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好無聊, 誰來陪我玩……]

[好餓好餓好餓……]

[有蟲嗎?是什麽聲音?快來這裏,把我放出來……]

[餓餓餓餓餓!]

[無聊無聊無聊!好無聊!]

[吵死了!]

[可是真的好餓……]

[快看,那是什麽?是怪物嗎?]

[我喜歡他, 我要把他藏起來!]

[我也要!]

……

嘈雜的、嗡鳴的聲音在耳邊一刻不停地響著, 像是夏日夜裏成群結隊的蚊蟲, 開著燈找不到影子,可一旦關燈準備睡覺,便能在耳邊聽到那些亂七八糟的聲音。

好煩、好吵……

他在心裏抱怨,但是沒有誰會聽到,那些嘰嘰喳喳的聲音一刻不停,甚至仿佛就貼在他的耳朵邊上碎碎雜念, 各種各樣的吐槽與抱怨,奇怪的發音和咬字, 重複且毫無意義的呐喊, 那些來源於“饑餓”、“無聊”的呻吟一聲接連著一聲,近乎要在他的腦海裏爆炸。

——好吵, 閉嘴。

他試圖掌控自己的唇舌, 試圖發出什麽聲音來製止那些冗雜的噪音, 終於在一次又一次的嚐試下,那不受控製的嘴唇與舌頭終於能勉強說話——

“閉嘴!”

顧庭聽到了自己的聲音,並不是想象中的洪亮如鍾、帶著怒意,而是細微的、沙啞的, 就像是沒奶喝的小貓崽子,氣息不穩,連聲線都是顫抖的, 非但聽不出被吵到的不耐煩, 甚至還有種蔫搭搭的弱氣。

但雖然聲音很小, 可似乎是很有威力震懾的,原來那些嘈嘈雜雜的動靜瞬間收了音,甚至安靜到針落可聞。

終於安靜了下來,顧庭就像是一個極其瞌睡的疲憊者,在來之不易的寧靜之下,他沒忍住又順從著心意陷入了更加深入的睡眠,隻是這點兒安靜很快再一次被嘈雜打破了——

[什麽東西在說話?是什麽?這裏除了我們還有什麽東西?]

[蠢貨!那不是東西!]

[就是剛才偷偷帶回來的東西在說話呀!]

[那是什麽?可以吃嗎?我好餓好餓好餓……]

[吃?那可以玩嗎?]

[所以是什麽東西?他在哪裏?我怎麽看不到他?]

[嗤,你眼瞎嗎?不過是個一手就能碾死的小蟲子……]

[蟲子?可我們也是蟲子啊!]

[同類嗎?同類的話好像不可以吃吧?]

[不能吃那就玩吧!]

……

顧庭感覺自己的眉頭在不受控製地抽搐,那是一種來自生理上的氣憤,一種他本能所不可控製的震顫,整個大腦都被這些聲音吵地隱隱作痛,連太陽穴似乎都誇張地向外鼓脹。

——所以到底是什麽東西在說話?

他艱難地揮散開原先附著在神誌上的困倦,朦朦朧朧的大腦就好像被一層濃霧籠罩,濃重到他連對陌生環境的感知都淡了很多,直到他控製著僵持的手指狠狠掐住了自己的掌心,才在那種細微甚至是麻木的刺痛下有了短暫一瞬間的清醒。

顧庭睜開了眼,但很快又閉了起來——

即使隻看到了一瞬間、即使視線裏畫麵很模糊,但也足夠他意識到自己臉上似乎糊滿了某種黏稠的、半透明的**,就像是某些不可言說的排出物,接觸到肌理上便叫他有種毛骨悚然的顫栗感。

甚至在那些半透明、如同卵質的果凍狀膠體裏,他還隱約看到了數個、甚至是成百上千的小黑點,確切說來像是某種生物的卵群,又多又黏,一次產卵便能有數以千計的後代,那些似乎正翕張著呼吸孔的黑色小圓點也時大時小,帶動著周圍的透明卵液而顫動。

這種近距離的畫麵令他有些反胃,於是眼睛在瞬間的運作後又閉了起來。

但這並不是結束,隨著視覺的恢複,之前一直沒有什麽感受的鼻腔也開啟了工作模式,幾乎是在刹那之間,顧庭要被那味道刺激到暈厥——又腥又怪的一種味道,像是放臭了的雞蛋中混雜著大量的糖漿,甜膩卻又臭氣熏天,他甚至無法想象自己先前竟然會在這種的環境之下渴望睡覺。

——簡直要命!

