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成出班,眾人驚愕。

但靜下一想,陳文成弟子有三,季賢是最後一個,也是文采斐然,被他寄托厚望一人。

如今三元及第,即將成為大魏開國第一人。

他怎麽會看著弟子被趕出宮去,還永不錄用?

“陳閣老要說什麽?”武帝態度溫和了點。

陳文成為大魏文道第一人,資格老,號召力強,武帝也不得不慎重。

“陛下,人無完人,年少慕艾乃是人之常情,為此爭取也並非有違聖人之道。”

“季賢之衝撞,乃是心有不舍。”

“何況,以季賢之才,若打出皇宮,永不錄用,豈非因小失大,白白浪費人才?”

“外界聞之,天下士子,還有何人敢為帝皇驅使?”

最後一句幾乎有威脅的味道。

可這些話都很勉強,在場的人誰聽不出?

但季賢所作所為眾人都看在眼裏,縱然是陳文成也沒更好的辦法。

可陳文成若不站出來,還有誰會站出來幫季賢。

而於龍圖則鬆了口氣,這早在他的預料之內。

“陳閣老此言差矣!”

陳文成眼皮一挑:“皇子殿下,得饒人處且饒人!寬恕是種美德!”

李簡心下冷笑,早就知道這老東西一定會跳出來。

天下文道之宗,年過七十還娶小丫頭為妾,也無怪季賢敢覬覦皇子妃了!

“陳閣老是在為自己辯解嗎?”

陳文成一愣,眾人都沒明白。

“殿下這是何意?”

“天下都知道本皇子背不下一本三字經,但本皇子看是你們都背不下吧!”

“在場除殿下外,何人不是讀書破萬卷,方能今日走入金殿,參加殿試?”陳文成也有些怒了。

你是皇子不假,但老夫是誰?

是文淵閣閣老。

連你父皇都以禮相待,你怎敢如此!

“那陳閣老所學三字經必然是假的,否則為何連‘子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都不知道呢?”

“季賢在你門下學習多年,他如今作為,豈是一句年少慕艾能過去的?”

“你……”

李簡笑道:“聽聞一個月前陳閣老七十五大壽之上,迎了年方十六的少女為妾。算來,陳閣老已經有妻妾十八房了吧。”

“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季賢從九歲開始就在你門下,耳濡目染。師者如此作為,身為弟子又豈能不效仿?”

“你……你……你敢如此辱我?”陳文成氣的腦袋一陣暈乎。

“非也,本皇子尊重有才華的人,更尊重德行高尚之人,而這些話也隻是在陳述一件事實。除非,本皇子是在造謠,是在誣陷您老!”

“我……”陳文成居然不知怎麽辯駁。

“便如同三字經所言:人之初,性本善!既然初始便為善,那麽請問您老,李簡所為是善是惡?”

“您老白發蒼蒼,行路顫顫,曾孫女都比她大,如何狠得下心對一個花季女子下手?此是善是惡?”

“我……你……你……”陳文成說不過李簡,隻能麵向武帝:“陛下,老臣從未受過如此之辱啊!”

武帝倒是看著李簡。

自從造反風波之後,這個兒子一而再的出乎他的意料。

此前的李簡盡管恭謙有禮,但並不善言辭,更不可能敢去懟陳文成!

於龍圖臉色不變,心中卻掀起滔天巨浪。

真的要正視李簡了。

李簡如此大的轉變,比造反更可怕,這是一個全新的李簡!

可到底為什麽?

李簡見武帝不說話,又笑道:“陳閣老,本皇子何曾羞辱過你?您老詩書傳家,難道沒聽出來本皇子說的事實,還是說……您理解不了?”

“你……”

“其實本皇子也一直不太明白,這大魏文道第一人,為何不是顏文正大人!”

“論出生,顏文正大人是文聖弟子後人,書香世家,千年傳承。”

“論文采,顏文正大人年輕時一首《明陽樓記》傲視文壇,無人可比!”

“論教育,顏文正大人有女顏卿雪,如今號稱詩仙,詞仙。詩詞傳世,千古難出。端莊秀麗,知書達理,為女子典範。”

“您有什麽?”李簡平淡的問著。

“我師有《天下全書》。”季賢似乎醒了過來,握著拳頭狠狠的盯著李簡。

“是嗎?”

“不錯,陳閣老有《天下全書》,千古未有!”不少士子都叫起來。

李簡笑了笑:“陳閣老,敢問《天下全書》是您的嗎?”

“難道……不是嗎?”陳文成從沒想到,七十五了,居然有個毛頭小子敢在皇帝麵前如此嘲諷他。

“您老不過是把過去的經史子集,百家經典,詩詞文章拿來,分了下類,在外麵套了張書皮,寫了《天下全書》四個字而已!”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李簡笑道:“沒有這張書皮,沒有那四個字,沒有分類,這些文章就不存在了嗎?”

“答案自然是存在的!”

“那是古人先賢的智慧結晶,他們可能想不到逝去之後,有人用他們的傑作來成名!”

“別人恭維您是大魏文道第一人,你就洋洋自得,以此自居了?”

“臉呢?”

李簡說的輕飄飄,卻像是一記耳光狠狠抽在陳文成臉上。

陳文成身體一晃若非於龍圖扶著,就直接倒下了。

“諸位士子,你們學聖人之道,修道德文章。本皇子就想問一下,《天下全書》的內容,到底是誰的?”

“本皇子在問直接點,《天下全書》之中的聖人文章,是陳文成寫的嗎?”

敢回答嗎?

天下讀書人皆為文聖傳人自居。

學的是聖人之道,想的是以聖人之道治理天下。

但這和陳文成有什麽關係?

“陳文成竊取先賢文章,以天下全書自居,自以為是天下文道第一人。這是偷,是盜,是搶!”

“況且當年皇祖父讓人編纂《天下全書》,本意為整理歸納,為方便後人查詢同類文章。而當年參加編纂的人足足有五百一十二人,怎麽就成了陳文成一人之功?”

“怎麽就把這本書變成了陳文成的東西?”

“怎麽他就成了文道第一人?”

“如此搶他人之功,消本來真意,奪先賢之文,其罪其惡,從古至今,這曆史長河之中無人能出其右!”

噗……

陳文成一口鮮血噴出,人直接倒下!

“陳閣老,陳閣老……”於龍圖和顏文正都要緊攙扶。

“你也知道羞愧嗎?”

“不過你這吐血,和你弟子倒是一脈相承,不愧是師徒!”

“還在說!”武帝瞪了一眼,心中卻不知為何,極為痛快。

什麽第一人,在武帝心中都很膈應。

尤其是什麽文宗,文道第一人,這種人要煽動天下士子隻要登高一呼。

沒有哪個皇帝會喜歡。

“父皇見諒,隻是兒臣眼中容不得沙子。黑便是黑,白就是白,聖人之道豈能縱容偷搶盜竊之輩?”

李簡說著看著眾士子:“本皇子是不學無術之輩,但基本的道理還是懂得。你們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