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三月,天氣明顯暖和很多。
積雪化得差不多了,村民們準備好春耕了。
大家都在忙碌,連一向懶惰的林河都早出晚歸的,家家戶戶都是人丁盡出,忙得連睡覺時間都沒有。隻有青明最是悠閑,在村子裏東遊西逛的,已經有不少人在背後說他閑話了。
小桃把聽來八卦說給蔣代真聽。
蔣代真感興趣地問:“村裏有什麽好逛的?”
“誰知道,他也不做飯,一雙手保養得白白嫩嫩的,像大戶人家出來的小夫人。”小桃說。
蔣芽默默地聽著,他的孩子已經開始學走路了,走幾步就會一屁股坐到地上,也不哭不鬧的樣子,別提多乖巧了。
把坐在地上的孩子拉起來,蔣芽穿著手裏的針線說:“他不像是過日子的。”
蔣代真說:“當初二哥把他帶回來時,我和申哥就覺得奇怪。要想從青樓贖一個人出來,那得不少錢呢。二哥家裏可沒有這麽多錢。我們問他哪來的錢,他就說跟人借的。可我們問過周圍的人,大家都說沒有借錢給他。你們說,他是跟誰錯的錢?”
小桃猜測道:“是不是那位借給他的?”
那位指的是林周氏。
林周氏偏愛林河,這個秘密早就瞞不住了。
林河丟了大棚的活,林周氏天天過來鬧,罵林申是壞心肝的狼崽子。不管他怎麽罵,林申也沒有低頭。反倒是林周氏自己沒有臉,被村裏人戳著脊梁骨罵得抬不起頭。
主要是林河得罪太多人了,大家都是一個村子裏的,抬頭不見低頭見,誰家有點風吹草動,一個晚上就能傳遍全村。林河在大棚裏偷奸耍滑,很多人都是忍無可忍了。
“不可能,他沒有那麽多錢。”蔣芽說。
蔣芽咬掉線頭,對蔣代真說:“一隻襪子縫好了,你趕緊試試。”
蔣代真也不扭捏,馬上脫掉一隻襪子,露出白生生腳趾來,試了下新補子,又在地上踩了踩。
蔣芽露出期待的表情:“怎麽樣?”
“很舒服。”蔣代真說。
蔣芽更高興了,馬上著手去縫另一隻襪子。
襪子是用羊毛做成的,林申隻提供了思路,蔣芽負責做出來。用竹子削成針,羊毛紡成細細的線,然後就是打毛線襪了。為了做成功,蔣芽研究了一個多月。不行了就拆開,然後再重新打。
後來,他終於學會了,第一個就是給蔣代真打毛線襪子。羊毛非常柔軟,穿在腳上既保暖又舒服。
看到蔣代真喜歡,蔣芽顯得更有幹勁了。他已經打算好了,給每個人都做一套羊毛線襪子。
蔣芽現在最喜歡做的事,就是給羊刷毛。羊看見他都害怕,抓住一隻羊使勁薅,差點被薅禿了。技術練熟了,他就準備做羊毛衣了。
就在這個時節,村裏出了一件喜事。
張小珂又回來了,嫁給村裏的一個老光棍。
這個光棍年紀比林河大上五歲,因為家裏太窮了,一直沒能娶上老婆。今年在大棚裏幹活,為人老實本分,從不跟人紅臉。張小珂在眾多的求親者之中選了這個老光棍,跌破了一眾的眼珠子。
蔣代真說:“張小珂不會是為了報複林二哥,故意挑的這個人吧?”
林申無奈地說:“我以前怎麽沒有看出來,張小珂的報複心這麽強呢?”
私底下,小桃笑得可歡樂了,偷偷跟羅鳳說:“張小珂做得對,既然渣然對不起他,他也不必給渣男留情麵,就應該這樣做。”
羅鳳歎氣:“你們都有對象了,隻有我還是光棍一條。”
“慢慢來,不要急嘛。我家夫人說了,你還沒有對象,那是因為緣分還沒有到。”小桃說。
“好吧。”羅鳳歎了口氣。
“張小珂成親,我們要不要去討一杯喜酒?”蔣代真問。
“去什麽去?全都不準去!他這是報複,故意讓老二難堪。”林嶽拉著一張驢臉,渾身上下都散發著黑氣。
“你們不去,我和真真去。”林申淡淡地說。
林嶽眼睛瞪得像銅鈴一樣大:“你是嫌林家還不夠丟人嗎?”
