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又從使九節鞭的少年眼前閃過一男一女,各自手持血跡斑駁的彎刀,眼中閃著溫潤的淚花,輕聲疾呼道:“恩人,手下留情啦!”
“恩人,就放他一條生路吧!”
陳旭嫦一怔,看一男一女確實生得彪悍有形,身著一襲破舊的裘衣,麵孔有五分似曾相識之感。
就在陳旭嫦斜持越女劍盯緊使九節鞭的柔然少年之際,一男一女又鷹護在前頭,不讓陳旭嫦近身。
“恩人呐,我是赫赫,……”
“恩人呐,我是連連,……”
一男一女輕聲疾呼之後,陳旭嫦好似受了一擊天雷轟頂,從後背驟起一陣拔涼,不知道說什麽好。
世事就是這麽反複無常!
赫連夏國已生變故,就連對赫連夏國仗義相助的機會也沒有了。
可是,再看眼前一男一女的身形與相貌,是越看越像,越看越熟悉。完全就是赫連不亢與羊舌氏。
隻是,如今兵戎相見,想起曾經赫連不亢在孟婆郡城外的仗義出手解圍之恩,又怎能恩將仇報?
要是對恩人出劍,有違幽嫣穀墨家之名;有違幽嫣穀墨家向來秉承的“天誌”;更有違江湖道義。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旋即,越女劍一閃寒光極速入鞘一把,而後斜持雙劍做遊離攻殺之狀,不進也不退,緊接著輕聲又道:“赫赫?連連?怎麽會是你們?你們怎麽又會在柔然王庭啊?”
“這,這,這,這都是怎麽一回事啊?前番才收到飛鴿傳書。這才過去多少時日?人算不如天算。人有千算萬算,不如老天一算!”
“……”
赫赫與連連繼續鷹護著柔然少年,彎刀前後、左右遊離之間,誓死也不能讓陳旭嫦靠近一尺一寸。
與此同時,連連隔空與使九節鞭的柔然少年輕聲疾呼道:“王子,快走,你快走!去尋各部頭領,快走!留住青山,不怕沒柴!……”
赫赫盯緊陳旭嫦一雙越女劍,極其警覺又道:“恩人,夏國被魏國攻破。阿爹已經戰死,我與連連突圍出來。原本還想著敵人的敵人就是盟友,這才來投靠柔然王庭!”
“殊不知,天大地大,還是沒有咱們赫連一家一姓的容身之地!恩人,如今各為其主,得罪了!”
赫赫厲聲說道“得罪了”之際,生怕陳旭嫦出劍氣去傷柔然王子,故而彎刀一旋而上,直取陳旭嫦左心右肺,彎刀一閃寒光驟現無情。
緊接著,連連也是一閃寒光從右邊攻殺上前,人雖有情,可是彎刀嗜血無情,落刀即是曇花。
陳旭嫦一雙越女劍與一對彎刀相撞相接之際,沒有使劍氣,驟起一綹又一綹電光火石,刀口與劍鋒左右、前後滑過,“滋滋”異響。
對於赫赫與連連,又怎麽能使三劍流、又或者無上快劍?劍氣都舍不得使,劍氣如霜必定誤傷!
而使九節鞭的王子見柔然王庭大勢已去,又有高人相助,已然無力回天,徑直淚流滿麵對柔然國主喪命之地三磕頭,拖著九節鞭一閃身影潛行而又往遠處逃了出去。
柔然王子倒也極其機靈,很快就消失在遠處的灌木叢裏,一個眨眼就尋不著身影,也尋不著蹤跡。
陳旭嫦也不刻意去追,畢竟,得讓赫赫與連連留有一絲希望,雖然希望極其渺茫。要是路遇六軍鎮反殺的魏軍,也是凶多吉少。
赫赫輕聲又道:“恩人,如今再一次國破家亡。死在越女劍下,死而無憾,恭請恩人一劍!”
連連附和也道:“恩人,恭請一劍!命喪越女劍,不丟人!當日越女劍在‘十山八寨’周全我家六口,即使一命抵一命,赫連家都還欠越女劍四條命。隻得來生再報了!”
一雙越女劍與一對彎刀相持之際,“滋滋、咕嘎”中的刀光劍影雖然無情,而人卻有溫情。
赫赫與連連一閃淚花,陳旭嫦遙想一些往事,又如何能忍心對赫赫與連連下手?想起“十山八寨”時一副可愛至極的樣子,又想起孟婆郡九尺驛道離別時的豪氣。
如今,刀劍相見,確實不是滋味,似有一把刀子在五腹六髒上猛烈的一刀、一刀、又一刀,……
赫赫一時嘶啞著聲音說道:“恩人,什麽也不用說了,什麽也不用說了啊。要怨就怨這一個亂糟糟的世道,要恨就恨這一個亂糟糟的世道。今日能死在越女劍下,雖敗猶榮。恩人別折磨自己,出劍吧!”
