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了隆慶年間,那一場韃靼十萬大軍進犯京畿的超級大風波,沈烈眼睛眯了起來。

那一年。

韃靼人殺氣騰騰,而明軍不能敵。

形勢確實十分危急。

當時沈烈還是個頑童,家境也還算不錯,猶記得父母臉上的焦慮,街坊鄰居的惶恐,甚至還有好多有錢的權貴舉家南遷。

所幸當時的首輔高拱,和閣臣張居正一起策劃,委屈隱忍的與韃靼人簽了城下之盟。

隆慶皇帝答應將韃靼首領俺答敕封為順義王,並同意在九邊,對蒙古人開放十一處通商口岸才平息此事。

前事不忘後事之師。

區區十幾年前發生的大禍還曆曆在目。

由此。

在如此羞辱中受到了強烈刺激的張居正,才下定了決心,趁著隆慶帝駕崩鬥倒了首輔高拱,然後便開始了一場轟轟烈烈的萬曆新政。

大明什麽時候受過這樣的氣?

張居正新政之後開始對九邊兵馬的大整頓。

在遼東他提拔重用李成梁,打造了無敵遼軍,又將戚繼光和浙軍從南方調來了九邊,在密雲建立了大營來練兵。

張居正想幹什麽?

自然。

他正在醞釀著一場針對韃靼人的大反擊。

可天不從人願,這上上下下的新政還沒有完成,九邊明軍還沒有完成整訓,年紀還不到六十歲的張居正卻病倒了。

想及此。

看著官道以北的山嶺,長城,那略顯破敗的軍堡,沈烈目光變得幽幽,整個鏢騎馬隊也隨之安靜了下來。

隨著人煙變得稀少,前路有些難行。

顛簸中。

臨近黃昏時分,往大同府的路才走了三分之一。

兩個浙兵老卒便又急切的打馬上前,低聲道:“大人……不能往前走了……紮營吧。”

看了看道路兩旁的荒山野嶺。

沈烈心中凜然,點頭道:“好。”

這段路看起來很不安全,過往行商,鏢隊都是成群結隊,事實上打從土木堡戰敗之後,這條商路就從未安全過。

雖然說。

戚帥坐鎮密雲大營的十年中,曾指揮九邊兵馬與韃靼人打過幾仗,都是大勝而回,將韃靼順義王的氣焰打掉了一些。

可韃靼人又使出了老辦法,開始化整為零,四處騷擾,搞的這邊境線上馬匪橫行,甚至還勾結了一些地方上的山賊裏應外合。

說話間。

東廠的馬隊便護衛著三輛大馬車徐徐離開了官道,駛向了道路一旁的宿營地,說是宿營地,其實隻是一些廢棄軍堡。

堡中有水源,有簡陋的房舍,提供給過往商隊來過夜。

“布防!”

隨著沈烈低聲催促,將紮營布陣的權力放手交給了兩個浙兵老卒,騎隊便快速做起了準備。

將三輛載有貴重貨物的大馬車,趕到了廢棄軍堡中的隱秘處,又將馬匹收攏好了,騎隊全體下馬吃飯。

吃飽了,喝足了。

沈烈便背靠著房舍,抄著胳膊,看著兩個老卒安排夜間警戒,將明暗哨布置了起來。

隨著一杆杆火槍取了出來。

上了膛。

大門後,房頂上都布好了暗哨,竟然還有交叉火力,這布置讓沈烈大開眼界,不得不讚了一聲厲害。

這就叫專業!

這都是常年累月和倭寇血戰,死人堆裏爬出來的老卒,戰陣經驗何其豐富,沈烈覺得……

在這兩個老卒的**下,自己的隊伍正在向著精銳的方向發展。

心中一動。

沈烈走出了營門,站在偏僻的官道上往回看,隻見不遠處,平遙鏢局的馬隊也開始紮營。

沈烈便善意的向著那些標兵揮了揮手。

打了個招呼。

可此時那位主事的李公子不在,正在紮營中的平遙鏢師對沈烈視而不見,甚至還有些抵觸,一個個將視線移開。

假作不知。

“哎?”

沈烈尷尬的摸了摸頭。

罷了。

何必熱臉貼冷屁股。

從官道上走了回來,天色便已經黑了下來,沈烈便將自己的長槍取了出來,背靠著廢棄的軍堡房舍躺了下來。

一邊吃著隨身攜帶的肉幹,一邊看向了西北方的天空。

夜色深沉。

沈烈再次浮想聯翩。

大明建國有整整二百年了。

這長城一線卻反反複複,始終沒有安定過,韃靼近在咫尺,更遠處還有瓦剌人的威脅,東北方還有不安分的女真人。

永樂年間十幾次北伐,也沒有徹底解決蒙古勢力,後來在成化年間,明軍對建州女真進行的犁庭掃穴也幹的不徹底。

為什麽會這樣?

是明軍不能打麽。

明軍若不能戰,當年又是怎麽將北元趕出中原的,還在大草原上將北元殘部殺的人頭滾滾。

怎麽明軍麵對北元殘部反倒卻不能打了。

這說的過去麽。

明軍若不能戰,那現如今無敵天下的遼軍又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所以問題來了。

大概是有人在拖明軍的後腿吧,想起了那些安於享樂,就怕明軍能打,皇帝尚武的讀書人。

沈烈冷笑連連。

此時。

不遠處傳來了哨兵的低喝:“來人止步!”

沈烈起身。

看了過去。

便隻見微弱的星光照耀下,一個穿著紅色服飾的鏢師站在不遠處,被哨兵用火槍指著,高舉著雙手低聲道。

“且慢!”

那鏢師顯然沒料到這東廠的隊伍如此精銳,嚇了一跳,趕忙辯解著:“別發銃……邊塞苦寒,我家少爺特命小人送來些吃食,請大人務必收下。”

隨著那鏢師小心翼翼在哨兵看關係啊,將手中一個包袱放在地上。

沈烈便在黑暗中輕聲道:“多謝。”

忐忑中。

鏢師高舉著雙手退走了。

不多時。

哨兵將包袱遞了過來,沈烈隨手打開了包袱,便隻見裏麵放這些肉幹蜜餞等物,不由得又微微一笑。

卻並未去品嚐。

腦海中。

不由得浮現出那對年輕兄妹英姿勃發的樣子。

隨後營地中陷入了一片沉寂。

隻有微微起伏的鼾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

起風了。

可隨著深深的困意襲來,沈烈不知不覺便陷入了酣睡,正呼呼大睡之時,卻突然被人掐了一把。

沈烈猛然間驚醒了過來。

微光中。

但隻見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卒蹲在麵前,用灼灼目光看了過來,輕聲道:“大人,情形有些不對。”

“啊?”

沈烈一個激靈,忙道:“說。”

那浙軍老卒便突然匍匐在地,用耳朵貼著地麵聽了起來,片刻後便又輕聲道:“敵襲。”

沈烈心中便有些疑惑。

是麽?

這麽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