張小珂再嫁,嫁的還是同村人。大家都盯著林家看,想看看林家會有什麽舉動。
“這怎麽能是丟人?這正是林家展現大度的時候。你們不是經常說,把媳婦當成自己的孩子看待。張小珂在林家做媳婦時,對你們還算不錯,想必你們也是真心把他當孩子看待的。他跟二哥和離了,還是你們的孩子。孩子又要成親了,你們應該送上祝福才對。”林申說。
村子就這麽大的地方,抬頭不見低頭見。關係太過尷尬,大家以後還怎麽相處?
再說了,本來說是林河不對,說出去他就是喜新厭舊的渣男,大部分人都很同情張小珂。除了林嶽和林周氏以上,這兩個人一致認為林河沒有錯,錯的是張小珂作為老婆不夠大度。要是張小珂退一步,林河就能享受齊人之福了。
林申懶得跟他們掰扯,他們的觀念是根深蒂固形成的,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
“你們想去就去,反正我們是不會去的。”
林嶽不高興地走了。
蔣代真說:“我們真要去呀?”
“嗯。”林申點頭,頓了下又說:“你是不是覺得張小珂做錯了?”
“沒有,我覺得張小珂很厲害,一般人可做不到這個地步。可他再好,畢竟是外人,我自然是跟你站在一邊。”蔣代真說。
“去吧,送一份厚禮,我們一起去。”林申說。
林河聽說了之後,臉色並不好看。青明倒是無所謂,照舊在村子裏遊來**去。
張小珂成親那天,是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
迎親的隊伍吹吹打打,整個村子都變得熱鬧起來。
前來賀喜的人把門檻都踏破了,院子裏麵坐滿了人。
林申帶著蔣代真過來,立刻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不少人站起來,笑著喚了聲:“林工。”
“你說誰來了?”當張弘文一臉複雜地說給張小珂聽時,張小珂整個人都愣住了。
“林申帶著他老婆一起來給你賀喜了。”張文弘說。
張小珂緊張地站起來,他也沒想到林申和蔣代真會來。
就在這時,外麵傳來了一道聲音:“林工來了。”
是他新婚丈夫在給他提醒。
門口湧進來一群人,林申和蔣代真被他圍在中間。蔣代真稍微落後一步,林申馬上停下來等著他,並伸出一隻手透過人與人的縫隙去撈他。蔣代真抓住他的手,被他微微用力帶到身邊。
“嫂子,新婚快樂。”
站在張小珂麵前,林申真誠地說。
張小珂的眼圈一下子就紅了,低低地的說:“我已經不是你嫂子啦。”
“以後也是我嫂子。”林申看向一邊的男人,老實憨厚的男人穿著紅衣,兩隻大手拘謹地絞在一起。發現林申在看他,他顯得更緊張了。林申拍拍他的肩膀,笑著說:“原哥,新婚快樂。我嫂子吃了很多苦,希望你以後好好對他。”
原哥臉漲得通紅,激動地說:“我會的,好不容易娶到手的媳婦,我一定會對他好的。”
蔣代真悄悄把一個紅袋子塞給張小珂。
張小珂驚訝地看著他:“這是——”
“一點心意,是單獨給你的,願你以後生活幸福。”蔣代真說。
不等張小珂反應過來,蔣代真就離去了。
“要開飯了,我們去外麵吃飯。”林申對蔣代真說。
等新房裏麵的人們都散去之後,張小珂小心地拿出那個紅袋子。
張弘文湊上來,好奇地問:“這是什麽?誰給你的?”
“真真給的。”張小珂有些感慨。
跟林河在一起時,他每天都要想著怎麽算計蔣代真。世事真是無常,他跟林河和離了,以前跟他好的人都離他遠遠的,蔣代真對他還是跟以前一樣。
張小珂打開紅袋子,裏麵裝了幾錠銀子。
張弘文的嘴巴越張越大,羨慕地說:“蔣代真也太大方了吧?”
