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庭和坎貝爾看完流魚星空後, 又一起去了補給星上的一家電影院。

在星際時代,電影早已經發展成了環繞立體的模式,顧庭和坎貝爾買了隻能坐下兩蟲的情侶電影膠囊倉, 其整體就像是個大號的膠囊, 但也僅僅把它與藥用的膠囊做對比, 實則內裏的空間並不大,滿滿塞著一兩座的小沙發, 還貼心地印著粉紅色的桃心形狀。

“這看起來還可以。”第一次有這種體驗的顧庭有些新奇,“我還是頭一次嚐試電影膠囊倉。”

坎貝爾的手搭在入口的小門上, “先進來,小心碰頭。”

以膠囊倉的大小, 不論是顧庭還是坎貝爾, 都得半彎著腰進去,等進去後再一坐下, 兩對大長腿幾乎無處可放。

顧庭調整坐姿, 幹脆身子一癱,靠在了坎貝爾的懷裏, 隻是還沒壓到實處,就聽身後的雌蟲低低倒抽了口氣, 很短促也很微小, 甚至在一瞬間就壓了下去,但還是被顧庭捕捉到了。

黑發雄蟲扭頭,在昏暗中對上了坎貝爾的眸子,“怎麽了?”

坎貝爾搖頭, “沒事的, 壓到頭發了。”

“奧奧, ”顧庭這回先是小心地用手將坎貝爾那一頭銀白色的長發給一一挑出來, 又用以手指為梳,將其一一捋順、服服帖帖地放在另一側,才又像是之前一樣靠了過去。

被雄蟲枕在腦袋後麵的坎貝爾無聲咬著下唇,鼻尖微顫,他輕輕調整了一下坐姿,見懷裏的腦袋正準備動,立馬伸手扶住,按著雄蟲的後頸摩擦著,“靠著就行,我換隻手找電影。”

說著,巧克力色的手指輕輕觸上的淺藍色的光屏,邊緣被修地圓潤的指甲劃過種類豐富的電影,“想看什麽?”

“唔,我其實也沒想好。”

補給星上的娛樂項目並不多,畢竟它的存在不如一般的宜居星球,主體還是以補給附近路過的星艦部隊為主,即使有蟲生活在補給星,這裏也隻能滿足平常的最低需求,至於那些提升生活質量、陶冶情操的項目,是一個都沒有,流魚星空都已經算得上是這裏的著名景點了。

“約會的話,應該是愛情電影。”坎貝爾的視線從分類上一一滑過,最終眼睛落在了一個看起來比較小清新的封麵海報上——湛藍的天空以及青綠色的農場,一高一矮兩隻蟲擁抱在陽光裏。

他道:“這個?”

顧庭瞥了一眼,他的主體目的倒也不是看電影,隻是想和坎貝爾多相處點兒,於是他光囫圇地看了眼那文藝風的電影名就點頭了,“好,你選哪個我們就看哪個。”

電影的開頭很唯美,是一副從遠處照著的農場夕陽景觀。

故事裏的兩個主角分別是雌蟲扮演的農場主,以及一位亞雌扮演的雄蟲小少爺。故事的情節有些老套,大概在進行了十分鍾後,便能猜測出往後的發展——桀驁且渴望自由的雄蟲小少爺不願意接受家族的控製而與另外一個自大的貴族雌蟲聯姻,因此他連夜騎馬從家中逃了出去,隻是因為逃跑的路上迷失了方向,天真的小少爺在差點兒被野狼追趕的情況下,騎著馬衝到了一家有些老舊的農場裏。

顧庭靠在坎貝爾的懷裏,腦袋輕輕蹭了蹭,隻是他卻沒有注意到坎貝爾忽然**的指尖。

顧庭:“我覺得後麵小少爺一定會和農場的主人發生什麽……”

還不待黑發雄蟲的話落,電影中追來的野狼被披著夾克、不修邊幅的農場主趕跑了,膽戰心驚的小少爺也得救了,他幾乎是有些失語地望著手裏提著**的雌蟲,不敢相信這個世界上竟然還沒這麽邋遢的蟲!

