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和往常一般的清晨,礙於蟲族社會中雄蟲近乎隨意的上課安排,顧庭在早早起床後就背著小書包等待誌願服務了。

從那天被圖因斯傷害到現在已經過去兩天了,因為顧庭並不打算繼續追究,身為病蟲的圖因斯也得以繼續留在療養院,隻不過顧庭的誌願活動將徹底遠離那位差點兒發瘋的巨斧螳螂。

準點時刻,阿瑞開著懸浮車來了。

望著和前幾天一樣背著小書包、穿著甚至是簡樸的小雄蟲,阿瑞的心裏仍舊被不可思議裝滿。

他小心翼翼地關上車門,一邊開車一邊道:“閣下,其實您完全不必要天天來參加服務活動的。”

“閑著也是閑的,還不如找些事情來做。”

沉浸奢靡的雄蟲們的樂趣不是購買奢侈品就是逗弄亞雌、鞭打雌蟲,顧庭對於這些沒興趣,相較而言,去療養院“發光發亮”的誌願活動還是令他比較自在的,至少那裏的雌蟲多數還是很好相處的,每當顧庭抱著小書包坐在病房裏後,那群曾經在戰場上叱吒風雲的雌蟲們便會將另一個世界的麵貌與小雄蟲分享。

顧庭喜歡聽雌蟲們將翡冷翠星球以外的故事。

和阿瑞告別後,顧庭幾乎是踩著有些雀躍的步伐去參加誌願活動,當然這件事情他早就告訴了烏比斯聯盟的幾個“忘年交”,對此智者和囚徒是舉雙手讚同的,他認為總是形單影隻的小寶石應該去參加一些集體活動,而暴君一向不發表自己的態度,隻是叮囑小寶石照顧好自己。

反倒是愛神在星網上抱著顧庭一直哭嚎——自從認識了小寶石後,愛神便時時刻刻期待著與顧庭見麵,可偏偏他們隔著幾個星球的距離,眼見顧庭能和其他蟲參加誌願活動,愛神簡直要把自己淹死在醋缸子裏了!

想到抱著他像是個小孩兒的愛神,顧庭抿唇笑了笑,雖然心虛於自己隱瞞了年齡和身份,但不得不說,他心裏還是期待著與他們麵基的——當然,前提是他那略微激進的網友們能夠接受小寶石是一隻未成年的雄蟲。

經過上一次圖因斯的事情,醫療所專門劃分出一處寬敞的大病房作為顧庭誌願服務的地點——其實也不乏有顧庭提議,在他得知自己隻要坐在那裏就可以散發費洛蒙去安撫雌蟲的精神力後,他便主動向醫療所的負責人提出可以多位雌蟲一起進行。

大病房裏,早已經等在裏麵的雌蟲足足有五位,他們身上有著不同程度的蟲化卻堪稱乖巧地坐在束帶的束縛之下,比起圖因斯看起來更加清醒,在眾蟲的翹首以盼中,他們期待著的小雄蟲終於推門進來了。

“閣下,您來了!”

“早上好閣下!”

“閣下今天聽我講故事吧?”

“還是我來吧?我曾參加過星盜剿滅計劃,這個故事閣下一定有興趣!”

“那也太血腥了!”

……

這群住在療養院的雌蟲們一開始都是絕望的,因為他們知道幾乎不會有雄蟲願意來參加所謂的“誌願活動”,所以他們對於自己的結局心知肚明——等到徹底支撐不住的那一天,就是他們的死期。

但軍雌們怎麽也沒想到,他們竟然真的等來了奇跡,雖然隻是一位F級的雄蟲閣下,可隻要能與那位閣下坐在一室之內,似乎連發悶的胸腔和混沌的大腦都會變得舒適。

顧庭坐在早就搬過來的小沙發上,他挨個與大家打招呼,“早呀,不過今天我們換一下——換我來講故事。”

“閣下講?”賽格有些驚訝。

這一屋子的軍雌都是曾經的戰友,他們隸屬於軍團內的特殊作戰小隊,也可稱之為“敢死隊”,任務就是衝在最前線與異獸作戰,但因為他們的蟲形恐怖巨大、常年得不到雄蟲的撫慰,導致他們今年念出就被強製送到翡冷翠醫療所。

敢死隊在軍雌中很常見,基本是熟識的幾位雌蟲相互組隊可以保證行動默契,他們在戰鬥中將充當前鋒探查、撤退掃尾的工作,因此死傷巨大,但礙於高額的星幣和極大的升職空間,還是有不少軍雌願意報名參加的。

但賽格他們這一隊卻有些倒黴了,在去年忽然洶湧的異獸潮中,他們遭遇異獸圍堵,為了衝破防線過度全蟲化戰鬥,導致時候精神力幾近崩潰,即使在緊急治療後也隻能維持半人半蟲的姿態。

不過比起圖因斯那種高級軍雌的蟲化,賽格他們因為級別略低一個層次反而更能保持神誌,這也是醫療所放心他們與小雄蟲接觸的根本原因。

“對,我講。”顧庭點頭。

他也不算是心血**,而是在昨天查閱了雄蟲安撫雌蟲的相關資料,除開最深入的原始運動以外,其實很多日常行為都具有安撫作用,隻是因為見效甚微、且雄蟲不願意為此浪費時間而被忽略。