張小珂默默地把錢收起來,在心裏記處下了這份人情。
林申和蔣代真坐在一起,頭頂上是大大的太陽。他們坐在一棵大榕樹底下,一半被陽光籠罩,還有一半處於陰涼。
快要上菜了,每個人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一張桌子能放四個長板凳,每個長板凳至少能坐在三個成年人。這個院子裏擺了八張桌子,放眼看去滿滿當當的。
蔣代真第一次和這麽多人一起吃飯,好奇地東張西望著。林申湊到他耳邊問:“你那兒熱不熱?”
因為蔣代真坐在陽光底下。
“不熱。”蔣代真說。
林申說:“你要是覺得熱,我跟你換換位子。”
“真不熱。”蔣代真說。
先上來的是兩道涼菜,接著上來的是熱菜。
蔣代真發現,做宴席的廚子手藝非常好,做出來的菜每一道都很美味。
“怎麽樣?”林申時刻關注著他的動態。
“好吃。”蔣代真說。
看到蔣代真鼻尖上冒出汗珠了,林申提議跟他換個位置,這一次蔣代真沒有拒絕。
最後一道菜是甜湯。
因為太好喝了,蔣代真一口氣喝了兩碗,肚子撐得吃不進去了,安靜地坐在一邊等著林申。
旁邊的人看到他不吃,還問林申:“你媳婦怎麽不吃了?”
“他吃飽了。”林申笑著說。
“吃得太小了,我家小貓吃得都比他多。這樣不行啊,你再勸勸他,讓他多吃一些。”那人說。
一個人來勸,其他人也來勸。
蔣代真想了想,對林申說:“你再給我弄一碗甜湯,我還想再喝一碗。”
“好。”林申答應了。
外麵沒有甜湯了,林申端著碗去了廚房。
看到林申走了,蔣代真有點後悔,想叫住林申又有點不好意思。旁邊的人看見了,安慰他:“你等一等,林工很快就回來了。”
蔣代真羞澀地點點頭。
“哎呀,你相公好好,村裏不少人都很羨慕你,長得俊還有本事。”那人很健談,笑哈哈地說。
不等蔣代真說話,那人又說:“你也很好,家世好性格也好,長得還俊俏,你們兩個很般配。”
蔣代真被人誇得臉紅得滴血。
也有一個好處是,他整個人都放鬆下來,看了眼那人旁邊的小男孩,笑著問:“這是你的孩子嗎?”
“是我孫子,可調皮了,一天被削八頓。”那人笑眯眯地說。
蔣代真吃驚地說:“你看起來這麽年輕,竟然有孫子了?”
“哎喲,我都快四十歲了。”那人捂著嘴巴大笑起來。
蔣代真不好意思地說:“我看你最多二十多歲,沒想到你竟然快四十了,你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四十歲。是我眼光太差,你別不高興。”
“怎麽會?你誇我年輕,我高興都來不及哩。”那人笑得更起勁了,看起來紅光滿麵的。
等林申回來了,那人迫不及待地說:“你媳婦真會說話,竟然誇我年輕,說我隻有二十多歲。”
林申跟蔣代真對視一眼,蔣代真一臉無奈,剛才這人已經炫耀一圈了,比中了彩票還開心。
林申笑著說:“你本來就年輕。”
那人哈哈大笑,周圍的人也笑了。
蔣代真也跟著笑了起來。
在山裏呆得太久了,他似乎也被這兒的人傳染了。山裏大部分的人都是開朗而熱情的,像林河這樣的人是少數。他們沒有多少心眼,靠自己的雙手勤奮勞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林申把甜湯放在他麵前,小聲說:“能吃多少吃多少,吃不完也不要勉強。”
蔣代真點點頭。
他吃了半碗,剩下的怎麽都吃不完了。
林申端到自己麵前,把剩下的半碗甜湯吃完了。剛開始,蔣代真還有些不好意思,見林申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他的心情也漸漸平靜下來。
見他為人和氣,很多人都湊到他麵前說話。隻要他聽到了,他都會耐心地回答。
吃完飯,他們也沒有急著走,坐在院子裏跟大家聊天。
原哥送上了一壺茶水,茶葉是從樹林裏摘來的,自己炒出來的,用開水衝泡之後,聞起來格外地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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