農場主很冷漠,但也留下了無處可走的小少爺,隻是在雌蟲的不苟言笑下,一向被優待的小少爺產生了好奇心——他開始好奇這隻貧窮的雌蟲為什麽會頻頻無視自己,甚至不像宴會裏的其他蟲那樣舉著酒杯主動靠上來搭訕。

整體色調昏黃的電影光落在了坎貝爾和顧庭的臉上,原本隻是想打發時間的黑發雄蟲倒是看得津津有味,連手都不自覺地隨著電影的發展而扣緊了沙發扶手;但坐在他身旁的坎貝爾就顯得有些坐立不安了——坎貝爾幾乎是緊繃著小腹和胸膛,試圖避免某些東西靠在他的身上,可偏偏懷裏枕著個雄蟲,被某種甜蜜的煩憂給困擾著。

顧庭正沉迷劇情,忍不住和坎貝爾小聲討論,“好奇就是愛情的開始,這個小少爺已經開始好奇了,而且我注意到電影裏的細節,那個毯子、熱毛巾還有熱茶都是農場主給小少爺準備的,就算是農場主不怎麽說話,肯定也是偷偷關注對方的……”

雄蟲溫熱的氣息打在耳邊,帶來一陣難以緩解的癢意,那癢感就像是細小的蚊蟲,從坎貝爾的耳道鑽了進去,用迷蒙的勁兒穿破血肉,順著血管一路跑到了那顆正在他的胸腔裏跳動的心髒。

沒有得到回應的小雄蟲又靠近了點兒,以為是專心看電影的坎貝爾沒有聽到,“坎貝爾?”

“唔!”

隨著顧庭後靠仰頭的姿勢,坎貝爾沒忍住又短促地哼了一聲,立馬被扭頭的顧庭發現了。

“坎貝爾,你到底怎麽了?”黑發雄蟲皺著好看的眉頭,疑惑的目光落在自家伴侶的臉上,看起來似乎一切正常,可事實卻一定不是如此,“你哪裏不舒服嗎?”

“沒有。”銀發雌蟲搖頭,微涼的發絲隨著他的動作又落在了他的胸前,很輕很輕、甚至是一觸即離,但顧庭眼尖地發現坎貝爾竟然細微地縮了一下身子,但又很快恢複,似乎是想要掩蓋自己的不對勁兒。

“坎貝爾——”顧庭拉長了語調,“你到底怎麽啦?有什麽小秘密瞞著我嗎?”說著他便打算伸手撩開那一部分落在坎貝爾胸前的長發。

“我……”

銀發雌蟲肩膀一顫,看那動作就想往後躲,隻是下一秒反應過來的他又中途刹車,半張著唇,似乎是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影片中的聲音忽大,原來是笨手笨腳的雄蟲小少爺好心想幫雌蟲農場主去倒杯水,卻被腳下的翻起邊的地毯絆了一跤,下一刻玻璃杯騰空而起,裏麵有些熱的水便盡數灑在了農場主飽滿厚實、幾乎要把衣服撐破的胸膛上。

於此同時,顧庭收回視線再一次伸手拎起那把銀白色的發絲,目光從衣服下的輪廓上掃過,有些遲疑道:“胸口疼?”

“唔。”坎貝爾算是應了一聲。

“身體不舒服嗎?沒有用治療儀嗎?”隨著一連串問題的出來,年輕雄蟲的手也碰了上去。

銀發黑皮的雌蟲立馬肩膀一僵,“這種事情,不好用治療儀。”

礙於麵子不想用治療儀?

疑惑在顧庭的腦海裏閃過,他隱約抓住了什麽,但又不太確定,“呃,是因為我晚上留下的……牙印嗎?”

坎貝爾沉默片刻,他的視線飄著落在了電影屏幕上——

此刻電影裏,灑了水的小少爺很愧疚,正一臉抱歉地看向農場主胸前的衣襟,嘴裏結結巴巴地解釋著“水有些燙”,下一刻就想上手去看看藏在衣服下的皮肉是否被燙傷。

於是畫麵開始變得有些曖昧與刺激,雄蟲小少爺因為愧疚作祟而執意要看,農場主則擋著衣服、忽然失去了反抗的能力,隻憋紅著一張臉說著自己沒事。但因為他的推阻,小少爺一著急便放出了信息素,下一刻忽然被迷惑的農場主就被按著拉開了衣襟。

是一大片深紅,看起來有些嚴重的燙傷。

影片之外,顧庭的手已經扒開了遮擋秘密的迷紗。

顧庭有些沉默,坎貝爾用手輕輕攏了攏V字形的領口,輕咳一聲,“也不算是你咬的。”

年輕的雄蟲舔了舔自己的牙尖,又用牙尖咬了咬舌頭,不算咬的,那也算是嘬的,總之和他這一張嘴脫不開關係。

顧庭也有些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聲,就連電影中小少爺與農場主之間感情升溫的對白都聽不進他的耳朵裏,“那、那怎麽還貼了個創可貼?”

