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興安倒啦!”

“號外號外, 知府被抓住了,現在正被押著往城門去呢!”

“我好像看到知府坐在囚車上,不是我看錯了吧?”

“……”

在商量出主意之後, 大家當然不是直接就把人運到城門上跟盧興安的軍隊談條件,而是按照連熏的主意從雲州府的府衙裏找了一輛囚車,給盧興安換上囚服後關進囚車裏, 拉著在雲州城裏繞了兩圈,最後才把他帶上城牆。

雲州府的百姓深受盧興安以及與他勾結的商戶們的迫害,倘若直接空口白話地跟他們說我們已經造反成功把盧興安給抓住了,恐怕絕大部分人都不會相信。

說再多的話都不如直接拉著囚車走幾圈來得有說服力。

一時之間,全城轟動,這大晚上的天, 已經睡下的人被繞城兩圈的敲鑼打鼓給驚動,有的衣服都沒穿好就舉著火把跑出來, 對著囚車裏的盧興安使勁看, 像是要把他臉上的皮都看掉一層。

“這是真的啊?”所有人都有些不敢相信。

段積薪同樣也是被驚動跑出來看的人之一,他原本都已經睡下了,順著人群睡眼朦朧地跑到囚車前一看,頓時一個激靈, 整個人都清醒了。

居然……是真的?!

段積薪作為雲州城首富段正的兒子, 對盧興安當然不會陌生,盧興安在人群中認出他的臉之後還不放棄, 拚命用眼神給段積薪暗示, 想讓段積薪救他,不過護送囚車的人裏麵有連熏帶來的侍衛, 和幾個□□的暴動推翻盧興安的百姓一起押送囚車, 根本不讓旁的人太過接近囚車。

段積薪確認囚車裏的人確實就是盧興安後, 出來得匆忙連鞋都沒穿好的段積薪停下了腳步,沒有繼續跟上去,恍恍惚惚地回了家。

而等到段積薪回到家的時候,他一進家門就看到他爹段正已經穿戴整齊坐在正廳裏。

“你出去看過了?”段正沉聲問。

“是的……盧大人是真的被抓了,囚車裏的人跟盧大人一模一樣。”

段正眼神深沉。

在這短短的時間中,他顯然比段積薪得到的消息更多一點,深思著緩緩說,“易銀瑤和連熏嗎。”

“爹,盧大人倒了,我們現在該怎麽辦?”段積薪有些坐立難安,“聽說盧大人是在家裏的時候突然有一群□□的百姓衝進去,打了個措手不及把他抓住的?這要是有人闖進我們家裏,我們是不是也……?”

他爹雖然在前段時間說動布施了一些藥,但是米麵糧食這些該漲價的他們也照樣是漲的,段積薪也知道他們雲州府的商戶們做的都是些喪良心的事,因此才會這麽慌張。

“慌什麽。”段正狠狠拄了一下拐杖,嗬斥急得走來走去的段積薪,思索了一下之後對段積薪說,“你理好衣服,他們是往城門去了,我們也過去。”

“做兩手準備。”段正閉了閉眼睛,“知府若是真的倒了,我們也得向她們兩個表個態,不然今後怕是沒有段家了。”

同樣的情況不止發生在段家一家,其他富商家中也都發生了類似的談話,差別隻在他們最後做的選擇是否相同。

……

“熏夫人這辦法真有用!我們帶著盧狗在城中環繞兩圈之後,還真的有不少人願意跟我們一起守城了!”

“守城的守衛都被控製住了,現在城南和城北兩個城門都有人在守著。”

“這法子真的能行嗎?大軍真的會因為盧狗在我們手上就不打進來嗎?天這麽黑還隔了這麽遠,他們看不看得清啊?要是看不清盧狗直接打進來怎麽辦?”

“易當家的和熏夫人應該考慮過這種情況吧?”

——當然是考慮到過的。

連熏為了避免率領軍隊的人假裝看不到盧興安,直接攻打進來,把盧興安運上城牆後特意讓人在他附近架起了火堆放了無數火把,把所有的光源都集中到盧興安身上,確保軍隊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

不多時,黑壓壓的軍隊從起伏的山線中出現,從遠處看就像一群螞蟻,一點點蠶食地麵上的其他東西,前方的軍旗上寫著一個大大的‘盧’字,每個士兵手裏拿著的長矛映出月光的一點寒芒,仿佛黑夜中一道起伏的江河,氣勢磅礴懾人。

這無疑給了臨時拿著鋤頭擀麵杖等東西就來守城的百姓們很大的心理壓力,他們在軍隊一點點逼近顯露出全部麵貌的時候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心理迷茫。

過來守城,真的是正確的選擇嗎?

