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022號星球的異獸戰場上,巨斧軍團早已經駐紮在此。

穿著一身墨藍色軍裝的圖因斯掃視過幾處堆疊著異獸的屍堆,對身邊的下屬道:“帝國那邊到底怎麽想的?撤出去那麽多兵力去抵擋反叛軍,他們怎麽就不思考思考剩下的異獸怎麽辦?”

被質問的下屬隻能低頭。

近些日子反叛軍異軍突起,幾個軍團長之間對此看法不同——

以圖因斯為首的巨斧軍團自然是更偏向於守好異獸戰場,畢竟隻要他們這一部分兵力後撤,那麽狡猾殘忍的異獸一定會抓準時機、衝破防線;但另一部分軍團則認為守家衛國之前應先剔除反叛者,當前之重是糾集力量鎮壓其他力量,至於異獸什麽時候打都可以。

帝國治下所有的星球上,多多少少都存在著異獸,唯有作為雄蟲伊甸園的翡冷翠上幹幹淨淨,當然那也是先輩雌蟲們以戰死為代價的清剿。

至於帝國掌權者,他常年居於翡冷翠,逐漸忘記了異獸的恐怖之處,比起那些可能被異獸吞噬的尋常蟲族,他更加看重的是自己的權利統治。

圖因斯感念帝國的培養,他知道自己的使命在異獸戰場上,然而此刻麵對帝國提出的撤退命令,他頭一次不願遵守——在他的身後,還有數萬普通蟲族群眾,倘若他帶著軍團退了,那麽後方一定會被異獸攻陷。

雌蟲下屬咬了咬牙,道:“大人,現在其他幾位軍團長已經撤出去了,異獸最多的幾個星球上隻留了十分之一的兵力做抵擋,不過我剛接到消息,S826星上的柯藍·幕星之眼好像還沒有退。”

圖因斯沉默片刻,低聲道:“你帶一部分蟲退,我繼續守著。”

雌蟲下屬:“大人!”

“快去!”

“是……”

身後的腳步聲逐漸遠離,圖因斯抹了把臉上的汗,因為心緒的起伏,此刻他的眼睛已經逐漸變作蟲形的豎瞳。

他忽然想到了那個住在伊甸園中的小雄蟲,倘若有一天反叛軍真的打上了翡冷翠,那隻小雄蟲又會怎麽樣呢?

“嘖……”

圖因斯哼笑一聲,他覺得自己在這種時刻還能想到其他蟲的舉動著實可笑,隻是伴隨著蟲化徹底,當人形的軀幹徹底被龐大、猙獰的蟲肢代替,瞬間拔高數十米,鋒利的前肢揚起巨斧一般的武器,那雙由幾千個小眼構成的複眼也變成了冰冷的機械感。

巨大的螳螂站在異獸的屍海之內,原先駐守著的星艦逐一起飛,唯有一同被留下來的軍雌們明白自己的命運,他們像是圖因斯一般一個個化作了蟲形,幾十隻螳螂成排站著,幹脆築起了一道身體的防守線。

轟隆隆的聲音從天際響起,又一波異獸自星球邊緣出現。

它們周身漆黑,像是一道藏匿在深淵的影子,軀體腫大,隨著前進流下腐蝕草植的黑色黏液,纖細瘦長的四肢著地,尖利而帶著凸起的倒刺。

異獸沒有眼睛,隻有一張滴答著腥臭涎液的巨口,它們能夠像蟲族一般思考,甚至知道簡單的作戰方式,尤其在近年的對戰中,異獸們的智商明顯在增長。

落單的異獸不成問題,但最令軍雌們煩惱的是成群結隊的異獸——凡他們所過,寸草不生。

隨著異獸的靠近,巨斧軍團留下的軍雌們也一個個抬起了自己的前肢,這場戰爭一觸即發。

S826號星球,柯藍·幕星之眼的選擇與圖因斯一樣,比起去守護帝國的安危,他倒是更寧願戰死在異獸戰場上,就當是為了他們這個肮髒扭曲的蟲種贖罪……

帝國之內,眾蟲隻知幕星之眼,卻不知這一蟲種的曾用名為“多目蠕蟲”,正如他們蟲化的外形一般,醜陋、可恐,數千隻眼睛充滿了冰冷與暴虐,以吞噬自己的伴侶為基本習性,雖是繼承了雅克斯的外形,可實際上卻是被詛咒的原始蟲種。

哪裏是什麽至高無上的尊貴,那分明就是藏在皮囊下早就發臭、腐爛的骸骨。

望著前方引起滾滾煙塵的異獸大軍,柯藍低聲喃喃:“雄父,我想您了……”

