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 朋友,你聽說了嗎?藍寶石和首領要訂婚了。”

“當然聽說了,昨天消息剛剛放出來的時候, 星網都差點兒癱瘓了……不過我一直覺得他們很配。”

“但是藍寶石隻有F級,首領的話……我覺得已經淩駕於S之上了吧?他們結為伴侶之後, 生活真的可以繼續下去嗎?如果藍寶石沒有辦法滿足首領, 他們還是會分開的吧?”

“那就不是我們能考慮的問題了,至少現在我祝福他們。哦, 當然,如果有一天他們真的分開了,我希望能和藍寶石來一場豔遇——嘿!兄弟別這樣看我, 畢竟誰還不能有個夢中情人了?”

說話的雌蟲聳了聳肩,他看向不遠處那個衣衫嚴實、神情陰鬱的家夥, 有些無奈地問身邊的夥伴:“那家夥怎麽一直盯著我……”

雌蟲的夥伴皺眉, “別理他, 那個亞雌——應該是亞雌, 但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他身上有點兒不對勁。他已經在這兒出現幾天了,但都不怎麽說話,一副神經兮兮的樣子, 上次差點兒和隔壁的工人打起來。”

“呃, 他還惡狠狠地瞪著我。”雌蟲並不把夥伴說的話當一回事,他衝著亞雌招了招手, 打趣道:“怎麽?你也喜歡藍寶石嗎?但是我想他應該更加偏愛我這樣強壯的身體。畢竟, 首領就是最好的例子!”

說著他抬起手臂, 露出了肌肉線條結實的肱二頭肌, “雖然比不得首領, 但肯定比你們那些亞雌要好很多……”

神色陰鬱的亞雌——也就是共同雜糅了謝德和格蘭特征的蟲卵——或許現在還是應該稱他為“格蘭”, 畢竟他的外形更趨向於亞雌,且腦海中屬於格蘭的意識也占據了一半的領地,至於謝德……

那隻可憐的軍雌已然變成了共同供養格蘭與蟲卵的養分,最後的意識也被他們分食殆盡,絲毫不剩。

與謝德比起來,裏爾已經是幸運的了,雖然當前記憶還有些紊亂,但他保住了自己的一條命,也還能夠再見到自己的伴侶。

此刻,格蘭沉沉的目光落在了雌蟲的手臂上,確實如對方所說的那樣,肌肉緊實,是健康的小麥色,那是亞雌們很難才能練出來的成果,但對於天生體質強大的雌蟲來說卻很簡單。那些肌肉的輪廓印在了他的眼裏,流淌著的血液以及跳動的脈搏,這一刻都能被寄居在大腦中的蟲卵所感受到——

[你喜歡嗎?]

[想要的話,我們也可以擁有。]

[隻要你吃了他……我們還沒飽呢!]

[聽說你的神明要訂婚了?神明怎麽可以走下高台呢?你不想做些什麽嗎?]

[你可以和他永遠在一起。]

[你想要嗎?想的話……]

[想的話——我們可以幫你!]

蟲卵們就像是從深淵中爬出來的惡魔,它們擁擠在格蘭的大腦裏,每一寸卵膜都勾纏著流動著血液的血管,那些惡魔的低語始終縈繞在亞雌的耳邊,一點點滲入體內,形成了驅動他行為的藤蔓。

格蘭沒有說話,隻是盯著那個雌蟲離開的背影,直到很久以後,沙沙的嗓子才低啞道:“他……喜歡強壯的……”

[你也可以。]

“我也可以。”

格蘭的身影在這陌生的星球上顯得有些形單影隻,但沒有其他蟲願意靠近,礙於那種很難描述的怪異感,多數蟲選擇了遠離身形微微佝僂的亞雌,於是在格蘭的身側倒是出現了一片真空地帶。

他絲毫不在意,隻是繞過了蟲群,回到了他暫時當做棲身之地的垃圾場。

格蘭蜷縮在陰影裏,手裏拿著一個從路人那裏順來的聯絡器,沒有密碼,直接就點進去了,推送界麵的第一個便是“藍寶石與星盟首領”要訂婚的消息。

亞雌細白枯瘦的手指輕輕滑過光屏,他臉上浮現出一種欣喜和厭惡相互混合的情緒,眼底深藏著的執拗如同綴在身後的鬼影,一刻不曾放開。

他喃喃道:“那是我的。”