或許是因為視覺與嗅覺的雙重刺激,原先無力的手臂倒是被顧庭抬了起來,他重重地一把抹掉了臉上黏黏糊糊、甚至在碰觸後還“咕嘰咕嘰”發聲的卵群,那些半透明的黏液溢在他的指縫之間,不大的黑色圓點零星幾個拉著絲晃動,更有脆弱者已經被擠得爆了漿。

顧庭幾乎是手腳並用地從那些黏稠的**中爬出來,他撐著酸軟的雙腿站起來,甩了手後再一次擦過臉上的黏膩,這才勉強能睜開眼睛。

烏黑的睫毛早就因為濕意而粘結在一起,這一刻顧庭不能深思黏在他身上的卵群到底是什麽、到底是什麽味兒,他幾乎屏住了呼吸開始打量周圍的場景——

是一座如同蟲母曾經生活的洞窟,但比起那座被精心打造、泛著金黃的洞窟而言,眼前這座可能埋藏於沙漠深處的洞顯得更加嶙峋恐怖,不知道從何處來的冷調光源幾乎照亮整個洞穴,黑色的岩石倒豎在洞頂,冰冷的水滴順著尖端落了下來,在岩石的縫隙以及其他大大小小的石洞裏幾乎全然被半透明的卵群填滿。

又緊密又惡心,像是一簇簇長滿了眼睛的透明腦花。

顧庭想要捂住嘴,但偏偏手指縫間溢出來的腥臭令他聞而卻步。

那些像是滿天星一樣的小黑點重複著一張一翕,大小交替的體型證明著它們一直保持有生命力,似乎一刻不停地在原有的位置上躍動著,甚至當它們感受到來自顧庭的視線後,那些翕張著的動靜明顯更加突出,顧庭甚至看到了黑色圓點張動時露出了灰色的內芯。

在他差點兒忍不住作嘔的時候,那些嘈雜的聲音又一次緊緊貼著他的耳邊響起——

[他在看我誒!他為什麽盯著我看?他也餓了嗎?不過我允許他吃我!]

[他長得好奇怪,為什麽有四個腿,那些黑色的毛發是什麽?]

[好醜!]

[他怎麽不說話?他剛剛明明會說話的!]

[他也是蟲子?可是他和我長得並不像啊?]

[蠢貨,那是因為你還沒有被孵化!]

[那你也沒有被孵化!]

[……哦。]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顧庭明顯從那道比較暴躁的聲音裏聽出了無語。

他揉了揉隱隱作痛的腦子,鼻子似乎已經適應了這裏的怪味兒,原先滿是暴擊的畫麵也逐漸被他的眼睛和大腦接受,於是那些鑲嵌著黑色原核的“腦花”不再是某種未知生物的卵群,而是地球上加入了雞蛋果的水果飲料。

顧庭覺得自己的接受能力逐漸走向一個無底洞似的深淵。

手上的黏液早就幹結在了肌理上,他忍著那種幹巴捏了捏鼻梁,見周圍幾乎全被卵群包圍,便隻能站在一片黏糊糊的潮濕裏開始回憶自己到底是怎麽落到這個地步的——

造成這種場麵的罪魁禍首隻有一個家夥,那就是辛燭。

不論是顧庭、坎貝爾,還是沒三個月必須要回一次赫爾狄克星的阿諾德都沒想到,辛燭竟然喪心病狂到將整個流沙周圍都埋了引爆器——在不過於靠近而驚動異獸的情況下,辛燭正巧在阿諾德離開赫爾狄克星的空隙裏將引爆器安置在了流沙附近。

