“是。”

——誰能想到,大理寺牢房連這些被俘虜的武林人士的飯都不包一頓,卻要包一隻鷹的飯呢。

這大概就是人不如鷹吧。

作者有話說:

白逐風:人美心善,很難不愛

他的鷹:+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