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 碧雲殿的年貴人,遲遲的二姐年芳菲來向她謝恩辭行。

她一進來,不跪不拜, 挑剔的目光把少女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

在遲遲茫然的目光中, 年芳菲冷哼一聲,“想不通官家看上你什麽, 竟願意為了你放棄我這等美人。”

但是同為女子,能找到一個一心一意的夫君,何況是萬人之上的天子,不是不感到豔羨的。

她拿出一個小盒子, 扔到遲遲的懷裏, “念著你我姐妹之情,這寶貝就送予你了,千萬莫說是我給你的。”

其實這是杜姨娘硬塞給她的,讓她好好伺候官家。

原本聽說要被遣散她心中怒氣十足,想她好好一妙齡女子,守活寡這麽久,前幾天聽說皇帝駕崩, 她差點被剃頭送進廟裏, 沒成想官家沒死,不僅沒死, 還一回來就要把她趕出宮去。

好在, 官家不是那等涼薄的性子,賞賜了她們不少金銀錢帛, 還準她們出宮另嫁。

年芳菲做貴人時從沒短了吃喝。官家生性節儉, 卻並不虧待她們。

年芳菲想了一個晚上, 心氣兒順了許多。

遲遲接了盒子, 並不計較,依舊笑嗬嗬的,年芳菲的嬌縱她在年府時就見識過了,“二姐今後如何打算?”

“找個郎君私奔。”年芳菲沒好氣地說。

“什麽?”

“你不是不知道爹那個死板勁兒,等我回了家中,定要將我許配給門當戶對的兒郎,我才不願嫁給一個素昧平生之人!我的夫君,需得我年芳菲真心喜歡,才是如意郎君。”

說完,年芳菲看了遲遲一眼,許是覺得提到年若寒戳到這個妹妹的傷心處,她有些不自然地說,“雖然你沒有爹爹疼,娘又死的早,但你有官家啊,官家是天下人的君父,勉強也算你爹了。”

“……”

雖然她語氣別扭,遲遲卻聽出一絲安慰之意。

驚訝地瞅著她,這還是她那個驕傲跋扈,話不投機半句多的二姐嗎?別是被什麽東西附身了吧。

年芳菲歎了口氣,道:“我進宮這段時間想通了。宮裏這麽多規矩,比家裏還不快活。什麽權勢地位,都沒有活得自在重要。人啊,要懂得認清自己,莫要強求得不到的。”

“二姐心有所屬嗎,”遲遲想起曾經看見她與一郎君私下見麵,壓低聲音道,“我可以跟探微哥哥……不,去官家跟前,為你請旨賜婚。”

她真心希望二姐能夠幸福,她在這個世上的親人不多,二姐算是一個。

在府上時,年芳菲雖然看她不順眼,卻也會攔著杜姨娘的一些小動作。

有年冬日,她還給娘親送來過一味很稀有的藥材。

年芳菲完全沒體會到姐妹溫情,她不耐煩地瞪了遲遲一眼,“你覺得我要靠你才能得到一樁好婚事嗎?”

她咬牙切齒,恨恨地說,“別以為做了皇後就可以在我麵前耀武揚威,我告訴你,我一定會嫁與比官家更好的郎君。”

“隻要二姐真心喜歡就好,”雖然遲遲覺得,探微哥哥就是世上最好的郎君,但還是順著她的毛捋,笑得眉眼彎彎,小嘴特甜,“二姐喜歡的就是最好的。”

年芳菲鐵了心要跟她攀比,“大慶沒有,我便去大燕找,總之絕對不會輸給你的。”

比大慶皇帝身份更高……恐怕找不到了,大燕皇帝勉強算是平起平坐吧,可是人家才九歲啊……

遲遲無奈地歎了口氣,“好吧好吧,祝二姐早日找到一個英俊完美的二姐夫,恩恩愛愛百年好合。”

“哼。”年芳菲默默地紅了眼圈,把臉別到一邊不讓她看到,“你也是,要好好的。”

“嗯?”

