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時間的推進, 邑台郡、鶴縣、嵐台三地的幹旱愈發嚴重,五月初開始就沒有下一滴雨,這三地雖然前後都臨著山, 但是中間完全是一片片平坦開闊的平原,沒有山陰遮擋,湖泊河流裏的水流失得很快, 本就淺流的水位下降了近三尺(一米左右),就連筒車都很難將水送上來。

因此農田裏種的作物陸陸續續地枯死。

邑台、鶴縣、嵐台三地的百姓,有的在幹旱顯露之初就離開了,或是往南或是往北,但是還有一些人不到萬不得已是不願意背井離鄉的,還待在這裏。

“大人, 碧瓦村還有十多戶人沒有離開,前些天第三趟護送百信過樂馬山的隊伍已經出發了, 剩下的這些人要怎麽辦?”鶴縣衙役憂心忡忡地對縣令稟報道。

“沒有跟他們說災情結束還能回來嗎?”縣令問。

“說是說了, 但……”

這個衙役還沒說完,就有衙役抓著幾個人推進來,稟告道,“大人, 我等抓到這幾個地痞流氓趁著各處無人到處偷竊打砸!”

縣令有些頭疼, 揮揮手,“又是你們幾個……先給他們關牢裏吧, 現在也沒空管他們的事。”

說完之後, 縣令又問,“有瓊安的傳信送到嗎?賑災的隊伍什麽時候到?”

衙役搖頭。

縣令愈發頭疼。

現在鶴縣……別說鶴縣了, 包括邑台郡和嵐台, 本來都是要安排百姓先往滿山遷徙的, 但是有不少不聽從安排的百姓都往北走了,也不知道是從哪兒傳出的消息,說丹林郡接納流民,然後就有不少人吵著嚷著要往丹林郡去,縣令也知道這其中必然有不對勁的地方,但是災情本來就已經讓他忙得焦頭爛額了,他一時之間也找不到趁亂生事傳揚這話的人藏在哪裏。

縣令幾乎都已經可以預見到自己頭頂上的官帽不保了。

縣令當然不會想到,在這其中搞事的人甚至還不止一波,他當然是找不到的。

北方士族對於這旱災可算是樂見其成,雖然隨著旱災加劇,災情也有往邊上蔓延的趨勢,波及到了一點丹林郡的邊緣地區,但是在怎麽樣丹林郡禹城的那些大士族都不會受到什麽影響。

正相反的,這對於他們來說還是一件好事。

丹林郡的各方勢力在此之前處於一種微妙的平衡狀態中,就是你家養兵,我家也養兵,養了多少大家都是藏著掖著的,就怕暴露出去被人發現比別人家的少,然後被算計吞並了。

但是毫無疑問,胡家必然是丹林郡蓄兵最多的士族。

現在出現了這些流民,各個士族抓緊機會,都可以收攏不少流民進軍隊,是一波很大的增強。

不過各個士族想要的隻有青壯年,或許還有收一些半大的孩子進府當奴仆,對於逃難而來的老弱病殘則是頗為嫌棄。

“公子,城外又來了一千多的流民,青壯年都已經被挑走,剩下的就隻有老弱婦孺了,還是……?”

“送些水去,施以薄粥,若是兩日無家族接納,就引他們去莊子上。”

那下屬有些擔憂:“公子,為何不挑些青壯年收納?這樣一來人都被各大家族挑光了,公子你根本就什麽都沒落著啊,我們儲備的糧食也供不了這麽多人的。”

“那你覺得你家公子為何不挑些青壯年收入麾下?”陳群青淡淡道。

“屬下不知。”那屬下搖搖頭。

“這些流民還太明顯了。”陳群青輕輕道,“各大家族看似隻挑了青壯年走,實際上都還在緊密關注著城外,就打算看看每一家都帶走了多少人,把人帶到哪兒去呢。”

“我寄居在胡家,若是真的出手招攬,胡家家主恐怕第一個就要翻臉。”

“那公子為何和要給災民送水和粥,這會不會也引起忌憚啊?”