星艦的每一個房間裏都配備了一些醫用小工具,但這些工具往往都是擺設——一來星艦上都是雌蟲居多,且雌蟲不容易受傷;二來就算受傷了也可以去醫療室使用治療儀,所以這些工具時常有著,但用的蟲卻並不多。

隻不過今天早晨,在顧庭出門前換衣服的時候,並沒有注意到坎貝爾拿著兩個創可貼偷偷進了浴室、甚至還關上了門——隻是為了忍著某種羞恥、在沒有其他蟲的環境下貼在自己的身上。

“穿衣服有點兒磨。”雌蟲皮糙肉厚是不假,但也得具體看什麽部位,像是某些地方,或許比雄蟲的手掌心還要嫩。

“嗯……我看看?”

坎貝爾又把視線落在了電影屏幕上,可卻看不下去什麽畫麵,隻是在耳朵裏聽到兩個角色帶著羞怯的對話,自己的嘴裏卻小聲了“嗯”了一句。

有些嚴重,瞧著甚至是可憐。

顧庭在心底默默地唾棄了自己一秒鍾,隻是下一次……下一次他還敢,畢竟有男媽媽慣著,這種事情離不開的!在外凶悍冷酷的男媽媽隻對他縱容寵溺,這樣的愛情簡直就是完美。

年輕的雄蟲又默默地將手裏的東西貼了回去,他道:“那我下次輕點。”

“好。”好心的男媽媽甚至還很善意地給某隻窩在他懷裏的小狼崽提議:“下次可以換著位置來。”

——太貼心了。

說著,坎貝爾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可以靠在這裏看。”

“坎貝爾真好!”顧庭湊上去就很大聲地親了一口銀發雌蟲的側臉,反正也是在膠囊倉裏,沒誰會聽得見。

電影已經播放到一些比較曖昧的片段了,生活在農場裏的雌蟲和雄蟲礙於性別的吸引,以及不同階級的詫異,他們之間的火花擦得越來越多,不免會有些矛盾與爭執,可往往事後總有一個蟲先低頭——雖然這樣的情節在蟲族社會中並不常見,但對於觀眾來說,脫離現實的情節更容易令大家陷入編織的美夢之中。

後麵他們兩個再沒怎麽說話,但縈繞在彼此之間曖昧的氛圍卻騙不了蟲。

電影的後期劇情果然和顧庭猜測的那樣,雄蟲小少爺與雌蟲農場主相愛了,隻是橫在他們之間的不僅僅是階級、還有麵臨其他貴族的阻撓,但這到底是一個美好的愛情電影,在經曆了很多磨難後,小少爺和農場主最終還是走到了一起,他們騎著馬在夕陽的農場中自由地奔騰,又在嫩綠的柔軟草墊上**侶之間最親密的事情……

幾乎是在農場主即將掀開小少爺衣服的那一瞬間,顧庭和坎貝爾同時動了——黑發雄蟲抬手捂住了自家伴侶的眼睛,而同一時刻他眼前也被捂地一片漆黑,隻能零星地露出幾縷淡淡的光。

隨著黑暗降臨,電影也截然而止,顧庭扒下坎貝爾的手沒忍住笑出了聲,一邊打開膠囊倉的門,一邊小聲道:“這也算是心有靈犀了……”

等他們從觀影場所出來以後,整個補給星上已經被黃昏時橘紅色的光籠罩,遠處的樓層被金色覆蓋,有種失真的老照片感。

坎貝爾看了一眼聯絡器上的時間,“該回去了。”

“好。”

依舊像是來路時一樣,回去的時候坎貝爾和顧庭拉著手,隻是這一次他們十指相扣,在微冷的晚風之下,掌心裏卻是一片熱潮。

……

補給星停靠點——

裏爾和同伴匆匆忙忙跑回來,那裏還站著其他幾個提前回來的軍雌,他們立馬迎上去問道:“你們見到謝德了嗎?”