“沒什麽,我走了。”年芳菲一揚下巴,提著裙擺,帶著婢女如同來時一般一陣風地離開了。

身旁霎時變得空落落的。不知為何遲遲有些惆悵,低頭看著手心的盒子。

打開來,裏麵竟是一枚紅色的藥丸,幾乎是在聞到香氣的瞬間她就把盒子給關上了。

這個味道,她在歸雲嶺那個屋子裏聞到過……

暖情的藥物!

真是她的親二姐啊!

幾乎是在吸入那股香氣的瞬間,眼前就有些暈眩,遲遲閉眼用力呼吸著,扶住旁邊的桌子,摸索著上麵的茶杯。

這時外麵傳來腳步聲。

“皇後娘娘,尚服局送來了鳳冠,請娘娘過目。”

遲遲手腕微顫,喝下冷茶,把心頭的燥火給強壓下去。鎮定抬眼,就見一蒼藍色宮裝的女子緩步靠近。

她身後的太監放下鳳冠鳳印等物,悄然退了下去。

覓藍身後,一人長身玉立依然站在那裏,遲遲覺得有些眼熟,卻被覓藍擋住視線,有些看不清那個人的臉龐。

覓藍眸光一閃,她恭敬地垂下腦袋:

“恭喜娘娘。”

遲遲手腳有些無力,卻不想讓對方看到自己的異常,抬了抬手示意她退下。

覓藍抿了抿唇,行了個禮,轉身走了。她身後那人卻一動不動,忽然輕輕喚了一聲。

“皇嫂。”

竟是廣陵王殿下!

二人相見,恍如隔世,他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仿佛好幾天未曾睡眠。

忽然一聲輕輕的落鎖聲響起,遲遲毛骨悚然,覓藍竟然將他們鎖在了一間屋子裏!

施見青卻毫無意外,他低頭,若有所思看著她,“皇嫂的頭發長得長了一些。”沒想到他開口竟是這個。

遲遲強壓下心口的慌亂,手指死死抓住衣裙。

“你怎麽會在宮中?”

施見青卻答非所問:“皇兄果真是待你如珠似寶,竟肯為你遣散後宮,真是讓臣弟好生嫉妒啊。”

嫉妒誰?

他自顧自地說,全然不管她有沒有在聽,“皇兄讓臣弟下個月便啟程前往封地,無詔永生不得回京。可是臣弟舍不得啊。舍不得帝京的繁華,舍不得母後,也舍不得……一個人。”

“所以,臣弟來見你了。”

“皇嫂,你本該是臣弟的妻子。”

“臣弟思來想去,實在心有不甘。”

“他還沒有碰你吧?”說著,施見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捋起她的衣袖,那枚守宮砂赫然還在,他的眸光暗了一些,笑意幾分悲涼,幾分怒火。

他們是少年夫妻,珍愛彼此。

他呢,他又算什麽。至始至終,隻是他們愛情的陪襯是嗎?

“來人!”幾乎是在被他抓住的瞬間遲遲就脫口而出,她立刻站了起來,誰知被他輕輕一推,推坐回了矮榻上,“不會有人來的,皇嫂還是乖一點。”

遲遲呆坐在那裏,方才那個暖情藥的作用還在,她手腳還有些無力,剛想再張口呼救,便被他一把抱住,埋在頸邊,貪婪地呼吸了一口她身上的香氣。

“你恩將仇報!”遲遲劇烈地掙紮起來,胡亂在他背上抓撓著,聲音都變了調,“你無恥!探微哥哥是你的親兄長,你怎能如此!!”

這句話卻讓他異常興奮,他在她耳邊低啞道,“是皇兄拆散了我們。你本該是我的。你對我還是有感情的,否則那個時候,也不會救我對不對?”