……

這天夜晚,垃圾場內不停發出窸窸窣窣的動靜,像是巨大的老鼠在啃噬電線,原本坐在值班室裏的保安雌蟲不受其擾,終於還是拿著手電筒走了出來,他暴躁地踢了踢門口的垃圾桶,嘴裏唾罵著一些肮髒的詞匯,趿拉著沒有徹底踩進去的鞋子往垃圾場內靠近。

越是往裏走便越黑,那些窸窣聲也越大。

垃圾場內的電每天一到晚上十一點就會自動熄滅,因此保安隻能借助那有些老舊的手電筒在照明。

“媽的!什麽玩意兒……大半夜的,難不成是誰家扔垃圾時沒有分類?是寵物還是什麽沒拔電池的機器人?鬧挺……”

雌蟲罵罵咧咧,晝夜顛倒的作息令他很容易暴躁,抬腳就踢飛一個躺在地上的易拉罐。

——砰!

好像砸到了什麽,隨後窸窣聲也消失了。

雌蟲舉著手電照了照周圍,並沒有發現什麽,正準備離開,忽然感覺有滴溫熱的**落在了他的鼻梁上。

“媽的!又是什麽髒東西……”他嘟嘟囔囔摸了一把,等手電筒的光照上去時,便見手心一片血汙。

朦朧的光影之下,雌蟲抬頭,他看到一團鼓鼓囊囊的深灰色影子,當手電筒的光照上去後,便能看到其中膨脹的皮肉,血絲彌漫,中間開裂的巨口裏掛著一截肌肉緊實的手臂,隻是早就失去了生機。

“什、什麽……”

下一秒,雌蟲在瞬間的劇痛下失去了神誌,他隻朦朧聽到有誰在耳邊呢喃——

“是我的……”

……

三天後,那一場準備在翡冷翠的訂婚儀式如約舉行。

顧庭穿著一身純白的西裝,邊邊角角纏繞著淡金色的絲線,從後頸到脊背處點綴著一片薄紗設計,清透的質地上同時用絲線繡出了精致的蛛形花紋。

他抬手摸了摸同樣是淡金色的袖口,望向鏡子裏幾乎是盛裝打扮的自己還有幾分恍惚。

“想什麽呢?”安迪笑了笑,抬手壓住顧庭的肩膀,兩蟲一前一後同時出現在鏡子中,“要訂婚了,怎麽還一副冷冷淡淡的樣子?”

“冷冷淡淡?有嗎?”顧庭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有些不確定道。

“當然,以前大家都說你是溫柔美人,但自從這一次你回來以後,氣勢上越來越和首領靠近了,你難道不覺得自己有時候抿嘴不笑的神情和首領很像嗎?”

安迪伸手點了點顧庭臉頰側,那裏原來有個隨著雄蟲長大而不太明顯的梨渦,但隻要笑得開心還是可以看到的,“我已經很久沒見到你臉上的小梨渦了。”

顧庭有些愣神,他也很久沒有那麽輕鬆地笑過了。

昨晚他本以為自己向坎貝爾坦白了夢境會輕鬆一點,可在即將離開精神力空間的時候,顧庭又看了一幕令他幾近窒息的畫麵。

有時候他忍不住想,是不是因為自己穿越一遭,所以才要經曆那些大大小小的“危險”;是不是因為他誕生時便注定了與平淡安穩背馳而行。他不是純粹的人類也不是純粹的雄蟲,他的父母是地球上的人類夫婦,也是赫爾狄克星上尤坦、蟲母,但在他的身邊,似乎總發生著事故……

顧庭無聲在心裏歎了口氣,他將那些畫麵從腦海中扔了出去,試圖讓自己不再去思考。

黑發雄蟲掩飾性地勾了勾嘴角,打趣道:“這麽誇張嗎?也可能是我長大了,越來越成熟所以不愛那樣笑了。”

“哼,那隻有你自己知道了。”安迪理了理顧庭領口的小蝴蝶結,又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後退一步欣賞著今日的藍寶石,“真好看,我已經開始期待你結婚的那一天了。”

“寶寶!訂婚快樂!”

