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偷偷睜開眼睛,從視線縫隙裏觀察他的反應。

相貌俊朗的少年緊閉著眼瞼,渾身的窒息和緊張感好像能傳染似的。

甚至能清楚看到他耳垂和脖頸間迅速蔓延的紅暈。

她卻感到一絲絲違和。

話說小侍衛的皮膚……有這麽白嗎?

然而很快她就被他的反應搞得心跳加速,一個吻而已,為什麽他的樣子像是被做了什麽不可言說的事?

遲遲屏住呼吸,再次閉上眼睛,像是好奇的嬰兒般探索與他唇瓣貼合的樂趣。

然而,強吻什麽的到底是第一次。

起初的新奇和刺激過後,不可避免地,她有種做了壞事的心虛感。

完了完了。

一會要怎麽麵對他啊?

少年垂在身側的手動了動,忽然扣住她的手腕。

薄薄的皮膚下筋骨迭起,想要用力把她從身前推開,卻收效甚微,最後隻是虛虛地按在她的皮膚上麵,有氣無力的,給人欲拒還迎的感覺。

“嘶……”

倏地,他倒吸一口涼氣。

遲遲這才反應過來剛剛被他抓住手腕時,下意識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然後她的唇就碰到什麽濕濕軟軟的東西。

意識到那是什麽,她臉上騰地燒紅起來。

幾乎是彈跳著從他唇上退開,看都不敢看他,提著裙角就跑了。

噠噠噠,沒幾下就消失在了小徑深處。

蒼翠槐樹下,白衣金紋的少年緩緩抬眸。

人,早已無處可尋。

唯有那晃**不休的枝條,彰顯著方才都發生了什麽荒謬之事。

他看著這些枝葉,眼眸中的灰綠色更加幽深了一些。

猶記得這些枝條拂過臉頰時的柔軟觸感,帶著少女身上的馨香,還有唇與唇互相摩擦的熱度,一同襲來,避無可避,幾乎讓人溺斃在那陌生的觸感中。

他抬手撫摸了一下唇角,又慢慢放了下來。

一向莞爾微笑的麵容此刻冷冷的,沒有一絲笑意。

那名刺客刺入他肌膚之中的刀刃之上,塗了藥效極烈的迷.藥,至今都沒完全褪下,偶爾會有身體酸軟無力、使不上力氣的情況出現。

感到被人近身的時候,他就做好了撲殺的準備,誰能想到藥力忽然發作。

然而預料中的突襲一直沒有到來。

對方衝著他的嘴唇做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

少年膚如白玉,烏發濃黑。

垂眸作沉思狀,一雙灰綠色的眼眸中水光瀲灩,明滅不定。

衣領在方才的拉扯中有些鬆散,露出的肩頸透出薄薄的紅色,他低垂著眼瞼,雙眸中的灰綠色淡到了極致。

“豈有此理……”

他勾唇微笑了一下。

隻是這微笑沒有維持多久便消散了,他又抬手碰了一下嘴唇,那裏隱隱作痛。

唇角抿成一線,他從容不迫地整理好了衣冠,抬步從假山後走出。

江從安迎了上去。

官家晚膳以後,偶爾心血**,會在禦花園散一會兒步。

這種時候是不喜有人打擾的。所有人都隻能遠遠地候著。

隻是視線一瞄,猛地看到少年那比往常紅潤水澤的唇瓣,像是被狠狠蹂.躪了一番,江從安大吃一驚,連忙低下頭去不敢再看。

他當然不會聯想到他們尊貴的皇帝陛下被宮女強吻了這種事上。

這比敵國的間諜女裝潛伏在宮中還要匪夷所思。

一路上,皇帝都表現得很是平靜。

江從安卻忐忑不已。

因為他直覺,一定發生了什麽很可怕的事情……不然官家周身的氣壓不會這麽低……

正想著,皇帝就忽然轉過頭。

他眼眸微彎,嘴角噙著比往常還要溫柔幾分的微笑,問道:

“施見青那個小兔崽子呢?”

他的語氣與尋常沒有什麽區別,平和溫潤,卻聽得人毛骨悚然。

終於確定了,官家今日有些古怪,他都開始流露出情緒了。

放在以往,他隻會不鹹不淡、頗為平靜地問一句:

“廣陵王呢?”

從安忙道:“回官家,今兒殿下一大早就進宮了,現下想來正在慈安宮陪太後娘娘說話呢。”

說罷,從安不再多言,隻因他察覺到,官家心情很差。

非常、非常地差。

……

施見青走出太極宮,一張俊臉微微扭曲。

禁足這種事,從他八歲起就再沒有過。

反王之禍後,先帝憐他年幼遭難,錦衣玉食不曾苛待,太後更是對他寵愛有加,任他怎麽混賬也舍不得責罵半分,日子過得一直都很逍遙自在。

誰知他這皇兄一聲不響地就禁了他一個月的足,還不允許任何人探望。

至於理由。

需要理由嗎?

