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賜遊街之後, 倪驚瀾也算是衣錦還鄉,回良鄉把她母親和妹妹接上去瓊安,良鄉的其他學子們也差不多是和倪驚瀾一個時間回的良鄉, 這些同鄉們把殿試現場描述地繪聲繪色,倪驚瀾是如何主動取下偽裝的過程幾乎都已經傳遍了。

倪驚瀾還沒到家門口,她妹妹倪靜臻都已經聽過好幾個版本的女狀元了, 在倪驚瀾走進家門的時候捧著花瓣笑嘻嘻往倪驚瀾身上灑,一邊輕快地說著,“恭喜阿姐高中狀元!”

在這個情況下,有幾個人會在意故事中的配角馮開維呢?

他從殿試結束之後腦子的熱度降下來,冷靜下來之後,就算腦子再不靈光也不可能想不明白, 他的一切行為都在倪驚瀾的算計之中。

他發現的倪驚瀾女扮男裝的漏洞,是倪驚瀾故意漏給他的, 就連殿試上那篇策論, 他們都在同一個書塾讀書,一個人的觀念和想法都是有跡可循的,倪驚瀾大概是看到策論題目的時候就知道他大概會怎麽作答了,因此寫了完全相反的策論, 成功激得他喪失了理智。

馮開維現在再回想自己那時的沾沾自喜, 那自以為握著別人弱點的卑劣的傲慢,就想到自己像個蠢貨一樣被倪驚瀾戲耍在股掌之中。

大概很可笑吧。

馮開維誰也沒告別, 自己一個人動身, 灰溜溜地回了良鄉,一蹶不振了很長時間。

同樣心情複雜的是倪驚瀾在書塾的夫子。

他是個固執的老學究, 怎麽也沒有想過自己的得意門生竟然會突然變成一個女子, 這對認為婦道人家就不該讀書的夫子感覺就像在做夢一樣。本來得意門生考上狀元事件大好事, 門生回鄉辦謝師宴他臉上也有光,但是這一切都不對啊。

在這種心情下,夫子拒絕了倪驚瀾的拜訪,對於謝師宴的邀請也閉門不出。

倪驚瀾並不在意書塾夫子的態度,她對夫子的態度早就有所預料,所以最後隻是把禮送到,算全了師生禮義。

實際上就連進這書塾,也本就是她用了一些手段幫書塾長解決了一些麻煩才破格進入的,從開始到現在的一切,都是她費心布局算計而來。

謝師宴結束後倪家三人就離開了良鄉。

他們離開後沒多久,就有一人一馬風塵仆仆地來到了良鄉,找到了倪家,在倪家那個小院的門外敲了許久都沒人回應,這人遲疑地攀上牆頭往院裏一看,卻見倪家院中空落落的,看不見半個人影。

這個人——千裏迢迢從丹林郡趕來良鄉的趙東來在倪家院外等了一會兒,邊上的鄰居家有人出來看到他,就問他,“那小哥,你是來找倪驚瀾她們家人的嗎?”

趙東來點點頭,“我是來找倪驚瀾的,請問……”

“那你可就來遲啦!”鄰居一拍大腿,打量了一下趙東來,興致勃勃地說起來,“倪驚瀾考上狀元,把她一家子都接到瓊安去啦,這不,都走了有些天了,你找她什麽事啊?”

趙東來聞言擰起了眉。

狀元?什麽狀元?

這人說的狀元是倪驚瀾?

趙東來心中狂跳,塞了一小串銅錢給這個鄰居,“大姐,能詳細地給我說說嗎?”

其實隻是因為跟狀元做過鄰居感覺特別長臉,遇到人就想嘮嗑幾句的鄰居大姐瞪著眼睛看趙東來遞來的銅錢,臉上逐漸笑成了一朵花,接過這筆意外之財,熱情且繪聲繪色地給趙東來說起良鄉人都聽出繭子來的‘女狀元殿試力挽狂瀾’的故事。

趙東來聽完之後表情空白,饒是霸主心性也難得生出一份茫然來。

天下大亂之後,群雄逐鹿,趙東來開局一個馬夫,在各路豪強中可以說是沒有任何競爭力。是他占據一方山寨後恰巧遇到了倪驚瀾,在倪驚瀾的幫助下積攢勢力,這才逐漸有了逐鹿的能力,倪驚瀾可以說是他麾下的第一個謀士,也是最倚重的一個謀士。

但是現在,他的軍師呢?他那麽大一個軍師呢?!

人呢!!!

怎麽就跑去考狀元去了?

亭瞳,說好的我是你最看好的主公呢!