他驀地握住她手,讓她的掌心貼在臉頰上移動,撫摸,黑眸中翻湧著病態的依戀,“我幼時就有一個心願,倘若在生死抉擇時刻,有人肯不顧一切地救我,我必然待那人千恩百寵、此生不棄。”

“你,就是那個人。”

“我不是!”遲遲想甩開他,豈料他手如鐵鎖,竟掙脫不開,嫩白的皮膚泛一圈紅。

他看著,眸色愈發深濃,“還是說,你覺得廣陵王妃的位置,到底不如皇後?你想做皇後,我可以為你搶來啊!”

“我與施探微一樣,是中宮嫡子,我坐龍椅,同樣名正言順!”

“你想反?”

他垂下眼眸,“反了又如何?!”

遲遲用力抽出手,一耳光甩在了他的臉上,少年白皙的臉頰上頓時浮起紅.腫,“你清醒一點!”

她氣到渾身發抖,施見青卻笑了,他摸著臉上的紅.腫,表情居然有些回味,“皇嫂怎麽不用點力,是皇兄沒有喂飽你嗎?”

遲遲胸口起伏,被他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噓。”他忽然傾身,手掌撐著床榻,一手捏住她的後頸,一口咬在她的鎖骨上,“皇嫂還是乖乖聽話,不然我不保證,你的秘密會不會被皇兄知曉。”

他忽然一頓。

“這是什麽?”他看到了那些零星的吻痕。

他眼中頃刻浮起妒恨,伸手狠狠在上麵磋弄著,直弄得紅腫一片,遲遲疼得發抖,用力推拒,“你有病!你放開我!”

“至於那什麽秘密,你要說你就去說!你去告訴探微哥哥,我是元鶴帝的女兒,你去!從我身上滾開啊!”

遲遲有恃無恐,巴不得他現在就滾出去,別再貼著她了!

這個舉動卻激怒了他,施見青把她用力按倒在榻上,死死扣住她的手腕。忽然,啪嗒一聲。

她僵住了。

“到底要怎樣,才肯接受我?”一滴一滴,冰涼的淚水砸在她的臉上,明明是他在做罪無可赦的惡事,表情卻委屈得像是一個孩子。

如果不是他強硬的身軀將她壓著,分毫動彈不得的話。遲遲冷冷看著他哭,無動於衷。

他眼眶血紅,聲音嘶啞,“回頭好不好,你回頭看我一眼,就一眼!”

遲遲胸口起伏,卻更加貼近他,感覺到一片炙熱。

她腦子一空,咬緊牙關一字一句道:

“我是你皇嫂。以後也會是!還請廣陵王自重。如果你再不放開我,就連這一點點情分,我也不會再顧念!”

他忽然激動起來,脖頸上青筋凸起,“你是不是恨我!”

“因為我曾傷過你,所以你一直恨我,我,我可以補償的啊,”他用力攥緊她的手指,拉她起來,“你要是還記恨,那就來,”

他竟然摸出了一把刀,塞進她的手裏,抓著她的手,使刀口狠狠地抵在他修長的手指上。

他笑得癲狂,鋒利的刀刃壓著他的皮膚,血絲一點一點滲出來,看著就疼極,他卻毫無感覺,目光緊鎖著她,聲音很輕:

“我把它砍下來,賠給你。好不好?”

瘋了……真的是瘋了!

他握著她的手用力砍了下去,最後一刻,她還是製止了他:“夠了!”

她身心疲憊,用力把那把刀抽出來,扔到地上,看著他流血的手指感到一陣眩暈。

“你到底怎樣才肯放手?”

他哽咽,上來拉她,血全蹭到她手背上,“不要嫁給皇兄。”

“……”遲遲不說話。

他靜了片刻,啞聲說,“那你要了我,好不好。”

遲遲一下子跳了起來,“你在說什麽!”