就連易銀瑤的臉色都有些難看,落在城牆上的手捏緊了些。

連熏、單蘭澤和魏童玲三人倒是好一些,到底是在瓊安人,時常能看到士兵在城中巡邏,有戰士的時候也能看到一對對的士兵從軍營整隊出發,魏童玲還是武將家的女兒,接觸軍隊的機會也更多。

“有一個好消息,他們騎兵很少!”魏童玲把手搭在眼前看了一會兒,欣喜地轉頭對連熏和單蘭澤說。

“……是不是騎兵現在也沒有什麽區別吧。”單蘭澤戰略性沉默了一些,“你不是說過在攻城戰中步兵比騎兵更有優勢嗎?”

“對哦。”魏童玲撓了撓頭,“我光想著沒有騎兵他們對衝作戰力弱,容易被打亂陣型了。”

連熏在這種情況下也還保持著穩定的心態,甚至笑了笑,“也算是個好消息吧,如果能確保他們不攻城的話,朝廷的軍隊從後麵來大概會比較好打?”

“這時候你還開得出玩笑呢?”單蘭澤表示不想跟她們兩個心大的說話。

就在軍隊行軍至城外四百米左右時,連熏讓人把盧興安拉上來,同時舉著火把的人也跟著移動。

“都別再往前了!你們看看這是誰!”

盧興安軍隊的幾個將領怎麽會不認識他本人,眯眼看清人之後揮手發令讓軍隊停下,有一個身材魁梧的將領騎著馬走出來,聲音洪亮,“城中暴民,速速把盧大人放了,否則我們就攻城了!”

“盧興安在我們手上,你們若是有攻城的舉動,我們立刻就殺了他!”負責喊話的魏童玲用了一點粗淺的內力讓聲音回響在雲州城外,“誰要是下令攻城,就是誰想讓他死!”

在魏童玲喊完話之後,盧興安在遞到脖子邊的刀子的威脅下,也心不甘情不願地大聲命令,“誰都不許擅自攻城,聽到沒有!泰寧,不準攻城,想辦法救我唔唔唔!”

盧興安被堵住嘴拉了下來。

為首的將領狠狠地皺起了眉,但是在盧興安的發話下還是聽話地沒有擅自攻城。

騎著馬停在這個名叫泰寧的將領旁邊的陳遜屈指扣了扣腰間的玉佩,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泰寧。

其實,他還挺想順勢攻城讓盧興安死的,畢竟陳遜效忠的並不是盧興安,來到盧興安這裏當謀士也隻是為了瓦解雲州府的勢力,好讓他真正效忠的人不費吹灰之力把雲州府收入囊中。

不過在這之前,這個泰寧將軍就是他麵前最大的阻礙。

泰寧是盧興安親自培養起來的義子,對盧興安忠心耿耿,是絕對不會允許有人攻城害死盧興安的——不過,想要讓盧興安死在這次□□中也並不是全無辦法。

陳遜腦子裏思考著計劃,麵上風平浪靜,而泰寧叫停軍隊,命令軍隊停下來之後騎著馬來到陳遜身邊,問,“陳先生,你看現在該如何破局救回大人?”

陳遜回過神,臉上露出十分有把握的微笑,“泰將軍,既然城中人不許我們攻城,那我們就先圍城駐紮下來吧。現在大人在他們手上,我們隻能以靜製動。且放心,大人是他們唯一活命的機會,隻要我們不貿動,他們也絕對不敢殺害大人。”

“守城的都是些平民百姓,而非軍隊,何妨以攻心為上?隻要城裏有人在圍城之下撐不下去了,這個木桶自然就不攻自破。”

泰寧想了想覺得有道理,就按照陳遜說的這樣安排下去。

雲州城城牆上的連熏等人看到軍隊沒有選擇進攻,而是就地駐紮把整個雲州城圍起來,不由鬆了口氣。

還好,這個選擇對她們來說是最好的局麵。

“今晚還需戒備,不能放鬆休息,童玲,唐映,你們還有其他侍衛們都要守在這裏放置他們派人潛入雲州府偷走盧興安,撐不住就交換著休息一下吧。”連熏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沒有完全鬆了那口氣,繼續做出後麵的安排。

現在過去的隻是第一關,在朝廷的軍隊到達之前不知道還有幾關在等著她們,反正是一點都不能鬆懈。

“是!”

“就交給我吧!”魏童玲出奇地有幹勁,摩拳擦掌拍了拍自己佩戴在腰上的佩劍,“終於有我能起作用的地方了!”

連熏:……這缺心眼的孩子。

……

而在雲州城外,幾個小小的身影縮在一棵巨大的樹木上,透過樹冠打量著看不到頭的軍隊,還有人在一個個點著人數,“一、二、三……三百零一,三百零二,三百……乖乖,這是有多少人啊,數都數不清啊!”