正如他數十年如一日的愧疚,如果真的可以死亡,對於柯藍來說才是解脫。

與此同時,在S826星和G022星的邊緣,有叛軍的星艦悄悄停靠,戴著黑紅相間麵具的雌蟲們在掩護下登陸,他們的到來似乎沒有引起任何蟲的注意。

翡冷翠天堂鳥社區內——

這裏像是被一切殘酷、紛擾遺忘的樂園,即使星網上關於反叛軍、異獸的新聞接連迭起,可在雄蟲的伊甸園內,似乎什麽都無法引起重視。

雌蟲護衛隊依舊每天巡視著,寶石協會依舊擋開了外界的紛擾,生活在社區內的雄蟲們依舊紙醉金迷,他們沉溺在亞雌的溫柔鄉之中,甚至無蟲知道反叛軍打到了哪裏、哪個星球上的異獸發生了暴動。

翡冷翠之外在一夜之內戰火連天,可翡冷翠上卻安寧依舊,令蟲隻覺得諷刺、滑稽。

不同於其他雄蟲的優哉遊哉,顧庭倒是每天抱著聯絡器,蒼白的小臉緊緊繃著,一刻不落地等著每一次推送的新聞。

“帝國最新快報,反叛軍持續前進,已達到帝國星域內的中部星球,反叛軍還有繼續向前的趨勢……”

“最新戰報,S826號星球、G022號星球已被反叛軍占領,前軍團長柯藍·幕星之眼、圖因斯違抗上級命令、堅持駐守異獸戰場,被收回軍功,當前生死不明……”

“前線消息,狼蛛軍團已背叛帝國,叛國者殺無赦!”

“前線消息,竣蜓軍團已背叛帝國,叛國者殺無赦!”

“前線消息……”

望著新聞的界麵,顧庭心頭鬆了口氣,他不明白為什麽有那麽多的帝國軍團選擇反叛軍,但顯然這樣的消息證明他的群友們應該是處於一個較好境地的。

自從那天在群裏聯係後,烏比斯聯盟已經好幾天沒有消息了,其中不乏有顧庭問候的訊息,但上一條回複還是在三天前——

[群名:烏比斯聯盟]

[智者:我們一切正常。]

顧庭歎了口氣,他將聯絡器按滅反扣在桌子上,隻是在屏幕熄滅的瞬間,他不曾注意到新跳出來的一則新聞——

“帝國最新快報,反叛軍終於揚起了血紅色的旗幟,他們稱自己是‘烏比斯聯盟’……”

有些困倦的小雄蟲並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剛剛與真相擦肩而過。

一頓午睡後,顧庭是被一陣敲門聲吵醒的。

門被拍得“砰砰砰”直響,那動靜充滿了急切和不安。

顧庭踩在拖鞋小跑過去,甫一開門對上了雌蟲阿瑞的臉。

“誒?”

“閣下!”明顯,阿瑞來得非常著急,甚至連鬢角、頸側都覆著一層薄薄的汗水,雙眼急得有些發紅,血絲明顯,神情帶著惶惶,“呼……”

他喘了口粗氣,語速極快,“閣下,您答應了幕星之眼他家的關係締結申請了?”

顧庭皺眉,“沒有,我從來沒有答應過。”

像是驗證了什麽答案,阿瑞眼底的血紅微微消散,他壓低聲音道:“閣下,幕星之眼勢力下的蟲已經來到了,他們在寶石協會的總部,那裏有一份您和索勳·幕星之眼的關係締結表,他們來接你去德爾加格雅港口的。”

阿瑞對這隻小雄蟲的感官充滿了矛盾,一方麵他覺得這樣的雄蟲可能一輩子見不到一隻,另一方麵他又因為難得從雄蟲那裏得到的尊重與溫和而想要默默守護著對方。

但阿瑞明白,自己不過是最底層的雌蟲,他沒有過硬的家世、沒有花不完的貢獻點,也沒有用異獸換來的功勳,或許他能做的僅僅是站在暗處看著小雄蟲一點點綻放自己的光芒,至於自己能多看一眼都是好的。

隻是今日工作時,他意外聽到了協會會長與幕星之眼爭吵的聲音——幕星之眼拿著關係締結表準備帶走某位被看上的雄蟲,而會長諾維·沃登思會長則在此時此刻才得知自己的孩子背著他做了什麽交易。

阿瑞聽到幕星之眼的蟲毫不客氣道:“如果會長不同於這份申請,那麽我們幕星之眼所缺失的雄蟲用誰來陪?克萊恩閣下嗎?”

在帝國,雄蟲協會的權利很大,可他們的權利是建立在雌蟲允許的基礎上,若是說整個帝國之內最不能招惹的雌蟲家族,那一定非幕星之眼莫屬。

諾維·沃登思不可能放棄自己的孩子,因此他隻能以沉默對應——在幕星之眼看來,這就是應允。

阿瑞本不該多管閑事的,可他聽到了另一句話——

諾維開口道:“顧庭……是個可憐的孩子,他本不該……”

本不該什麽?不該被送給幕星之眼做養料嗎?

作為寶石協會的資深工作人員,有些小道消息阿瑞還是了解的,他知道幕星之眼的特殊之處,也知道曆年來與幕星之眼締結關係的低級雄蟲從未活過十年,而往往和那些雄蟲締結關係後的幕星之眼的雌蟲,將會在十年後精神煥發,如同吃了什麽靈丹妙藥。

這是帝國默許的,也是寶石協會暗中妥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