天子旨意,誰敢違抗。

正是因此,施見青的臉都青了。

太極宮中,皇帝正靜立臨帖,眉眼俊秀溫文。

他問一旁的禦林軍統領:

“你將這段時日廣陵王的所作所為,都與朕細細道來。”

羅赤連忙跪地,將施見青的所作所為事無巨細,如實稟報。

施探微眸色冷靜。

他其實並不在乎施見青都做了什麽事,隻要不影響大局,他懶得花費心力去探究。

至於那個小宮女。

他與白芷,總是需要一個往來傳信的中間人,她不過就是運氣好些,成了那個被白芷選中的人。

這些年白女官為他做了很多事,亦是他安在母後身邊最得力的眼線。

施探微待下一向寬厚,便沒有插手此事。

在完全打消母後疑心之前,也不好廢了這步棋。

至今為止,沒有出現任何紕漏。

除了……

指尖摁在依然隱隱作痛的唇角,他一向古井無波的心底,忽然有了那麽一點微乎極微的,好奇。

到底是何樣人,不僅得了那眼高於頂的白女官的庇護。

更是在他的後宮,與他的親弟弟私相授受,

到了……

這種地步。

……

此時,司饎司。

“聽說了嗎,廣陵王殿下被禁足了,足足一個月呢。”

“什麽?”聽者大呼失望,“初禮宮人的擢選怕是要推後了,還想著宮裏總算有個大事兒,好去湊個熱鬧呢。”

然而這些跟遲遲都沒有什麽關係。

她一邊聽著八卦,一邊將親手製好的藥膳盛進瓦罐,準備送到老地方。

白女史說了,一定要趁熱送去,她那情郎身子不好,這些藥膳對他的身體恢複可是至關重要的。

知道這個以後,遲遲終於解開了多日的困惑,原來白女史的情郎身子不太好,難怪從來都看不見他人。

她當然不敢懈怠,這些日子跟在白女史身邊自己學到了很多東西,有種被娘親手把手教導的感覺,每天都過得很充實。

於是私底下就管白芷叫姑姑了,在宮裏,姑姑就是師父的意思。

熟門熟路地來到嗟歎湖,把藥膳放進往右數第七棵槐樹的樹洞裏麵,放好以後,她下意識地往湖邊望了一眼。

望的就是之前她落水的地方。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麽。

自從上次親親了小侍衛,她就總是莫名想起他,吃飯想,睡覺想,就連小解也……

咳咳,總之腦子一空下來就會想到他。

還會回憶跟他親親的感覺,想著想著就要發笑。

唉。

本來就不太聰明的樣子,搞得大家覺得她更傻了。

將小侍衛從腦海中撇去,她拍了拍那個樹洞,自言自語道,“雖然不知道你是什麽人,但是因為你,每天姑姑看上去都不太開心的樣子。要是你喝了藥好一點了,就去看看她吧。”

一想她的情郎又不在這裏,根本不可能聽見,遲遲歎了口氣,早知道就寫一張紙條了。

一轉身就撞到了一個人。

嘶……她倒吸一口涼氣,捂住撞疼了的額頭。

“誰啊?”

抬頭一看,眼睛唰地亮了,這不就是剛剛還在她腦子裏活蹦亂跳的小侍衛嗎?

又忽地一怔:

“咦?”

“你的眼睛怎麽了?”

她伸出手,在他麵前晃了晃。

小侍衛還是那個小侍衛,高挑英俊貴氣逼人,就是眼睛蒙上了一塊三指寬的黑布,看上去好像不太好。

“這個麽……”

小侍衛抬指,撫了一下眼尾。

他的指尖雪白細瘦,與純黑色的紗布一對比,反差到了極點,帶著詭異的美感。

不知為何遲遲覺得他這個動作做的特別勾人。

“練武的時候不小心傷到了,大夫說不宜見光。”他偏了偏頭,“看”著遲遲,輕聲問道:

“很醜麽?”

遲遲心弦一顫。

是她的錯覺嗎,小侍衛的聲音竟然變得比以前動聽了許多,聽得人渾身如同過電般酥麻。

“不不不醜。”

遲遲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奇怪今天的小侍衛怎麽變得這麽撩人,就連語氣也是,聽得人心裏酥酥麻麻的。

尤其是臉上蒙著黑布的樣子,很難不讓人想對他做點什麽啊!

遲遲連忙製止住了自己的想法。都說情人眼裏出西施,難道是因為上次親親之後,她變得更加喜歡小侍衛了,都快控製不住自己了?!!

她越想越是害羞,聲音不知不覺就低了下去。

“上、上次,是我太衝動了。”

“我跟你道歉!”

“對不起!”

“嗯?”他像是失憶了,特別真誠地發問道,“上次……你指的是什麽事?”

說著他俯身靠近,之前也有這麽近的距離但是都不像這一次,整個身子都籠罩過來,屬於少年人的清新氣息充盈在鼻尖,遲遲緊張地掐住手心,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本來把眼睛蒙住沒法對視,就不該那麽有壓迫感了才對,可是從他身上的侵略和壓迫感是那麽強烈。

他明明是不緊不慢、從容不迫地在詢問,她卻覺得腿都軟了。

他身上傳來的香氣也跟之前不太一樣,是一種感覺很遙遠的氣息,又很熟悉,似乎在哪裏聞到過。可是早就一團漿糊的腦袋什麽都思考不了。

這種不受控製的感覺。

到底是怎麽了……

他再次逼近,鼻尖幾乎跟她貼到一起,“怎麽不說話?”

盯著那張不斷開合的淡色的唇,遲遲的臉瞬間爆紅。

“請你別、別再靠近了!”

她猛地後退一步,雙手放在胸前,非常有禮貌但很堅定地說。

他今天是怎麽了,之前說話不會故意靠這麽近的吧!

“好吧。”

小侍衛從善如流,直起了身子。

他勾起嘴唇,莞爾一笑,忽然碰了碰她的眼角,一觸即分。

“但是你哭什麽?”

嗯?!

遲遲抬手,果然摸到一抹濕潤。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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