本就打算好好做誌願工作的顧庭決定嚐試一下這個辦法,而他小腦袋裏第一個冒出來的具體實施方式就是講故事——講囚徒下載到團團芯片裏的那些故事。

於是,在翡冷翠醫療所最大的病房裏,出現了極其罕見的一幕——

幾個被束帶綁在椅子上的軍雌們神情認真甚至有些虔誠,他們此刻都沉默著,卻把最熾熱的視線落在房間中央的小沙發上,那裏坐著一位未成年的雄蟲。

雄蟲低垂著眉眼,沒有那種驕縱,反而是一種安寧的平和,他低頭讀著手裏臨時打印出來的故事,稚嫩的聲音像是潺潺流水,明明講述著血腥的叛亂與革命,卻莫名聽著令蟲原先躁動扭曲的精神力開始變得平緩。

雨後的青草味兒也在蔓延,屬於雄蟲的費洛蒙逐漸在整個病房內**開,鼻腔裏的信息素並不過分濃鬱,卻叫軍雌們能夠感受到一種單薄的纖細與脆弱,似乎是一雙小小的手托起了他們刺痛的精神力,並逐一將它們捋平。

一牆之隔,一道陰影正倒掛在三樓的窗沿之下,順著半開的窗戶縫,隱約能捕捉到幾句小雄蟲的聲音。

剛剛做懸浮車來,準備看看有意思的小雄蟲的辛先生沒想到自己竟能看到這樣一幕,不免諷笑道:“這是你的新愛好?”

對於圖因斯和辛燭之間的矛盾,還要溯源到好幾年前,他們每一次不虞的見麵都源於第一次差點兒殺死彼此的戰鬥,那時候圖因斯作為參與討伐星盜的帝國軍與在星盜領地內進行某種交易的辛燭狹路相逢,擅長“蠱惑”的辛燭沒想到自己會敗在一隻螳螂的手裏,要不是帝國高層來得及時,辛燭很有可能會死在圖因斯的前肢之下。

辛燭記仇,自然是看不到圖因斯好,不過這一次翡冷翠星的相遇純熟意外,一開始辛燭打著借由雄蟲之手除了圖因斯的念頭,卻不想遇見個好玩的小雄蟲暫時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但這並不代表辛燭會就此放過圖因斯。

已經徹底恢複成人形的圖因斯勾在窗沿上的腳一鬆,便動作利索地落到地上,他起身與辛燭平視,“與你有關?”

“圖因斯,我可是這件事的見證人。”辛先生抱胸看向圖因斯,恢複了人形的軍雌比起之前半人半蟲的模樣好看了不少,隻是這樣的恢複速度卻叫辛燭有些生疑,“你之前蟲化那麽厲害,怎麽可能恢複得這麽快?”

辛先生雖然喜歡借由自己“蠱惑”的能力在雄蟲之間遊走,但不代表他真的會放下尊嚴、獻上財富以求得雄蟲的精神力撫慰,此刻見圖因斯完全恢複人形的狀態,心裏的疑慮不由得更大。

辛燭很聰明,短暫幾秒鍾,他將前後的事情一串聯,就隱約浮現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圖因斯,你現在恢複得這麽快,是和那位小雄蟲有關吧?畢竟對方的脖子上還有你留下的咬痕……”

“嗤,這也與你無關!”圖因斯心裏一跳,他微微偏頭,視線依舊放在那間專門開辟出來用於小雄蟲做誌願活動的病房。

“羨慕了?還是嫉妒了?”

辛先生善於揣摩其他蟲的心思,隻一眼就看出了圖因斯在想什麽,他原先是想刺激圖因斯幾句的,但剛剛的聯想卻令他有些振奮,忍不住嚐試從圖因斯嘴裏再得到些相關訊息。

他道:“如果你現在搖著尾巴去那小家夥的麵前跪下,你猜他會不會接受你?或許會再賞你一口血,讓你恢複到巔峰狀態?”

“滾!”圖因斯確實羨慕,他也實實在在地在嫉妒。

他沒想到自己一次對欲望的放縱竟然就那麽巧地趕上一百年難得一遇的小雄蟲,在飲下小雄蟲血液的24小時後,原先盤踞在他體內的暴動因子徹底平靜,那千瘡百孔的精神力也變得服帖,但他卻仿佛不受控製地對血液的來源開始上癮。

——夢裏全然是雨後的青草香,他甚至還夢見自己的精神力去主動追逐小雄蟲!

隻可惜夢醒回到現實的他卻明白,自己已經沒有繼續靠近的機會了,至於小雄蟲血液的秘密……

大病房裏的稚嫩的雄蟲還低頭講著故事,斷斷續續的聲音傳了出來,落在軍雌的耳朵裏有種毛茸茸的癢癢感。

圖因斯目光陰沉地看了一眼辛燭——他並不打算暴露小雄蟲的秘密,而解決眼前這隻可疑的家夥,是他再一次上戰場之前唯一能做的事情。

姑且將它算作是報恩吧,不然沒有小雄蟲的那一口血,圖因斯可能這輩子也沒有重回戰場的可能性……況且,巨斧軍團的前軍團長擊殺一名來自帝國之外疑似間諜的雌蟲,想必非常說得通。

於是——

“轟”的一聲巨響後,醫療所後院冒起滾滾煙塵。

當顧庭在一眾被束帶控製著的軍雌“小心”的呼喊聲中扶著窗沿往外望去,就看到兩隻巨型的蟲廝殺在一起。

那是一隻猙獰龐大的巨斧螳螂和鱗粉飛濺的紫灰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