施見青卻緩緩跪了下去,他抱住她的雙腿,整個人像是乞求一樣地貼在她的雙腿上。

濕漉漉的感覺透過薄薄的布料傳來,黏在她腿部的皮膚上。

他的眼眸裏閃爍著虔誠的光,他揚起那張跟施探微一模一樣的麵孔,“你把我當成皇兄,當成誰都行,跟我來一次。”

“隻要這一次,我就發誓再也不糾纏,乖乖地去封地,再也不打擾你跟皇兄幸福美滿。”

遲遲知道他瘋,但沒有想到會瘋成這個樣子,她不可思議地看著他,腿卻被他纏住,死活拔不出來,她咬牙切齒:

“廣陵王,你的廉恥呢?”

轟然一聲巨響,房門被人踹開。

施探微大步走進,麵沉如水,他把遲遲拽進懷裏,然後將施見青一腳踹翻在地。

遲遲這才看見,施探微身後跟著一些人,眾人見皇帝動這麽大的怒,大氣都不敢出,全都跪了下來:

“官家息怒!”

施見青被當胸踹中,吐出一口血,臉色慘白,卻是笑著的,笑得分外張揚、放肆,看上去詭異極了。

施探微環視一圈,那目光冷極了,他道:“誰讓廣陵王進宮的!”

眾人噤若寒蟬。

“去查。”

“是。”羅赤領命。

“等等,”施探微忽然勾起嘴角,突兀地笑了一下,他走向羅赤,拔出他腰間的佩劍,轉身指向施見青。

不知是誰倒吸了一口冷氣。

“官家不可!”

那人硬著頭皮勸道,“先帝遺命,不可手足相殘。”

施探微沒有放下劍,依舊指著,好半晌,他才慢條斯理道,“那就讓廣陵王,好好看著朕是怎麽與皇後大婚的!”

“來人,把他帶下去!給朕看住他,若有分毫差錯,朕不介意血洗廣陵王府!”

“太後駕到!”

崔氏由覓藍攙扶著走進,一見屋內的情形,霎時驚了。

她厲聲嗬退那些圍住施見青的宮人,扶起小兒子,痛心疾首,“你糊塗啊!你怎能如此,你是親王要什麽樣的女子沒有!為何非要與她糾纏不清……”

“母後,”施見青咳著血,滿不在乎擦去,“你知道她是誰嗎?”

他嘴唇翕張,似笑非笑,“她就是那個孩子啊。那個你想除去的,皇兄的軟肋啊。”

“什麽?”崔氏大驚失色,“你說她是宮外那個……那個平民小孩?”

崔氏驚疑不定,為何沒有死?還如此陰魂不散,攪得他們皇室不得安寧?當年……到底出了什麽差錯?

這時,羅赤帶著一群人跪在了外麵,朗聲道:“回稟官家,這些人收受了覓藍女官的賄賂,就是他們放廣陵王進宮的。”

施探微看都沒看一眼,“杖斃。”

他冷冽的目光掃過覓藍,覓藍立刻跪了下來,身子隱隱發抖。

崔氏皺眉,“哀家的人,你也敢動?!”

施探微垂下眼眸。他慢慢地走到崔氏身邊,用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他道:“母後,妙姑也說過我與皇叔性子極像,母後難道忘了麽?在皇叔眼中,世人皆可殺,焉知朕不是如此想呢?”

“就連你最愛的兒子,朕也可以毫不猶豫地一劍刺死。為何母後……就是要挑戰朕的底線呢?”