“赫連一家,都是頂天立地的漢子,受得身首異處之痛、也受得身首異處之苦!生而為人,都是要死的!眼下計又不成,是天滅柔然、天滅夏國。也是讓赫連一家在九泉之下團聚啊!恩人,出劍吧!”
連連同時又道:“恩人,咱們各為其主。能死在越女劍下,赫連一家無怨無悔。如今,柔然王子已然逃脫,也不負柔然國主收留之恩。恩人,快給連連一劍痛快吧!……”
陳旭嫦聞言,更橫不下心,又下不了手。越女劍開始顫抖,在赫赫與連連彎刀步步緊逼之間,不由自主的緩緩退後,一步,一步,又一步,但願能一步退步到從前。
卓卓杏兒與獨孤達雙雙受傷,兩兩又捉起了血跡斑駁的彎刀,攻殺近身的柔然軍士,一時也顧不得陳旭嫦,況且也無法出手相助。
不遠處的花木蘭與阿依咕叻兩兩聯手,遙看柔然國主已經命喪越女劍下,自是大獲全勝,旋即與隨行的狼皮帽興奮道:“燃狼煙!”
花木蘭言畢,又與阿依咕叻兩兩聯手,使無影刀法往柔然軍士中攻殺而去,一時如入無人之境。
狼皮帽自是興奮之際,與柔然打殺了這麽多年,耗了多少錢糧,折了多少大魏好兒郎,如今終於揚眉吐氣,比才發現花木蘭將軍與阿依咕叻將軍是女子還興奮百千倍。
突然,花木蘭彎刀一收一旋之間,從赫赫身後一閃寒光而過;阿依咕叻彎刀一收一旋之間,從連連身後一閃寒光而過;……
“前輩,我等助你一臂之力!”
就在阿依咕叻疾呼之間,彎刀再一次一收一旋,與花木蘭互換了一次身影。花木蘭彎刀一收一旋之間,又從連連身後一閃寒光而過;阿依咕叻彎刀一收一旋之間,又從赫赫身後一閃寒光而過;……
赫赫與連連仰頭一聲哀嚎,而後曇花一現如雨如霧,而後落地又是一樹樹怒放的海棠花枝。
花木蘭與阿依咕叻見勢,一時棄了赫赫與連連,緊接著再一次兩兩聯手,秀發激揚,殺去柔然軍士中,無影刀法過處,哀嚎驟起!
陳旭嫦顫抖著越女劍,收回了一成力道、兩成力道、三成力道、四成力道、五成力道,……
無論怎麽收手,赫赫與連連手中的彎刀已如風中淩亂的兩支蘆葦棍子,一口曇花,而後一樹樹海棠花枝從雙頰而下,彎刀“哐當”落地,而後耷拉著雙臂“撲通”倒地!
“赫赫,……連連,……”
陳旭嫦忍不住一通疾呼,一雙越女劍顫抖著入地一尺,順勢放平赫赫與連連,左手握赫赫雙手、右手握連連雙手,一時老淚縱橫。
旋即,仰頭一聲長嘯!
“恩人,恩人,恩人。忘記了,還欠你一半的牛。在夏國牛多的時候,就像是大漠中的沙子,怎麽數也數不完。可是,牛已經沒了,一頭牛也沒了,要麽被殺、要被被魏國人搶了去,恩人,實在對不住啊,本該到手的牛,變沒了!”
“是啊,還欠你一半的羊,夏國羊多的時候,就像是夜裏滿天的星星,一閃一閃亮晶晶,怎麽數也數不完。本該到手的羊,也沒了!”
“……”
陳旭嫦聞聲,五腹六髒都在顫抖,而後嘶啞著聲音說道:“赫赫、連連。你們都是好孩子!赫連不亢已經轟轟烈烈了一場!從哪裏摔倒的,再一次從哪裏站了起來!”
赫赫閃過一縷苦笑,張口又是一樹怒放的海棠花枝,道:“恩人,雖說哪裏摔倒的從哪裏站起來,如今這不是又一次舊地摔倒了嗎?”
連連驟起一綹苦笑,緊接著附和又道:“恩人,大恩人,咱們就要死了。能見大恩人最後一麵,咱們真的是好高興,更為懷念在‘十山八寨’的日子,更懷念木木大俠,……”
赫赫扭頭瞥了一眼連連,又是一樹海棠花枝落地,緩緩道:“傻連連,那是烏烏大俠,……”
連連白了一眼赫赫,張口一樹怒放的海棠花枝,支支吾吾道:“臭赫赫,那就是木木大俠!對了,對了,恩人,烏圖木大俠究竟姓烏,還是複姓烏圖,又或者三姓烏圖木啊?這麽多年來,總想不明白!”
陳旭嫦一時無言,五腹六髒更為撕裂之痛,忍不住道:“赫赫就當他是烏烏大俠,連連就當他是木木大俠吧,烏圖木都會應聲的!”
赫赫與連連相視一笑,而後各自長舒一聲“哦”,沒有了出入的鼻息,雙手越漸冰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