正當顧庭和安迪說話的時候,腦袋上頂著個蝴蝶結的團團“呲溜”從門縫裏擠了進來,它圓乎乎的身上挎著一個小花籃,一邊說著慶祝的話,一邊舉著機械手臂撒花瓣。

團團的豆豆眼變成了眉眼彎彎的大小臉,稚嫩的機械聲也染上了喜慶,“寶寶今天開心嗎?”

顧庭俯身摸了摸團團的腦袋,“當然開心!”

“嗚,你家團團真好。”安迪也摸了摸團團的腦袋,還手癢癢地揪了揪對方頭上的蝴蝶結,誇讚道:“團團你今天真好看!”

“謝謝你,安迪今天也很帥氣。”團團有禮貌地點了點頭,電子屏上的眼睛閃了閃,催促道:“寶寶,時間到了,該走了。”

“好。”

顧庭又看了一眼鏡子裏的自己,他的神經在跳動著,從他做下這個決定以後,便好像有什麽影子追在他身後,催促著他趕緊解決掉記掛在心裏的事情。

年輕的黑發雄蟲輕輕握著手,他走到門口,抬腳踏上了前一晚才換的金紅色地毯。

安迪不遠不近地跟在顧庭的身後,他一手拉著團團,另一手抱著漂亮的玫瑰,鮮亮的顏色格外矚目,這讓他忍不住想到自己第一次和維結為伴侶的場景。

安迪看著顧庭的背影,低頭對團團說:“他們一定會很幸福的。”

“寶寶會幸福的。”團團也點頭,它的芯片裏翻起了一陣綿密的滾燙,陌生的情緒令這個小機器人外殼發熱,連帶著被安迪握在手裏的機械觸手都升起了溫度。

“團團你這是發熱了嗎?”安迪小聲道,他怕影響到一會兒的訂婚儀式,便單手抱著花半蹲下,打算看一下團團的芯片有沒有損壞。

“我沒事,安迪快去送花吧。”團團搖了搖腦袋,圓圓的豆豆眼再一次露出了彎彎的笑容,“要看寶寶訂婚,所以程序運行有些過快,我應該回去先梳理一下數據。”

“真的沒事嗎?你對小寶石來說很重要的。”

“當然。”

頂著蝴蝶結的團團揮了揮機械手臂,它移動著身下的小軲轆,對安迪說:“一會兒見!”

“那好,一會兒見。”

安迪抱起花急急追了上去,那頭顧庭已經走到了準備舉行儀式的大廳中了。

那是一片熱鬧,除了顧庭、坎貝爾以及烏比斯聯盟的幾位,其他蟲並不知道這其實是一場針對格蘭與蟲卵布下的局。如果不是因為夢中的緊迫,顧庭根本不希望用這種事情來玷汙自己和坎貝爾的訂婚儀式,這是一件他不得不做的事情。

顧庭深深吸了一口氣,終於從走廊的盡頭踏入了大廳,瞬間他聽到了來賓的歡呼,也看到了炸開在不遠處的小禮花。

在他的對麵,同樣是一身純白色金邊西裝的坎貝爾,俊美無儔,銀白的長發被那如顧庭眼眸般的藍色絲帶束在腦後,為平常的淩厲增添了幾分。

這是一場為設局而成的訂婚,但也是坎貝爾和顧庭心裏期待的訂婚。

安迪跟在顧庭的身後,他們一前一後從走廊裏出來,而在走廊的另一端,則是靜立在原地、感受著芯片發燙的團團。

圓滾滾的小機器人一直盯著盡頭的盛景,但它卻仿佛脫離了一切,腦袋上的電子屏幕頻繁閃爍,最終出現了紅色的感歎號。

它重複道:“寶寶……要幸福呀……”

與此同時,一道溫暖的風拂過,圓滾滾的機器人扭動腦袋,悄悄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