他似歎非歎,麵上的表情十分傷感,吐出的話語卻像刀一般割著崔氏的心。

崔氏看著施探微,就像是看著一個怪物。她一步一步地後退,直到身後再也沒了退路。

她呢喃,“你不是……你不是哀家的兒子。你不是他……”

施探微慢慢挺起身子。

他看向覓藍,覓藍嚇得花容失色,這一刻才知曉他的可怕。

“官家……官家……奴婢都是被逼的,”覓藍強作鎮定,她帶著哭腔道,“奴婢都是受廣陵王殿下所托……”

她話音未落,便被一劍穿心。

遲遲閉上眼。

眾人隻見鮮豔血漬飛濺,落在少女的羅襪之上,如同灼灼桃花。而那九五至尊竟然親自俯下了身,伸著袖口為她擦去。

眾人屏息。

這位新後,實在了得,竟然讓帝王一夜之間,為她杖殺數十宮人。還親手刺死了太後身邊最得力的女官。

屋內

施探微一把拂開她拽住她衣袖的手,遲遲從未見過他這樣可怕的笑容。

他一步一步逼近。

“小年糕。我本不想讓你看見我的這一麵。”

他手指還有血跡,卻也不擦去,捏住她的下巴,使她無法回避他充滿壓迫感的視線,“你知道我心口這道傷是怎麽來的嗎?不是為風擒霧試藥,而是我親手所刻,因為那一天你主動牽了我的手,說要嫁給我。”

他笑容涼薄,指腹抵住她下巴慢慢摩挲,“你知道為什麽小時候,你沒有什麽朋友嗎?因為我用刀抵在他們的脖子上,逼他們不許接近你。”

遲遲渾身一震,聽見他一字一句地說,“這個世上,根本沒有觀音菩薩!”

他是惡鬼是怪物,壓抑著本性偽裝成神仙的模樣。

遲遲淚汪汪地看著他,“你怎麽可以說這麽狠的話。”

沒有觀音菩薩什麽的……也太狠毒了吧。

他卻依舊笑著,看著她鎖骨上的吻痕,用力摁上去,“你怎麽就不明白呢?有人敢碰你,我會瘋的。”

遲遲想起他將覓藍一劍穿心的模樣,打了個寒戰。

見狀,他笑了笑,“怕?那他呢,怎麽不怕他?果然還是喜歡啊,那個時候救了他,劍穗香囊也是主動送給他,我呢,我還得同你討要,說來說去就是從未把我放在心上!”

遲遲沒有想到他會計較起這個,她以為探微哥哥貴為天子,不會……

她連忙補救道,“我,我可以送你的啊,你想要什麽我都送給你。”

施探微冷冷地笑了下。

“今夜開始,你就給我待在這裏。”

“厭惡也好恐懼也罷,都無所謂!好好等著與朕大婚,你要是敢跑,朕打斷你的腿!”他放著狠話,“你要是敢跑,你姑姑你婢女你二姐,還有年家所有人的命都不必留了!”

“是氣話對不對,”遲遲拽住他不鬆手,“你不會那樣做的!”

“我會!”施探微冷笑,“朕是皇帝。天下沒有朕殺不得的人。”

“好吧。”

遲遲一點點靠近,鑽進他的懷裏,“那官家現在還喜歡我嗎。”

她親了親他的嘴唇,觀察他的表情,施探微把頭撇過去,“放肆!”

然而唇邊不受控製地流出了一絲血跡,他臉色大變,抬起袖子胡亂擦去。

遲遲再接再厲,一個用力把他推到牆上。施探微沒有防備竟然被她得逞了,她對著他柔軟的嘴唇親了上去,嚐到一絲血腥味,卻被她溫柔地吻去。

施探微捏住她的肩膀一點一點地用力,像是要把她捏碎一般。

遲遲親完還要分開一點仔細看他的表情,施探微眸子極冷,那片灰綠仿佛凍結成了冰。

親。

再親。

直到冰雪融化,春意重現,那一片灰綠**漾的水波中,滿是她的臉孔。

“你!你實在是放肆得夠了……”

他話都說不全,再也忍不住,弓著脊背用力咳嗽起來,指骨都**在一起。

見她還要纏著他親,他臉上一絲慌亂閃過,猛地避開。於是遲遲就親到了他白皙的下巴上。

施探微把她扒拉開,使勁摁在那裏,“你給我站好,別動!”