——趙東來的心理活動如果能具象化出聲音的話,估計全都是撕心裂肺吧。

倪驚瀾去考科舉,還考上了狀元——甚至還暴露了身份,這是趙東來前世從未有過的發展走向,雖然前世與軍師聊起的時候,她也說她曾經想過考科舉。

在他重生前的線上,這一年已經亂象頻生,朝廷壓不住各方勢力,連最基本的威懾力都沒有了。

太平年間,山匪不敢動趕考學子,但是亂世將至的時候那些山匪沒有了這個顧忌,劫了不少趕考學子。倪驚瀾在趕考路上見到這些情況後,知道這個朝廷已經是大廈將傾,她去考科舉隻會把自己套牢在這輛車上,果斷放棄了科舉選其他的出路,開始在各方勢力間挑選合適的主公。

再後來,叛軍作亂,波及良鄉,倪驚瀾的母親和妹妹死在叛亂中,倪驚瀾孤身一人,遇到趙東來後投入趙東來麾下。

趙東來在良鄉停留了一會兒,心裏還抱著點希望往瓊安追了一段路,路上卻沒有遇到他的寶貝軍師,隻能折返回丹林。

現在他在丹林已經得到了胡家家主的賞識,憑借多年拚殺出來的武力當了那個家主的侍衛頭領,手下領著三五百來號的人,逐漸接觸到了胡家軍隊的外圍,正在想辦法深入,在鄉下也收攏了一些青壯年人手,到時候再收攏流民……這次他是領了胡家家主交給他的事來南方的,還得早點回去,不然丹林那邊難免生變。

但是,他的軍師怎麽辦?

為什麽會出現這些變化?這些變化是他帶來的嗎?亭瞳已經去給宣朝廷當官了,以後會怎麽樣?還會是他的軍師嗎?

趙東來沉默了一會兒,迎著風策馬疾馳,他的目光銳利堅定。

他的軍師考上狀元去當官了又怎麽樣,宣朝注定覆滅,當務之急他應該抓緊時間積累力量才對,隻要他的勢力足夠強大,大不了到時候把軍師搶回來。

當下最重要的事,是今年的那場大旱。

趙東來沉寂了一會兒,目光重新堅定銳利起來。

*

就在這邊趙東來返回丹林郡的時候,處在南北交接處的鶴縣,有一個人在昏昏沉沉中睜開了眼睛,模糊間隻能看到昏暗的房屋。

池子昂頭痛欲裂,好不容易動彈了一下手指,周圍呼啦啦圍上了好幾個人,他隻能模糊地聽到幾個陌生的聲音。

“二柱你好點了沒?聽得到聲音嗎?”

“大牛家個殺千刀的,拿那麽大的石頭往二柱頭上砸,這不是要人命嗎!不行,必須要讓他們賠錢給二柱治好。”

“嗚嗚嗚二哥快醒醒!”

“……”

女人的聲音,男人的聲音,還有小孩子的聲音交雜在一起,池子昂的頭痛了好一會兒後,感覺痛感減弱了些許,撐著一口氣勉力睜開眼睛。

幾個古代百姓打扮的人映入他眼裏,池子昂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但是閉眼前他分明就已經死了,那輛大貨車從他頭上和胸口碾過去的痛感都仿佛還遺留在神經末梢,再怎麽厲害的醫生也不可能把壓碎了的頭和胸腔給補起來吧?更不可能在把人救醒後拉來幾個穿著古裝的人給他演上一桌啊?

所以這是穿越了?

經常網上衝浪的池子昂一下子就想到了這種可能性,心中苦笑,還是最經典的車禍穿,也不知道他是運氣好還是壞。

“爹!娘!二哥醒了!”身高最矮伏在床邊的小女孩第一個發現池子昂睜開眼睛,連忙叫了爹娘一聲,那幾個人全都往池子昂眼睛看去,看他真的睜開了眼睛,眼神茫然。

“娘,二哥不會是被砸傻了吧?”一個小男孩看著池子昂茫然的眼神,沒怎麽想就問了出來,結果被爹娘各敲了一下腦袋。

“二哥本來就是傻的。”那小姑娘給了男孩一個看傻瓜的眼神。

池子昂:……

總感覺有些不大妙啊,這個穿越。

……

轉眼之間,池子昂醒來有三天了,穿越也有三天了。

這三天裏他搞清了自己這個身體的情況,這個身體的名字就叫那個……嗯,二柱,是這個家裏的第二個兒子,是個傻子,成年人的年紀了還會跟鎮裏的小孩一起玩,結果被小孩拿石頭砸了腦袋。

在這麽一砸的陰差陽錯之下,傻子竟然不傻了——這是在二柱家人的眼裏。

“小花,現在的國號和年號是什麽啊?”搞清楚原身情況後,池子昂開始打探最重要的事。

妹妹小花隻當他是剛從傻子變成正常人,不知道這些東西很正常,所以很有耐心地回答,“那我說一次二哥你記住了哦?咱們的國號是宣,年號是永辰,今年是陛下掌朝的第三年,所以是永辰三年。”

池子昂整個人都愣住了。

國號宣,年號永辰,還是永辰三年。

這個年份對於任何一個人都不算陌生。

但是偏偏就是這麽一個不陌生的年份,讓池子昂差點呼吸驟停。

那亂世不是馬上就要來了嗎!

作者有話說:

穿越者三號出現~

重生小趙痛失軍師,代入一下劉皇叔丟了孔明,那心態不得爆炸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