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無夜站在傅玄的麵前,靜靜打量著他。傅玄也目光沉靜的看著他。雖然在位置上傅玄此刻是處於弱勢,但在氣勢上兩人卻是不相上下。

驀然,姬無夜輕輕歎了口氣。他的嘴角下撇,眼神中也露出了幾分愧疚。

隻見他蹲下身,單指挑起傅玄手上戴的枷鎖道:“我來遲了,讓恩公受苦了。”

傅玄半垂著眼看著他,淡淡道:“客套的話就免了。說吧,你來找我是想跟我說什麽事?”

昨天晚上在他被送進地牢前,他們曾有過短暫的目光交接。便是那一眼,讓傅玄認定這人是有話要跟他說。

在短暫的思索後,傅玄便決定暫時按兵不動,靜候他的到來。

這裏是城主府,他和謝與真能逃出去的概率很小。想要順利離開,他們就需要一個契機。

眼前的青年也或許能給他帶來不一樣的驚喜。

姬無夜不知他心中的想法,此時見他神色淡淡,他下撇的嘴角也隨之微微揚起。隻見他放下了手中挑起的枷鎖,眼神中流露出的淡淡愧疚也很快消失的幹幹淨淨。

他不再偽裝成那副溫和無害的樣子,因為這對早就將他看穿的傅玄不起作用。

卸下假麵後,他便露出了陰鬱冰冷的內裏。他眼神冰冷的看著傅玄,嘴角卻噙著笑意輕輕道:“恩公還真是直接,我還以為我們可以敘會兒舊呢。”

“我和你可沒有什麽交情,又怎麽談得上敘舊。難不成你專程來找我,就是為了簡單的聊天?”

“自然不是。”說著他忽然一屁股坐在了肮髒的地麵上,兩腿交叉盤起,頗有些不拘小節。

傅玄始終目光平靜的看著他,其中還夾雜著淡淡的審視。

隻聽他繼續開口道:“我來找恩公其實是為了談合作。”

“我一個階下囚,可幫不了你什麽。”傅玄語氣淡淡,沒什麽波動。

姬無夜又笑了,他道:“恩公何必自謙,我要跟你談的合作,隻有你能幫我。”

傅玄聽他一口一個恩公的叫著自己,驀然嗤笑道:“我可擔不起九公子的這聲“恩公”。九公子善於藏拙,昨天晚上即便沒有我,相信你也能脫身。”

“恩公說笑了。”姬無夜假裝沒聽出他語氣中的諷刺,還是那樣道:“雖然事實如此,但恩公的確出手救了我,這是不爭的事實。還是要多謝恩公的救命之恩。”

傅玄聽著他好一陣虛以委蛇,隻覺得心下厭煩。

他不耐煩的道:“那你倒是說說你想跟我合作的內容是什麽。我倒是開始好奇了,到底是什麽樣的事是隻有我能幫你做到的。”

姬無夜見狀便問道:“不知恩公可曾聽聞過,我的父親明天就要大婚的消息?”

傅玄靜靜看他,並不言語。

這便是默認了。

姬無夜便繼續道:“看來恩公是聽說過了。那你也應該知道了,我父親明天即將迎娶的是來自南部州的一位世家子。世家子弟多為名門正道,和我們這些邪魔歪道可不一樣。不過話既然都說到這份上了,我也不妨直接告訴恩公好了。我的目的很簡單,我要救他。”

這個“他”自然指代的就是那位世家子。

聽到這裏,傅玄倒是認真打量了他一遍。隨後他開口道:“沒想到九公子竟然還有這樣的俠義心腸,居然甘願冒風險去救一位世家子。真是令在下佩服。”

姬無夜在他的注視下輕輕扯了下嘴角,隨後饒有興致的道:“原來恩公一直都是這樣看我的。還真是十分榮幸,能得到您這樣高的評價。不過這一次你說錯了,我救他不過是為了還他曾經對我的救命之恩罷了。畢竟,我可是一個知恩圖報的人。”

傅玄撇了下嘴角,對此不置一詞。他隻冷冷問道:“所以你想讓我幫你一起救他?但是你能給我帶來什麽?我又憑什麽一定要跟你合作?”