哪裏還有半點威懾,耳根都紅得透了,為什麽她就一點也不怕他。他剛才當著她的麵殺了那麽多人。

緩了會兒,施探微的嘴唇紅極了,臉色卻極蒼白,他帶著點嘲諷地說:

“一而再再而三,你難道想弑君不成。”

遲遲有些愧疚地看著地上,全是他吐出來的血跡,“我不是故意要害你吐血,我就是想知道你還喜不喜歡我。”

太致命了。

如果她是他的敵人,隻要一直親下去,他早晚血盡而亡,施探微垂著眼睛,冷冷地看著她。指腹一點一點,擦去嘴角的血。

“這證明不了什麽。我,不,喜,歡,你。”

遲遲無奈,“……那怎麽辦呢?小年糕很喜歡探微哥哥呢。喜歡到想嫁給你,想跟你做最親密的事。”

她又柔若無骨地倒進他的懷裏,抓住他的衣領踮起腳,輕輕吻他的喉結,“那這樣呢?喜歡嗎。”

“……”

施探微臉都氣紅了,他剛出口就是喑啞的一聲“你”,馬上咽了回去。

他恨恨道,“別白費功夫了,你今天就是脫光了我也不會有一點反應。”

遲遲臉一紅,打了他一下,“禽獸。”

居然還想看她脫衣服。

“……”施探微沒得到想要的效果,不由得皺緊眉頭,把她抓起來麵對自己,不許她再纏他,“你到底想幹什麽?”

遲遲說:

“不想幹什麽。就是想讓探微哥哥別那麽生氣了。”

小年糕小年糕,像她的名字那樣黏人。施探微的眉毛皺得能夾死蒼蠅。

遲遲的目光忽然落在了他的脖子上。

她想到他很喜歡親她的脖子,於是她有樣學樣,在他蒼白的頸上咬了一口。咬了還不夠,舔吮廝磨,輪番上陣。

他揚起脖頸,忍不住泄露出一絲低哼。他雙頰泛起薄紅,用力抓住她的手腕。

“行了。”

低低兩個字傳來。聽上去恢複了平靜,遲遲便乖乖鬆了口,“探微哥哥不生氣了?”

“不生氣了。”他頗為無奈地歎了氣。

怒火下去了,另一種火倒是被挑起來了,他忽然圈住她的腰,抱她抵在門框上,眸色很深。

遲遲有點緊張,他低下頭,她就笑起來,“好癢啊!別親那裏……嘶。”

他是狗嗎!

……

大慶皇帝成婚,八方來賀,大燕也特派使者入京,參加後日的封後大典。

那大燕的使者順便帶來一位絕色美人,說要獻給皇帝,卻被皇帝轉頭送進了廣陵王府。

大燕使者還特地為皇後帶來了禮物。搖著羽扇一身月白長衫款款出場,那張臉並不陌生,赫然是桑若,隻不過臉色疲憊至極。

“你們大慶皇帝,溫潤如玉真君子?呸。簡直就是一條瘋狗。”

桑若臉色鐵青,七天七夜追殺讓他心力交瘁,若非兩國建交不斬來使,他的命就交待在這兒了。

施探微竟然真的想殺了他?遲遲歎了口氣,小和尚還真的從來都不說謊啊。

“屬下願意讓出半個無色閣作為主上的嫁妝,請主上勸勸您的夫君,請他高抬貴手吧。”

桑若咬牙切齒地說,命重要還是錢財重要?當然是命重要了。

遲遲眨著眼,無辜道:

“可是,當初是你先追殺探微哥哥的呀。”

提起這個桑若就心痛,他派去的那些都是無色閣頂級高手,誰知道就跟切菜一樣被施探微殺了,讓他損失慘重。

“不提這個了。此次覲見,小臣除了為娘娘獻禮以外,還有一件事想說與娘娘知曉。施寒玉當初為什麽會殺死自己的心愛之人,這其後隱藏的真相是何,娘娘想不想知道?”

