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弘德殿,董路鬆了口氣。

剛進門,他就看到賈深和薑品都端坐在弘德殿內吃茶,並不見太康的身影,看來並不是單請他一人進膳,路上的緊張心理立時放鬆下來,拱手笑著走進去:“賈閣老!薑閣老!”

賈深和薑品立馬起身拱手相迎。

其實對今晚的進膳,賈深和薑品都是一頭霧水,都以為是隻請了他們一個,進了弘德殿,才發現尚丞閣的三位丞相都請來了,他們心裏更加疑惑了。

薑品撚須笑道:“原以為萬歲爺隻請了我一個,沒想到賈閣老和董閣老都在!”

賈深看著董路:“董閣老最近告病躲了浮生半日閑啊!”

董路搖手:“我寧可不要這半日閑。”

薑品道:“董閣老的為人我們是清楚的,小人造謠不可聽、不可信,總算是百官眼明如鏡,證實了董閣老的清白。”

賈深笑著道:“身居高位要職免不了被彈劾的,薑品和我都被彈劾過,全賴萬歲爺聖心明鑒,沒有被小人得逞,董閣老不必有所憂慮。”

他們安慰的話,董路聽得有些別扭。

原本在尚丞閣內,賈深和薑品屬於半條船上的人,賈深是首輔,董路是次輔,薑品排在第三,所以薑品對賈深比較友好。今兒個兩人一唱一和地安慰起董路來,叫他有些奇怪。

就在此時,馮珙的聲音從門口傳來:“萬歲爺駕到,賈深、董路、薑品接駕!”

三人趕忙都迎了出去。

太康穿著貂皮黃麵褂,裏麵套著一件藍色江稠麵青白膁袍,背著手,在一群太監的簇擁下徐步而入,麵色紅潤,精神抖擻。

“都起來吧!”太康麵帶笑意,“今兒請你們來,不為朝廷的事兒,在宮裏帶著有些悶,叫你們三個老家夥來,陪朕喝喝酒,吃頓飯。”

三人磕頭謝恩。

太康進了門,跟隨著太監的幾個太監將側殿的屏風合起來,裏麵擺著圓形餐桌,已經有出出進進的太監開始上菜,來來去去的人多卻井然有序,絲毫咳痰不聞。

“主子!”

菜很快上齊,馮珙哈著腰恭敬地說:“菜已經上齊了。”

“好!”

太康笑望著賈深他們,“走,我們過去吃飯,你們也不必拘束著,要是都拘束著,這飯就沒什麽意思了。”說著自己起了身,朝著飯桌走去。三位大臣趕緊起了身,哈著腰跟在後麵。

太康居中上坐,三人坐在下首。

太康擺擺手:“你們坐在朕對麵,今兒不論君臣,隨意些。”

三人謝恩,坐在了對麵。

“這段時間朝廷的事兒比較多,”坐定後,太康說話了,“先是科考泄題,再是嶽山棋凱旋回京,還有秋汛黃河發大水,更有小人彈劾丞相;好在所有的事兒都結束了,朝局安穩下來,這段時間,你們最是勞累的,所以朕叫你們來吃一頓,都不要拘束著。”

賈深和薑品對視一眼。

兩人把太康這話每一個字都掰開、揉碎了,仔細咀嚼著。所有的事兒都結束了,朝局安穩下來,看來太康不想再深究科考泄題和彈劾董路之事了,今兒的飯局找他們,是來平事兒的。

這是太康做出的讓步。

原因很簡單,皇後娘娘董曉身懷龍種,決不能因為朝廷的事兒影響皇子的出生,董路的事兒,無論真假,先壓下去再說。

但這個局麵是賈深和薑品樂意看到的。他們不屬於同一王爺的陣營,但在排斥董路的戰線上,兩人保持一致,此事並非他們挑起的,但事情已經發展到這一步,他們很樂意火上澆油,把董路趕出門去。

太康想息事寧人,就算他們答應,也有別人不答應。

董路低著頭,也品出了太康話語中的意思。

但他沒有言語,而是靜靜地等待著賈深和薑品的聲音,因為太康這話不是給他說的,而是給他們兩個說的。

太康發了話,無論此刻願意不願意,他們都得表態。賈深趕緊站起來欠身說:“萬歲爺說得極是,北州大戰、秋汛泛濫,耗費國庫銀錢不計其數,眼下正是困難的時候,應當安穩朝局,以大局為重。”

賈深果然圓滑,這話說跟沒說一樣。

太康端起酒杯,看著他們說:“朕知道你們累,尚丞閣的人手總歸太少了些,不如加進來幾個閣員,你們也能寬鬆寬鬆,嗯…朕聽說戶部尚書王振不錯,你們認為如何?”說這話時,他的目光盯著賈深。

王振是董路的門生,王振要是進了尚丞閣,董路的勢力必定會上漲。

太康這話不是真想放王振進來,而是繼續打壓賈深。

逼得他們息事寧人。

賈深思索片刻,笑道:“為國操勞是臣子本分,何言勞苦?能為大靖、為萬歲爺效力是我們這輩子的福分,惟有鞠躬盡瘁而已。眼下國庫虧空嚴重,又加上各地耗費巨大,應當穩固朝局,渡過這個艱難期。”

太康笑了,他看向董路:“賈深這話是老成謀國之言,來來來!”說著他已經舉著杯,“咱們君臣喝一杯!”

三人慌忙站起身,雙手舉杯。

董路也是暗暗鬆了口氣,隻要賈深和薑品不參與其中,皇子王爺自有太康管理,朝局就不會有任何的波瀾。

但樹欲靜而風不止。

就在太康宴請三大重臣的時候,九王爺張翊也在府中私謀。

甄先生的第一步棋是朝野保持一致,保董引起太康懷疑,無論太康是否想壓下此事息事寧人,也改變不了朝野上下的一致性而引起的疑心,隻要這個種子種下去,再澆水施肥,必然會成長起來。

接下來該進行第二步了。

“兩淮地區已經送來密信!”張翊滿臉興奮激動,“兩淮巡鹽禦史金濤還真膽大心細,任職這三年來,貪墨的錢財足以抵得上半年的國稅了!”

甄先生微微點頭。

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兩淮巡鹽禦史金濤,是董路的門生故吏。

其實,無論是賈深和薑品,他們的門生都有拿捏著肥差的人,貪墨是肯定的,但沒有大貪巨貪的,這些人的後麵是王公大臣和王爺皇子,所以他們的膽子也很大,貪墨的錢財也得上交。

太康也不是傻子,但也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畢竟水至清則無魚。

讓董路沒想到的是,金濤的兒子不但被張翊的人抓住,套出了金濤的貪汙證據,還被秘密關押起來。

這就是甄先生的第二步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