“無礙。”陳群青說,“我一慣表現出的就是會心軟幫助弱者的模樣,隻是一些老弱病殘,他們也許會注意,但不會做什麽。”

“至於施予水和薄粥,民心於我有益,得民心者得天下。”陳群青笑了一下,回身看向房中的另一個人,“範先生,如此可對?”

被提到的那範先生——範元正,摸著山羊胡頷首,“正是如此,民心是一把了不得的武器,公子隻要穩紮穩打,任由丹林各世家爭搶,自然可做最後的漁翁,切莫不可心急。”

“範先生還請放心,我並非雲州府盧知府。”陳群青坐回桌邊,與範元正下那一把未下完的棋局,等到棋局結束,他抬眼望向窗外,看著那萬裏無雲的天際,歎了口氣,“這幹旱,可真是來勢洶洶啊。”

“誰說不是呢。”範元正淡淡地偏頭看了一眼,對陳群青說,“公子不妨使人對那胡家家主出上一計。”

“哦?何計?”陳群青露出感興趣的神色。

“當今皇帝在於三年前登基,如今不過是登基第三年,就迎來如此大旱,怕不是上天在降下天罰,以此表示對當今皇帝的不滿。”範元正說,“胡家家主這兩年來隨著勢力增強,愈發野心勃勃,兩年前他也許不會采納這個計謀,但是現在有八成可能會采納。”

“況且,隻要恰巧讓胡守真聽到,就算胡家家主不用,胡守真也會去做。”

“善。”陳群青笑了。

而另一邊,趙東來就比陳群青這邊忙得多了。他就算手頭還沒什麽勢力,但是到底還是有些運道在身上的,還有前世的記憶。他最大的金手指就是知道自己前世的謀士武將現在都在哪裏,在幹什麽。

在邑台郡、鶴縣以及嵐台的旱災發生之前,丹林郡內就有不少百姓迫於士族的欺壓和地租賦稅,選擇落草為寇。

這些人落草為寇後把寨子藏在了丹林郡周圍一圈的十萬大山裏,時不時就變動一下位置,就算士族世家們想要找到他們剿匪也很難抓住這群人的蹤跡。趙東來知道這個時候這群人是把匪寨轉移到了狄山上,借著這次旱災收攏了不少流民,還大膽地進丹林郡的另一個城,雲陽城兩個小士族的糧倉。

而這群落草為寇的百姓的首領,他們的大當家,叫做莫飛,在未來會是自己手下的一員大將,天生力大無窮。

趙東來上輩子也是在這次收服莫飛,以匪寨的勢力招收了不少流民,有了第一支軍隊。

這一次趙東來當然也不打算放棄這個近在眼前的大將。

所以在城外流民聚集的時候,趙東來觀察幾日找出了混進流民裏的匪寨的人,在他們悄悄帶著流民回匪寨的時候跟上去,又故意暴露被抓,順利混進匪寨。

不過不知道怎麽回事,狄山匪寨的情況跟趙東來前世來的時候並不一樣,作為匪寨首領的莫飛此時竟然不在寨子裏,而是帶著一些人轉而去了嵐台附近,現在匪寨裏做主的是二當家。

已經被禹城世家買通做內應的二當家。

……

瓊安。

祁冬寒帶領的軍隊已經出發有些時日了,現在距離邑台郡等地還有五六日的路程,這軍隊是以賑災之名,押送著糧食出發的,但是同時軍隊的裝備和運送的糧食,也是以開戰的規格準備的。

總而言之在經過商議之後,安臨讓臣子們接受了她要趁著這次機會與北方開戰收回北方政權的打算。

不過這件事比較順利主要還是因為,這次災情並沒有給宣國造成太大的損失,才能有餘力出動軍隊。

如若沒有在上一年堅定並且很有行動力地開始修建滿山堰,改河道,那麽這一次旱災必然不可能這麽好解決,因為,想要遷徙受災三地的百姓就隻能往雲州府或是州舒山等地遷徙,那樣的話路途增長了兩倍不止,路上必然會有很多傷亡,消耗的糧食也會增加,最大的可能就是所有百姓都往北方逃荒或是就待在邑台郡不動。