被問住的軍雌一臉疑惑,“謝德?他不是說和你們幾個一起出去了嗎?”

同伴搖了搖頭:“沒有的,我們今天從星艦出來的時候,隻知道謝德先走一步,等後來我和裏爾到了地方聯係謝德,卻發現怎麽也聯係不上。”

“不然再多打幾個語音通話試試?或者看看定位?”

“打了,一直無蟲接通。”裏爾解釋道:“單看聯絡器上的追蹤器已經被損毀了,沒有辦法看定位,除非用星艦裏的軍用款,那個更精密。”

幾隻軍雌對視一眼,忽感事情不簡單,立馬往星艦上走。

等顧庭和坎貝爾回來的時候,才從恩格烈口中得知有一位軍雌失蹤了。

“失蹤了?為什麽會在這裏失蹤……”顧庭皺眉,“按理說補給星上應該不存在什麽問題。”

“隻有他一個,據他的同伴說幾蟲本來是約好一起的,但失蹤者——就是謝德先走一步,最後等他同伴們都回來以後,才發現謝德根本就不見了。”恩格烈調出軍用追蹤設備,在深藍色的電子屏幕上正閃爍著一個紅色的圓點,“謝德的聯絡器被發現在一處巷子裏,大體已經被損壞了,技術員修複後也沒有提取出什麽有用的信息,目前此蟲查無所蹤。”

“等等——那個蟲是叫謝德?”維抬手敲了敲太陽穴,“我怎麽覺得這麽耳熟呢?”

“我記得。”

圖因斯開口了,“前幾天最後一次的赫爾狄克星地下洞窟的搜尋中,我們軍團內的謝德和裏爾中途脫離大部隊了一趟。”

“謝德和裏爾……”顧庭忽然想到了之前在閱覽室的事情,“也是在前幾天,我在閱覽室裏看資料,裏爾過來問我要了簽名,他還說他的伴侶很喜歡我。”

坎貝爾沉聲道:“叫裏爾問問話吧,圖因斯去。”

圖因斯:“是,首領!”

坐在一側的索勳道:“總不會還和地下洞窟有關係吧?”

顧庭心中一凜,他忽然想到了在赫爾狄克星上最後一晚時的不祥預感。

見黑發雄蟲臉色難看,坎貝爾拍了拍對方的手,道:“等等結果再看。”說著他看向維,“再派點兒蟲出去找找,看巷子周圍有沒有監控類設備。”

維:“是!”

在維離開不到五分鍾後,圖因斯又急匆匆回來,“不對勁,我的手下又問了幾個和謝德、裏爾關係好的,他們基本上都說這兩天謝德稍微有些奇怪,但他們隻當是因為歸家心切。至於裏爾那邊——”

圖因斯看向顧庭,“他沒有任何去顧庭閣下那裏要簽名的印象,甚至他也不記得自己還有一個伴侶。”

黑發雄蟲蔚藍的眼珠一頓,聲音幹澀,“但我記得很清楚,那天他來的時候很小心,還告訴我他的伴侶很擅長攝影……那樣的表情,不像是作假。那照片簽名呢?那東西還在嗎?”

圖因斯搖頭:“不在了,他的宿舍裏也找過一遍。”

“或許是他的記憶有問題。”索勳指了指自己的腦子,“就像是我最開始從德爾加格雅港口來這兒找媽媽,那時候我的記憶也很混亂,除了媽媽誰也不記得。”

圖因斯:“我已經送到醫療室那邊了,先給做一個檢查吧,不過他倒是挺配合的。”

顧庭無聲歎了口氣,這一刻似乎又有某種迷蒙的霧籠罩在了他的周身。

……

停靠點另一處即將起飛的星艦上,一個身形有些佝僂的亞雌跟著擁擠的蟲群上了馬上飛往另一個星球的星艦。

亞雌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他把視線落在窗外,瞧著自己印在玻璃上的影子忽然咧嘴一笑——那個笑容裏,有三分像是謝德,剩下的七分則屬於格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