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對於我來說，是一種束縛，穿著它總會讓我覺得無法呼吸一般。”雨宮桃華繼續傾訴著。
“但是，我很清楚，這種想法很怪，和周圍所有人格格不入，所以一直以來，不敢對任何人提起。”
千葉修一借著昏暗的光線，看著對麵一絲不掛的雨宮桃華。
後者的長發垂在身前，雙腿並攏地側放但這並不是為了遮蓋，隻是習慣性的動作而已。
說話之間，長發飄動，雙腿變換動作，都會讓千葉修一隱隱約約似乎看到了些什麽。
但仔細一想，其實又看不到什麽，畢竟光線非常暗。
“小時候，我並不清楚什麽叫天然主義，隻是單純覺得穿著衣服很不舒服，經常鬧脾氣不肯穿。
在父母一再的教育和強調叮囑下，我也隻能忍耐著，和周圍人做相同的事情。
可這種壓抑和束縛，終究是無法一直忍受下去的，但個體又不可能真的與主流相悖。
所以隻好在私下裏，在自己的住處，營造出一個可以自在放鬆的小世界。”
雨宮桃華說到這裏，自嘲一笑，“說起來，這也是自欺欺人吧，困在衣服裏，和困在房子裏，其實都一樣是不自由的。
但是，這已經很難得了，已經是我能做到的極限了，這樣的我是不是很奇怪？”
一直默默傾聽的千葉修一總懷疑她在說什麽隱喻，聞言來不及想太多，便微微搖頭。
“每個人剖開來看，其實都很奇怪，人與人之間本來就沒辦法完全相互理解。”
雨宮桃華聞言一怔，“這樣說好像也對。”
“而且，雨宮桑會說這些給我聽，不正是因為覺得我也是奇怪的人嗎？”千葉修一直截了當地道。
“我倒是更願意用特別來形容。”雨宮桃華雙眸閃動著。
“我之前遇到的人，一般可以分兩種，一種是對我有著超出常人的期待和傾慕。”
“比如名瀨老師？”千葉修一立刻會意。
“沒錯。”雨宮桃華點點頭，“從他們的眼神裏，我就能知道，一旦接納他們走進我的小世界，見到我的真實麵目。
他們多半會不敢置信，十分失望，甚至轉而對我產生極度的厭惡。”
千葉修一點點頭，“確實有可能，恐怕他們寧願你繼續保持距離，隻給他們看虛假的一麵，也免得心目中的完美期待破碎。”
“就是這樣。”雨宮桃華含笑點頭，看上去似乎有些開心，“另一種則有著強烈的占有欲和進攻性。
一旦請進來，他們會試圖霸占這裏，改造這裏，將我從這裏強行拉出去，變成他們喜歡的樣子。”
千葉修一試著想了下，沉吟道：“也有可能一開始並不會做什麽，要隨著相處時間久了，才越來越難以接受，雨宮桑與常人的格格不入的樣子。
或許是生怕哪一天事情傳出去，被連累著丟臉，然後才會逼著雨宮桑去改變。”
“千葉君果然能理解。”雨宮桃華的笑意更濃了，“我父母就曾試圖改變我，因為覺得丟臉。”
“我隻是隨便說說，雨宮桑也不要對我有過多期待。”
千葉修一連忙擺手，對方這反常的表情，配上這環境，多少有點瘮得慌。
“就像之前說的，人與人之間是沒辦法完全互相理解，我自然也不例外，隻是多少能換位思考一下。”
雨宮桃華聞言愈發有好感了，“我不會對千葉君有過多的期待，千葉君應該對我也沒有，這才是正常人相處的樣子。”
“原來我是這樣被選中的嗎？就因為我足夠正常？難道不是因為奇怪嗎？”千葉修一打趣道。
“但對我來說，這樣的正常才是少有的。”雨宮桃華語氣中透著一股孤獨的味道，這是平時所沒有的。
“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雨宮桑不希望有人打破這個小世界的自由和寧靜，也不渴望被拯救改變什麽的。
隻是希望，偶爾有個人路過，進來坐坐，和真實狀態下的你放鬆地聊聊天，這樣？”千葉修一試著問道。