但是偏偏就是有一個滿山堰,讓事情變得簡單了很多。

兼之滿山堰疏通之後,連接了雲州府、滿山、瓊安這三個地方,水路暢通,雲州府是天府之國,就算之前出了戰亂,但是好歹也是盧興安養過幾十萬軍隊的地方,收複之後雲州府之前糧倉的糧食也都沒動過,可以直接從雲州府糧倉撥出糧食賑災接濟受災百姓。

還有那水泥路,若是遷徙到滿山的受災百姓沒有足夠的崗位安置,沒有足夠的田地,那還可以讓他們就近參與到水泥路的鋪設中,或是中途增加水泥路,往滿山那邊鋪些過去。

這一切在滿朝臣子們眼中是怎麽樣的呢?

雲州府,是陛下第一年就動手打下來,如果沒打下來那賑災的糧食就不會這麽充足。而滿山堰,是陛下第二年開始修的。

這一步步的,總是那麽恰到好處地,就在需要的時候發揮了作用,哪怕少一環都不可以,所形成的因果閉環,仿佛陛下所作的一切都是為了下一步在鋪墊。

這到底是巧合,還是真的每一步都走在陛下的預料之中呢?

多少是有點恐怖了。

安臨倒是沒有想到眾臣們腦補了這麽多有的沒的,才對她更加順從,她隻是每一步走的都是當下的最優解,無論是收複雲州府還是修建滿山堰,都是當時能得到最多收益的決定。

“那麽丹林郡,會是誰先動呢。”安臨關注著北方的情況,一些士族的動作自然一五一十地映入了她的眼中。

她早已經在心中排了一個丹林郡士族一二三四五的排名,同時也注意到了那個施粥的勢力的背後。

胡家?不,是一個住在胡家的叫做陳群青的人。

安臨看了幾天那個人派手下施粥,覺得這個人好像有點意思。

禹城施粥的士族不少,各大士族為了招攬青壯年百姓,一開始都在城外布置了施粥施水的地方,而且開始都是挺稠的,能吃飽。

隻有這個人,一開始就是薄粥,能維持生命,但是吃不飽。

這個行為別人一開始看是看不明白的,你既然施粥了肯定是要美名,但是跟稠的粥放在一起對比,等於施了個寂寞,哪裏還有什麽美名?

但是一段時間之後,各個世家都已經挑走了青壯年,他們施粥的行為也就隨之停了,這時候依舊在施粥的人就凸顯出來了,而且他一直都是薄粥,而不是一開始濃粥後麵薄粥,受災的百姓就不會在他這裏有落差,反而會對堅持施粥的陳群青心生感激。

還借此立了一個沒什麽家底但還是堅持施粥的善人人設。

這樣比起來,其他那些士族就落了下乘。

最妙的是,陳群青以胡家的名義施的粥,但是所有受過恩惠的百姓都把他和胡家區分開來。

因為先前胡家也是來施過濃粥的。

這樣一來,胡家以為陳群青給他們家掙了名聲,實際上名聲都是在陳群青身上。

是個人才啊。

就是不知道數值怎麽樣了,如果還不錯的話說不定可以試試收服,雖然看他的行為野心應該不低的樣子,不過區區野心,隻要數值夠回本,安臨完全可以費點心先把人先給打服了收服。

安臨心想著,又看了看別處,看完之後正打算合上這封奏折關閉模擬器地圖,卻忽然看見模擬器地圖上閃了閃,閃出幾個黑色的字。

你,你,你

——模擬器地圖上方閃出來的是三個斷斷續續的‘你’字,看起來像是她這個皇帝模擬器出了什麽不知名的bug一樣。這是先前從未有過的情況,安臨疑惑之下戳了戳浮空的‘你’字,結果她戳到的那個‘你’蹦成了一個‘好’字。

你好?