異獸不知道,阿諾德也不知道。

於是那張由數以十計的引爆器所結成的網成了,宛若盤根錯節的蛛網盤旋於黃褐色的砂礫之下,正巧將他們全部籠罩其中,不得逃離。

每一個引爆器的爆炸範圍差不多是半徑十米,於是當數個引爆器的效果疊加起來,正好能將整個流沙涵蓋進去。

那時候的轟鳴聲是誰都沒有預料到的,即使是強大如斯的雌蟲都無法在短暫的時間裏反應過來,於是辛燭蝶翅上的鱗粉在火光四濺的瞬間飛躍而出,那些紫灰色的粉末格外漂亮夢幻,將想要反抗的蟲拉到了一場精心編製的夢境之中。

在耳道被震地發麻的那一瞬間,顧庭隻來得及下意識地張開了自己周身的精神力觸須,那些漂亮的瑩藍色果凍狀精神體天生知道主人的意思,在短暫的且盛大的爆炸中護在了他的同伴周身。

隻是後來又發生了什麽顧庭已經沒有印象了,等他從無盡的黑暗中爬起來後,便發覺自己落在了一處卵群之中。

又濕又軟,黏糊糊的,髒兮兮的,臭烘烘的。

顧庭沒忍住又用不怎麽幹淨的手抹了把臉,那種被卵群親密接觸的觸感太過持久,以至於那些透明的黏液幹結在皮膚上,依舊叫他從骨子裏生出一種怪異的不適感。

他抬頭又低頭,左右換著瞧了瞧,幾乎是鋪天蓋地的卵,黑色的圓核顫動著,於是那群嘰嘰喳喳的聲音又一次響在了他的耳邊——

[他又盯著我看?他喜歡我嗎?如果喜歡的話,他可以給我生蟲崽嗎?]

[蠢貨,那是一個雄蟲!]

[雄蟲?雄蟲是長這樣嗎?但是他身上好香好香,我又餓了……]

[你什麽時候都在餓。]

[我也可以給他生蟲崽,一次能生幾百個,或許幾千個也可以,隻要他喜歡……我太無聊了,以後可以和雄蟲多生點兒蟲崽玩兒……]

[你沒腦子嗎?我有說過你不是雄蟲嗎?]

[可是我沒有腦子,我還沒有被孵化……沒有孵化就已經有性別了嗎?]

[蠢貨!蠢貨!蠢貨!]

[別吵架呀,你們怎麽又吵起來了?]

[所以原來我們是雄性嗎?]

……

不知道為什麽,顧庭忽然有些想笑,於是他也就在這怪異髒亂的環境下笑出了聲。

刹那間那些嘈雜的絮絮叨叨停止了,似乎是沒想到這個外來者會嘲笑他們。

見安靜得太久了,顧庭輕咳一聲,他本想舔一舔幹澀的唇,但隨即一想到自己的臉上被那不知名的卵群黏液覆蓋過,便立馬放棄了這個想法,隻是舌尖在口腔裏慢吞吞地轉了一圈,吞了吞所剩無幾的唾沫,試圖潤一下發痛的嗓子。

他又咳了一聲,才緩慢地開口:“你們是什麽?”

年輕雄蟲的聲音幾乎沙啞到了一種地步,一說話就像是漏風似的,短短五個字從嘴裏吐了出來,顧庭沒忍住咳嗽了將近五十秒。

——十秒一個字,虧了。

那些聲音又響了起來,依舊貼著顧庭的耳朵,不,確切來說它們應該一直都在顧庭的腦海裏。

[我們是蟲子呀!]

[是雄……不對,我們是雌蟲!]

[……閉嘴吧一群蠢貨!]

[你又罵我們!]

[那你是什麽啊?你和我們長得好不一樣啊?]

[為什麽你有四個腿?你身上的黑色毛毛是什麽?你身上為什麽有藍色的石頭?]

[蠢貨!那是頭發和眼睛!]

[為什麽你知道我就不知道?你一定是在騙我!]

[你從哪裏來?你怎麽說話和我們不一樣呢?為什麽你身上這麽香呢?]

嘰嘰喳喳的問題立馬像是潮水似的將顧庭淹沒,這一刻他感覺自己作為園長進入了一群幼兒園小朋友的根據地,到處都是十萬個為什麽,甚至很多問題無厘頭叫他沒有辦法回答。

顧庭:“等等、等等——你們的問題太多了。”

在喉嚨的幹澀之下,他隻能放慢了說話的速度,“可以告訴我嗎?這裏是哪兒?”