所謂無色閣知天下事,這閣主自然就是八卦王。

除此之外,桑若還想給某人添堵。

“你說。”遲遲抓了一把瓜子,津津有味地嗑著。

“這世上有一種人,喜歡給自己設置各種各樣的障礙,然後逐一攻破。娘娘知道五石散麽?那是一種會讓人成癮的藥物,一旦沾染,幾乎沒有人可以戒掉,會對它產生濃濃的依賴性,最後頹廢死亡。

施寒玉不惜以身試毒,他成功戒掉了五石散。

他可以戒掉一切外物,卻不懂情。

於是,這位善王殿下決定去試‘情’。他放任自己沉溺在情愛之中,堅信自己可以從情海解脫。

他親手殺死心愛之人就是證明,自己早已無堅可摧,從此再也沒有任何人和物可以影響到他。”

殺妻證道。

遲遲歎道,“然後他瘋了。”

沒有人可以承受殺死摯愛所帶來的痛苦。

如果可以,那就不是愛了。

沒有後悔的路可以走,施寒玉最後的結局是必然。

想著想著遲遲坐直了身體,“也許……他並不是真的想要消除死亡,”

桑若笑道:“不錯。手刃至愛以後,他後悔了。他想要複活那個被他親手殺死的愛人,但他試了很多方法,發現根本做不到。”

那尊觀音是他的夢魘,也是他永生永世不得解脫的懲罰。

“你與我說這個做什麽?”

桑若笑而不語。

“探微哥哥,不會是第二個施寒玉,”遲遲攤開手掌,歎了口氣,“有我在。我會在他身邊。”

“底色是純白的人,不會那麽輕易變壞。而且他早就無堅不摧了不是嗎?他一直用自己的方式在守護著他應該守護的,不管是出於職責還是別的什麽,現在的他隻會更加強大。”

她淡淡道,“愛不是軟肋,是盔甲。愛若執炬迎風,縱有燒手之患,我也不懼。”

有一條隱形的繩索就牽係在她的手上。從很多很多年前開始就是這樣了。

“人世間最美好的事莫過於,我以為與那人失散,卻再度重逢。”

“月亮出現得有些遲了,好在它還是來到我身邊。”

她看向天邊流雲,語氣懷念,“桑若,其實我第一次遇到的人不是他。是廣陵王。他長得與探微哥哥一模一樣。我對他一見鍾情。

再相見,他扮成了施見青的模樣。也是那個時候我才知道情竇初開這四個字的含義。

後來歸雲嶺之行,我們同曆生死……神廟坍塌時,我救了施見青,選擇與他赴死。

原來我一直一直,都在施見青的身上尋找另一個人的影子,可笑我還對他說,我不會尋找代替。

所以,我欠施見青的,那枚九轉陽凝丹便是償還。也是緣斷。”

“我從未歡喜過旁人。”

“從我還不懂情愛為何物時,我便歡喜他。”

“從我不知他是誰時,我便歡喜他。”

“從我下定決心要保護他時,我便歡喜他。”

“即便知曉他君子外表下是何樣人物,我,依然歡喜他。”

“我早已看清了我的心。”

四周忽然一片安靜,就連話多的桑若也難得沉默下來。

遲遲回頭,對上了一雙灰綠色的眼眸,他明明是笑著的,眼裏卻蓄積著淚水。

施探微眼一眨,那點淚意隱沒無蹤,隻剩一片澄澈碧海,極致溫柔,又極致虛幻。

“小年糕,今日是你的生辰。”

他伸出手來,手中提著一盞兔子燈,斯文有禮道,“娘子可願與為夫,一同看月亮?”

作者有話說:

施寒玉的故事本來想單開不過因為是be,咱就加在番外裏吧,這個人設我還挺想寫的,頂級美強慘,有點哥哥弟弟結合體的意思,長得有多純就有多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