這什麽玩意兒?皇帝模擬器在跟她打招呼?成精了?

安臨偏了偏腦袋,左左右右地打量了一下這幾個字,忽然一敲掌心,恍然大悟,“小皇帝?你們投胎失敗跑回來了嗎?還連Q版身體都沒有了?好慘啊。”

模擬器地圖是沒有單獨意識的,唯一有意識的就隻有曾經跟模擬器綁定還跟她交流過的小皇帝了,所以安臨有了這麽一個猜測。

‘你好’那幾個字頓了頓,接著又有幾個字浮現出來,組成一句話。

【你好,我是原本跟君明綁定過的係統。】

安臨的目光一定,心裏還下意識地回想了一下前麵。

係統?還有這麽一個東西?

……哦,好像是有的,小皇帝好像是說過有個係統幫他回溯了那麽多次,還幫他把玩遊戲的自己給拉了過來。

隻是這個係統的的存在感隻有那麽一句話而已,饒是安臨都不記得還有這個一個東西了。

“我想起來。”安臨鎮定地點點頭,“不過小皇帝都跑去投胎了,我還以為你也跟他一塊兒走了,怎麽還在這兒?”

【皇帝模擬器和皇後模擬器就是我用程序構建出來的,如果我離開了,這兩個模擬器就無法使用了。】那串字又一次發生了變化。

“這樣啊,那你這次出現是有什麽事嗎?”安臨奇道。

【係統……檢測到丹林郡出現異常情況,特此發出警告,建議代綁定者親自去丹林郡,找出異常情況】

“異常情況?什麽算是異常情況?”安臨想了想,問,“難道是說丹林郡那邊又雙叒出現了一個穿越者?”

屑皇帝:[突然精神.jpg]

不過穿越者倒是沒什麽稀奇的,有宋菱和劉廣麟在前,就算再出現一個穿越者也沒啥,知識重合下頂多也就對宋菱不知道的進行一些補充,所以安臨也不是很急切。

反正穿越者們就愛在這個世界搞團建唄。

【不是簡單的從後世穿越而來的穿越者,而是從君明失敗的亡國的時間意外進入這個時間的重生。如若不去解決,可能會造成一些意外的改變,比如如果原本祁冬寒可能是大勝歸來,在重生者的影響下卻有可能會死在丹林。重生者的行為較之穿越者更難監控,所以係統建議代綁定者盡快解決異常。】

本來興趣平常的安臨頓住手,目光一凜,壓迫感就從裏麵滲透了出來。

“如果,可能。”她咀嚼這兩個詞,用手撐住臉側,臉上帶笑,眼中卻沒有什麽笑意,“你這個係統,挺會用話術的啊,朕倒是有些好奇起你的來路了。”

【請代綁定者重視異常情況。】

“行啊。”安臨依舊是打量著那浮現出字的不知名係統,嘴上說,“確實是需要親自去一趟,在模擬器地圖裏看不出來誰是穿越者誰是重生者,那就用皇後號去一趟丹林好了。”

係統安靜了,模擬器地圖上的字也不再繼續浮現,就像那玩意兒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所以真的就隻是提醒一下有重生者,會影響宣國讓她去解決嗎?安臨覺得沒這麽簡單,真要這麽說的話,穿越者也會造成一些不可控的影響啊,但是穿越者出現的時候係統卻從來沒有冒出來過。

安臨不信這麽簡單,撐著臉重新掃了一遍丹林郡的情況後,她突然開口說,“不,朕改變主意了,朕要親自去,來個那什麽禦駕親征好了,皇後就留在瓊安監國。”

模擬器地圖上凝滯了一下,緩緩浮現出一個問號。

作者有話說:

小係統,你是否有很多問號

係統同樣也沒有很多戲份,一個戲份很少的工具係統罷了,最主要的作用是解決儲君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