那些聲音們又短暫地陷入了寂靜,不過很快又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但顧庭還是從中捕捉到了幾個關鍵詞匯——“原始蟲”、“巢”以及“孵化失敗”。

他如有所思,將話題轉移到另一個問題上,“你們還見過其他蟲嗎?就是長著我這樣的?”

[你這樣的蟲?見過見過!]

[他們不香,沒興趣!]

[被衝走了。]

[不在這裏,但也離得不遠。]

[他們也很醜,比你還醜。]

顧庭心道醜不醜就不用多次強調了。

短時間內他無法確定這些卵群的身份,但聽它們所說的“原始蟲”,也不知道是不是辛燭想要找到的目標。

顧庭道:“我要去找我的同伴了。”

這話一出,那幾道嘰嘰喳喳的聲音忽然劇烈——

[你要走了嗎?]

[找他們做什麽?我們也可以養你!你可以吃我!我的味道還不錯!]

[蠢貨。]

[別走好嗎?我好無聊啊,陪我玩嘛!]

[你要是敢走,我就吃了你!]

[對!吃了你!]

顧庭看向那群扒在石壁上沒法移動的卵群,腦海裏還是它們一刻不停的“威脅”,多少有點兒雷聲大雨點小的感覺。

他沒所謂的翹了翹身後的尾鉤,抬腳從那些黏黏糊糊的卵群中邁了出去——

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適用於沙地的靴子每一次踩下去都會帶來“咕嘰咕嘰”就像是擠果凍似的動靜,當然如果腳下踩著是糖果色的果凍一切都好說,可偏偏那是一群卵,每踩一下,那些黑色會呼吸的圓核便會順著力道從一側的卵膜跑到另一側,隨著靴子的抬起,它們又會回到原位。

很詭異,甚至每一步之後的“咕嘰咕嘰”都染上了一點兒滑稽的色彩。

那些聲音見自己的威脅根本不起作用,便立馬換了一種方式——

[嗚別走……別走好嗎……]

[我可以帶你去找你的同伴。]

[光憑你走不出去的。]

[你需要我們。]

[隻有我們才最熟悉這裏。]

聞言,顧庭腳步一頓,他看向四周幾乎霸占滿整個洞窟的卵群,隨著聲音的響起,黑色的圓核也開始在半透明的卵膜內顫抖,似乎興奮到想要從中跳出來。

他看了看周圍,卻是如聲音們所說,他無法找到能夠走出去的“出口”——

所有的地方,連石壁上的縫隙都被卵群填滿,它們相互拉著黏稠的絲,一片一片,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所有的黑色圓核此刻都將半露著灰色內芯的一麵轉向了顧庭——詭異地像是一個鋪滿了眼球的房間,而顧庭則是被這群眼珠注視著的“幸運兒”。

很好,很可怕,但也可以接受。

顧庭的接受程度自星際時代蘇醒後總是一點一點地變得更加包容,眼前的一幕從惡心到接受的轉變快到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於是他對那個聲音道:“好吧,如果你們帶我去找他們,需要什麽報酬?”

[報酬是什麽?可以吃嗎?]

[陪我玩!]

[……孵化我們。]

[帶我們離開這裏!]

[報酬!報酬!]

顧庭覺得自己隻需要理會聲音中顯得最暴躁且比較寡言的那一個,“孵化你們?”

被特別關注的聲音回應道:[隻需要帶上我們。]

顧庭不確定眼前的未知卵群是否可信,但自他來到星際時代後一直都戰戰兢兢工作著的“直覺”卻告訴他可以,於是他也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了下來,“好,但是我該怎麽做?”

[現在什麽都不用做。]

隨著聲音在腦海中的響起,顧庭聽到了一陣令他牙酸的窸窣聲。

他順著動靜看過去,隻見一麵格外嶙峋、被卵群綴滿的石壁開始出現變化——那些黑色的圓核帶著周圍半透明的卵膜開始移動,就像是陳年的苔蘚,在向下掉著細碎的卵塊與黏液。

很快,藏在卵群後麵的東西露了出來,那是一道窄小的洞窟,似乎可以通向另一個地方。

顧庭不禁有些疑惑:“我……是怎麽到這裏來的?”

頂上是密閉的石塊,周圍也都被卵群捂地嚴嚴實實,所以難道都是他的精神力作祟憑空出現的嗎?