雨宮桃華雙目灼灼，閃爍著讓人無法拒絕的流光，“千葉君願意在我身上花點時間，做這個人嗎？”
千葉修一心說，看樣子這些話，她積壓在心裏很久了，上次那個女同事的事情，應該就是她試圖找人緩解孤獨的一次嚐試，結果狠狠的失敗了。
見千葉修一不說話，雨宮桃華隻覺得難得悸動的心，再次緩緩沉寂下去。
果然，自己這樣奇怪，又抗拒改變的人，隻能躲在角落裏，戴著麵具偽裝，度過這一生吧？
“今天的事情，是我冒昧了，給千葉君添了麻煩，千葉君不要為難，以後……”
雨宮桃華漸漸恢複了平時的樣子，緩緩起身。
“不是為難，隻是……”千葉修一看著昏暗中她光潔的身軀，表情有些糾結，“雨宮桑要聽實話嗎？
我感覺說出實話之後，雨宮桑可能就不願意給我這份特殊的訪客憑證了。”
雨宮桃華眨了眨眼睛，重新坐了回去，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千葉君請說。”
“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雨宮桑選中我，是因為我既不是傾慕者，也沒表現出強烈的占有欲，進攻性，以及……嗯，那方麵的欲望？”千葉修一斟酌著措辭問道。
雨宮桃華點點頭，“一開始確實是這樣，雖然後麵也有點別的原因，但大體上沒錯。”
千葉修一攤手無奈一笑，“問題是，我之所以能對雨宮桑的魅力淡然看待，是因為每次來的時候，都恰好是在被榨幹了體力之後啊。”
被，被榨幹了？
雨宮桃華頓時愣住了。
她這個表情，如果讓名瀨堇看到的話，大概會震驚的不行，畢竟在後者眼裏，前者永遠是一副平靜對待所有事情的樣子。
雨宮桃華的嘴微微張開，好一會兒才吐出話語來，“千葉君……這樣的話，還真是讓我很驚訝。
事情的確和我所想的不同，但千葉君其實完全可以不說出來的，我也不會猜到。”
“但是那樣的話，不就和雨宮桑對待名瀨老師的方式一樣了嗎？”千葉修一攤手道。
“為了讓雨宮桑不失望，我要偽裝成一個符合您想象的人？這樣的事情，真的是雨宮桑期待的？”
雨宮桃華頓時啞然，的確如此，那樣還談什麽坦誠相對，**真實？
千葉修一笑了笑，絲毫不在意這樣可能會喪失一個和絕世佳人親近的機會。
“現在雨宮桑還要邀請我當特殊訪客嗎？如果堅持的話，我倒是可以每次在被榨幹後再來，這個沒太大問題。”
相比之前隻有太太和癡女會長算是主力，現在又多了紗雪，不被榨幹才是難得的事情。雨宮桃華似乎有些淩亂，陷入了沉思，一時間氣氛有些沉默。
事情完全不像她想象的那樣，她也沒有做過這種預料，這種清空欲念，來達到淡然相對的方式什麽的，她還真就沒見過。
以往那些愛慕者，生怕身上沾了其她女性的味道，讓她聞到，所以被榨幹後立刻過來找她這種事，完全不可能發生。
千葉修一這多少有點作弊了。
一旦哪天來的時候，不處於心如止水的狀態，還會淡然相對嗎？不會打破現有的自由和寧靜嗎？
這個問題讓雨宮桃華很遲疑。
千葉修一這邊也夠撓頭，這位表麵完美的絕色佳人，想要接近的條件還真是夠苛刻的。
首先一條，不能對她有過度的期待和仰慕，名瀨堇這種輕易成為迷妹的，直接就PASS了。
好在千葉修一從來不信這世上有完美的人，一開始就不覺得雨宮桃華身上有什麽耀眼的光環。
其次一條，不能對她表現出太強的占有欲和進攻性，這樣會讓她感到不安。
多虧了文香太太的努力，千葉修一每次來的時候，都清心寡欲，心如止水，整個人都快成聖了。
最後一條，還要有點奇怪，或者說，對奇怪的事情有比較強的接受能力，不會另眼看待雨宮桃華的怪癖。
這個就要歸功於癡女會長了，在小貓咪麵前，還能有更怪的？不喜歡穿衣服算哪門子怪癖，口味太輕了。
沒什麽接受不了的。