姬無夜道:“恩公所求不過是從這裏離開而已。我可以答應你,隻要你答應與我合作,等到明天大婚過後就會放你離開。當然,還有你的靈寵,屆時我也會一並還你。在這之前,他在我那兒一直都會是安全的。”

這最後一句既是告知,也是威脅。

傅玄對那隻小狐狸有多在乎,他一眼就能看出。以此作為要挾的籌碼,他不信傅玄不答應他的提議。

傅玄自然聽得出他話外的意思,他的臉色當下也沉了下來。他看著眼前的青年,也毫不掩飾眼神中泛起的殺意。

姬無夜見狀卻並不以為意,因為傅玄的一切反應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兩人此刻無聲的對視著,空氣中也仿佛有無形的火花在劈裏啪啦的作響。

半晌,傅玄率先妥協道:“好,我答應你。”

姬無夜忍不住勾起了唇角,眼神中也閃爍著勢在必得的光芒。

隨後兩人秘密交談,等到他們商定完畢,外麵的時刻也已經快到晌午。

說完該說的,姬無夜也並未多加停留,很快就離開了。

牢房裏,傅玄在他離開後也慢慢收斂了神色。之前在姬無夜麵前的妥協和懦弱此刻也全都化作了冷然。

他討厭別人的威脅,自然也不相信姬無夜明天真的會放他們離開。那個青年披著一層無害的皮,實則內裏卻是一頭擇人而噬的殘暴野獸。他偽裝著,卻始終忍不住露出劇毒的獠牙。

不過既然想要算計他,那總得付出些什麽。

陰暗的角落裏,他緩緩勾著唇角,眼神裏似有瘋狂和狠辣一閃而逝。

再說姬無夜。他剛剛從地牢裏出來,便正好迎麵撞上了一隊守衛。領頭的正是司徒楓。

司徒楓看見他出來的方向,倒也並不覺得意外,隻是自然的對他行了禮。

姬無夜此時已經恢複了那副正常溫和的樣子,看見他便有些好奇的問道:“司徒統領這是要去提審犯人?”

司徒楓冷淡回道:“回九公子,正是如此。屬下要提審的,便是昨天晚上抓回來的那個人。”

姬無夜聞言,神色中不免浮現出明顯的憂愁道:“司徒統領,那個人畢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剛剛去看過他,他的狀態不是很好。還希望統領到時候能夠手下留情。”

司徒楓神色冷然,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道:“屬下職責所在,還請九公子見諒。”

這便是不答應了。

姬無夜頓時也有些生氣,但司徒楓不欲多應付他,隻簡單說了兩句便離開了。

姬無夜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神色有些怔怔。他默默握緊了拳頭,隨後便也不甘心的離開了。

他知道他所有的舉動都正被人看在眼裏。這府宅內,除了他的房間,其他地方到處都是眼線。

那些眼線,有些是城主的人,也有些是他那些兄弟姐妹們的。

東部州人人皆知綏陰城城主風流成性,不算上這次大婚,他也已經娶了十九房夫人了。

那些夫人中有男有女,不算上不能生育的男人,其他的女子這些年也為城主生了不少孩子。

雖然都是城主的骨肉,但在這城主府中卻不是人人都能生活的自在。甚至有些他的兄弟姐妹剛剛出生就被人弄死了,後院的那口井裏也不知埋藏了多少屍骨。

也因此,這府裏鬥爭的殘酷,一點都不比外界差。

所有孩子裏自然也分受寵和不受寵的。受寵的譬如他那位二哥,已經接手了府裏不少重要的事務,其本身的實力也是不俗,年紀輕輕就已經到達了金丹中期。就連城主也當麵誇過他這個孩子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至於不受寵的,就比如他。他的母親本是一隻狐妖,因為長相太過美豔,所以被那位見色起意的城主強行擄了回來。之後便有了他。

因為是混雜著人類血統的半妖,他在府裏一直都很受歧視。而他的母親也早早離世,這就導致他在府裏一直都是孤立無援,被動受欺負的狀態。

城主不曾管過他,可能也早就忘了他這個兒子的存在。

他小小年紀便已經學會了察言觀色的生存之道。

等到他成年後開始在修為上嶄露頭角時,城主也終於注意到了他。但隨之而來的就是數之不盡的暗殺。

他的那些兄弟姐妹當然是不會放任他繼續成長下去。為了更好的活下去,他便投靠了他的那位二哥。

昨晚的追殺便是與他二哥敵對的人派過來的。

這樣的事情他遇到的不下百次,也早已經習慣了。隻是可惜昨天的那三個人並未讓他玩得盡興,不過也不算是毫無收獲。至少他找到了很好的“替代品”。

他心裏藏著事,麵上卻未曾展露分毫。他一路往自己的房間走,半路上自然也不免碰見幾次他的那些兄弟姐妹。

那些人看見他自然也少不了一些冷嘲熱諷,他一一無視,徑直越過他們就離開了。

若是以前他是這般態度,那些人少不了要教訓他一番。但如今府裏上上下下都知道他背後站著的是二公子,倒是沒人再敢隨意對他動手了。

姬無夜自己也知道這一點,隻是每每想到他那位二哥時,他的心中也不免泛起冷笑。

正想著,他的房間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