原本幾乎要成為背景音的嘈雜聲忽然一頓,就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連黏液滴落在地上的聲音都能清晰地聽見,但顧庭卻覺得是它們心虛了。

於是他又問了一遍,“我是怎麽來到這裏的?”

一道有些按捺不住的聲音老老實實回答,同時也引得其他聲音附和——

[你太香了,是我們把你偷偷拿過來的。]

[你很輕,你應該多吃點。]

[雖然你長得很奇怪,但是我們不會嫌棄你的。]

[別聽這群蠢貨說話,你順著這個洞走就好了。]

顧庭選擇性地忽略了一部分瑣碎的話語,他小心翼翼地邁過地上成群結隊的卵群,走到了剛剛被露出後麵場景的洞窟,那裏麵似乎不曾被光源光顧,黑地厲害,顧庭勉勉強強隻能看到一截泛著水光的地板。

那道有些暴躁的聲音道:[跳進去,我會接著你。]

顧庭又想咬唇了,但是他還記得那些糊在臉上的腥臭卵液,於是很快製止了自己下意識的舉動,他再一次確認道:“你會接住我?”

[當然。]

[我也會!]

[你那麽香,我們會保護好你的!]

顧庭吸了口氣,幹脆腳尖一踮往下跳了去。

——砰!

他摔在了一片黏糊糊的卵群裏,那些會動的家夥們纏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沙包,顧庭那一下正巧摔在了最中間,觸感柔軟潮濕,有種詭異的不適感,但在那近乎六七十度的坡麵上,這無疑是最好的“交通工具”。

卵群馱著顧庭一直滑,似乎滑到了洞窟的更深處,忽然他在晃動的視線裏看到了一抹躍動的光影,下一刻就“撲通”一聲落在了藏匿於沙漠之下的水源裏。

“噗咳咳咳……”顧庭浮動著四肢將腦袋露了出來,這沙漠下的水源格外甘甜,涼滋滋的流動感衝散了他身上因為那些卵液而產生的幹結。

他遊著上了岸,那些卵群擠擠挨挨地靠在岸邊,幾乎是照著顧庭的體型形成了一個渾身長滿黑色豆豆眼的軀幹——過於密集的黑色的圓核點綴在半透明的卵中,已然變成了一種視覺傷害。

顧庭濕漉漉地站了起來,“然後要怎麽走?”

[跟著我們來。]

[過來。]

[在這邊……]

人形的卵群也學著顧庭邁開步子,身形有些別扭,但到底在走了幾步以後維持住了動作。

在水源的另一邊有條不仔細看就會忽略的小路,顧庭跟著前麵的卵群一路走,終於在黑暗中的磕磕絆絆下看到了幾縷從上方溢出來的光源,以及時不時會落下來的砂礫。

當他徹底踏入光源之下的時候,身前人形的卵群瞬間化開、擠在了他的腳邊,而不遠處的空地上則擺著幾十個半透明的巨型罐子,裏麵似乎被注滿了淺藍色的**,還有什麽東西插滿了長管而上下浮動著。

顧庭聽到那些聲音說——

[你的同伴!]

[和你長地一樣的家夥們!]

[不過他們不會動不會說話!]

……

顧庭心下怪異,他小心翼翼地靠了過去,發現了幾乎叫他震驚的一幕——

那些比他都高的玻璃罐裏盛滿了不知名的藍色**,但是在**之後,每一個罐子裏都藏著一尊赤身裸。體的軀幹,蒼白的肌理在藍色的光影下變得發紫,光看體型應該是亞雌,而所有的亞雌都有一副一模一樣的麵孔。

是零七。

在這裏一共有四十七個零七,加上爆炸的、跟在辛燭身邊的,以及死在異獸口裏的,總共有五十個零七,正好應了辛燭的那句話——“好用的東西可以有很多”。

那一瞬間,顧庭整個蟲都覺得脊背發涼,這種涼意持續到他看見另一個有著不同麵孔的玻璃罐——那裏麵的亞雌是曾經跟在格蘭身側的下屬,他曾經在黑市有過一麵之緣。

所以,這裏是辛燭的秘密基地嗎?

與此同時,陌生的腳步聲自另一側響起,顧扭頭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