“這要是能被你數清,那還能叫軍隊嗎!”

“噓——別這麽大聲啊你們!要是被這些人聽到,小心他們一矛就把你們給紮成串了!”

那幾個說著話的乞兒連忙捂住自己的嘴。

這些乞兒們在軍隊到來的時候沒有跟著單蘭澤一起進城,而是想到破廟裏的同伴,匆忙跑去喊同伴離開破廟,以免跟軍隊行軍撞上。

幾個乞兒在樹上打探了一會兒這支軍隊後,悄悄從樹的背麵滑下來,貓著身子離開去和躲在其他地方的同伴們匯合。

“那我們之後怎麽辦?”石頭擦了擦不知道從哪棵樹上摘下來的野果咬了一口,“現在雲州城都被軍隊包圍了,我們沒有地方乞討,是離開這裏嗎?”

“那可能沒走多遠就餓死了。”阿虎往地上一坐,渾不在意褲子上沾滿泥,“不是說距離雲州最近的那個叫做槐縣的地方跟雲州離得很遠嗎,中間還有很長很長的路,沒有人住在那些地方。”

“現在還能到遠一點的村子裏討一點東西吃,晚點就討不到了,打起仗來誰的糧食都寶貴。”石頭說。

乞兒們你一言我一句地討論著,神色間都充滿了對未來的迷茫,隻有小女孩萱草一直都沒有說話。

“對了!”先前給單蘭澤報信的一個乞兒舉起手,拍了一下腦袋,“差點給忘了,剛剛分開的時候蘭舒姐姐給我塞了個紙團,上麵有好多字,不過我都看不懂,說不定是什麽重要的話你們要不要看看?”

“你怎麽不早說!”阿虎一聽,焦急地一把拿過那個紙團展開,往紙上一看。

一秒、兩秒、三秒……三秒過去,焦急的阿虎神色漸漸茫然,然後若無其事地把紙遞給萱草,“小草你來看吧。”

他差點忘了自己拿到紙看不懂上麵寫了什麽,他們這裏唯一識字的也就隻有萱草。

萱草接過那張紙,接著同伴們升起火湊過來的一點小火苗看著紙上的字,小火苗的光在她眼中跳躍著。

萱草緩緩念道:“……雲州還有一支軍隊藏在山上,附近的土地是深紅色的,如果能找到那支軍隊的位置就往東走,遇上大隊人馬告訴他們‘我知道雲州軍隊的位置,我可以帶路’,那是朝廷的軍隊。”

“……沒了?”

“沒了。”

乞兒們一時之間都安靜下來,除了沒能聽懂的。

石頭盯著那張寫著他看不懂文字的紙看了一會兒,“你們打算照著這張紙上寫的去做嗎?”

“不是,熏夫人她們就這麽把這件事寫在紙上給我們,這是不是太草率了啊?!”向來行事比較大膽草率的阿虎第一次覺得這個詞不該給他,而該給別人。

“原來熏夫人蘭舒姐姐和魏姐姐他們是從朝廷來的啊,難怪和雲州的人都不一樣……”一個年紀比較小的乞兒說,

石頭突然說,“朝廷和雲州打,我們這些小乞丐摻和什麽啊,到時候怎麽死的都不知道,別看了別看了,我們還是想想怎麽離開雲州府吧。”

有的乞兒沒什麽主見,聽石頭這麽一說也放下了這張紙的事,討論起離開雲州府的事情。

隻有萱草一直盯著紙上的文字沒有動。

石頭察覺到萱草的態度有些不對,向她看過去,心裏逐漸升起一股荒謬的預感,“……小草,你不會想真的照著那紙上寫的去做吧?”

“熏夫人在阿虎幫我弄藥的時候給了我藥,也算是對我有恩了。”萱草抬起頭說,“我想試試看能不能找到,阿虎也說了我們要離開雲州去旁邊的縣要走很長很長的路,以我的身體可能半路就會走不動倒下了,還是你們去吧。”

“你……”

“我想,如果信上寫的都是真的,朝廷的軍隊能打贏雲州的軍隊重新接管雲州的話,也許我們以後就不用做乞丐了。要是能幫她們找到另一支軍隊在哪裏,說不定還會有賞錢。”外表上看起來柔柔弱弱的萱草彎了彎眼睛,“像現在這樣,就算離開雲州到了其他地方,也隻是換了一個地方乞討,石頭、阿虎、大花、柱子,你們知道的嗎?我不想當乞丐,我好害怕我現在是乞兒,長大後是乞丐,一輩子都當一個乞丐……我真的不想這樣,所以我想試試看抓住這個機會。”

其他乞兒都沉默了,隻剩下火光劈裏啪啦,照著一些乞兒的臉上,表情甚至有些茫然。

萱草所說到的話對於他們來說太遙遠了,對於每天靠著乞討到的食物生活,活一天是一天的乞兒們太遙遠了。

他們隻有當下,而那是他們從未考慮過的‘未來’二字。

“我也不想的啊,難道我就想一直討飯嗎……”有一個囁嚅的聲音傳出來。

石頭冷靜地問,“誰說朝廷就一定比姓盧的好了?”

這回是阿虎反駁他了,“至少熏夫人給了我們藥、精鹽和食物,我覺得再怎麽差也不會比原來的差吧?這次我們裏麵就有好幾個人發熱了,要不是熏夫人發的藥他們就撐不過來了,你還記得我們去年生病死了幾個人嗎?”

“……七個。”

石頭這下終於沒法反駁了。

最終所有的乞兒們都被萱草和阿虎給說服,決定試著找一找紙上提到的紅色泥土和另一支軍隊,就算找不到也可以收集一些可以吃的野菜野果。

大軍圍城的第二日,圍城的雲州將領派了幾個斥候試探著潛入城中,被隱藏在守城百姓中的侍衛識破抓住,連熏讓人把盧興安抬上城牆當著他軍隊的麵砍掉了一條腿。

以狠厲雷霆之勢反擊城外的試探,盧興安殺豬般的嚎叫在雲州城外回**,之後索性就把盧興安草草處理傷口止血後掛在城牆上,盧興安哀嚎著把他手下的將領們罵了個遍,泰寧也終於不敢隨意派人試探。

局勢就這樣陷入了僵持中。

“這樣僵持下去可不行。”第三日清晨,城外的營帳裏,陳遜在隻有他和朱管家在場的時候故意當著朱管家的麵這樣嘀咕著,隨後在朱管家疑惑的目光下問,“朱管家,雖說大人現在還沒有罵到你,但是你就一點都不怕大人被救回來後向你發難嗎?”

“畢竟當初暴民攻入大人府內時,你毫不猶豫就丟下大人逃跑了,卻不忘帶走兵符,當然我並不是說朱管家這行為不對,我們能調動軍隊來營救大人也多虧了那塊兵符,不過大人也會這麽想嗎?”

不,當然不會。

以盧興安的性格,他隻會記得朱管家自己跑掉害他被暴民抓住,現在還丟了一條腿,覺得他拿走兵符是早就有了二心。

朱管家一愣後很快就想到了這一點,有點坐立難安起來,但還是強撐著,“當然,大人向來最信任我了,如果不是我帶著兵符跑出來,現在誰來救大人!我和大人都被抓才是最差的局麵。”

“但是大人現在被砍了一條腿啊。”陳遜幽幽道,“沒了腿的人,還怎麽當皇帝?朱管家覺得大人對你是感激多呢,還是恨多呢?”

朱管家一瞬間如遭雷擊,腦子裏隻有那句‘沒了腿的人還怎麽當皇帝’。

盧興安從始至終的目標就是當皇帝,如果真的被救下來卻殘疾了,那他恐怕恨慘了從盧府逃出去還完完整整沒有受到什麽傷的朱管家,恨不得是朱管家被抓。

朱管家相信當時他要是和盧興安待在一起,盧興安一定會想也不想就讓自己裝扮成他的樣子被抓。

朱管家太了解盧興安了,所以深知陳遜所說的是真的可能發生的。

他不自覺地順著陳遜的話往下想,呐呐地問,“那……那我該怎麽辦?陳先生你幫幫我,幫我想想啊!”

陳遜氣定神閑地搖著扇子笑而不語,最後在朱管家急得都要跪在地上的時候才輕飄飄地提點了一句,“朱管家啊,兵符不是還在你手上嗎,如果大人死在那些暴民手下,那自然什麽事都沒了,你拿著兵符身負大人的遺誌,連泰寧都要聽你的。”

“朱管家就不想弄個皇帝當當嗎?”朱管家保持著跪地的姿勢呆呆地盯著陳遜臉上若有若無的笑意,仿佛看到有什麽詭異又誘人的東西從這個微笑的弧度中滲透出來。

“我,也可以當皇帝?”他放輕了聲音,像是怕驚動什麽,抬手摸了摸衣襟裏放著兵符的地方,又怕被人知道他把兵符放在這裏,控製著自己把伸到一半的手給收了回去。

作者有話說:

雙更

算了別等了直接看吧

圍城寫到了,還剩下皇後和軍隊來收尾,四舍五入一下……就當一段劇情寫完了吧,斷在這裏應該也不算難頂【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