千葉修一看著眼前的雨宮桃華，覺得其內裏其實隻是個敏感，文青，孤獨，缺乏安全感，渴望被認同的普通文學少女罷了。
隻不過是完美的外表，給了她不相稱的壓力和麻煩。
雨宮桃華一言不發，千葉修一也並不在意，隻是靠在沙發上，大大方方地欣賞她藝術品般的婀娜身姿，默默等著她整理出頭緒來。
良久，雨宮桃華抬起頭，明顯已經恢複了正常，“抱歉，讓千葉君久等了。”
“沒事，看樣子雨宮桑已經想好了。”千葉修一不急不躁地開口。
“嗯，如果千葉君不介意的話，歡迎常來這裏坐一坐。”雨宮桃華臉上透著一點灑脫的輕鬆。
“哦？沒關係嗎？”千葉修一微微挑眉。
“我自己抗拒被人過高期待，總不能卻要求別人完美符合我的期望吧？
更何況，事實上是我在給千葉君添麻煩，是在請你幫忙。”
雨宮桃華說著眼睛又閃爍起流光，“而且，千葉君應該沒有要改變我的想法？哪怕是在……未曾清空欲念的時候？”
千葉修一點點頭，“這個確實沒有過。”
一天天忙的很，要陪癡女會長和笨蛋少女，學校還有兩位女教師，回來還要滿足禦姐和太太，哪有空去琢磨如何改變雨宮桃華？
“這樣已經夠了。”星光下，雨宮桃華淺淺的笑容，如同綻放的曇花。
“千葉君，願意花時間來陪我嗎？”
“如您所願。”千葉修一輕笑一聲，“隻要不補課，其它都好說。”
“這可不行，已經麻煩你這麽多了，隻有這方麵可以回報一些，我所擅長，也就文學和插花了。”雨宮桃華也打趣道。
千葉修一撓了撓頭，“那我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嗎？”
雨宮桃華笑而不語，就這樣看著他。
“行吧。”千葉修一起身準備告辭，“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明晚等我心如止水了再來。”
“嗯，以後不對我用敬稱也沒關係的。”雨宮桃華跟著起身。
“那名瀨老師可要羨慕死我了。”千葉修一頓時笑道，並暗自琢磨起如何打擊名瀨堇一下。
你仰慕了多少年的女神，我隻用了一周時間，就跟她不用敬稱，甚至坦誠相見了。
千葉修一毫不懷疑，名瀨堇哪怕同為女性，也根本沒見過雨宮桃華的身體，說不定連腳都沒看見過。
嘖嘖嘖。
這種感覺，怎麽好像有點熟悉？
雨宮桃華一絲不掛的，也沒可能下樓，所以隻是送他到了二樓樓梯口便止步。
千葉修一站在她身邊，看得更清楚了些，此時隻要稍稍抬起手，便能碰觸到那些凸出的曲線。
“現在知道我其實並不是真的沒有欲念，不會覺得被我看身體不舒服嗎？”
雨宮桃華絲毫沒有遮掩的意思，看著他的眼睛，淡定地道：“千葉君的眼神裏並沒有其它東西，至少此刻是幹淨純粹的，那就沒問題。
天然主義者本身也並不是沒有欲望的人，隻不過是對於赤身這種狀態，並不會立刻往那方麵想罷了。”
千葉修一微微側目，“雨宮桑……哦，我直接叫桃華姐，可以吧？”
“你喜歡就好。”雨宮桃華並不在意這種事。
“那好，桃華姐接下來該不會是想說，我很有天然主義者的天賦，要拉我入教吧？”
雨宮桃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在思考，對方也一絲不掛的話，會是什麽樣的場景。
“這個……我倒是沒有想過，千葉君有興趣試試嗎？”
千葉修一認真思索了下，“桃華姐背後真的沒有奇怪的組織吧？”
雨宮桃華啞然失笑，“哪裏有那種東西，千葉君不用有這種擔心，我連出門都很抗拒，更別說加入什麽組織了。”
“那好吧，這樣的話，我倒是可以考慮試一下。”千葉修一說著擺擺手，十分痛快地離開了，“但今天肯定來不及了，明晚見。”
“嗯，祝你好夢。”
雨宮桃華站在樓梯上，看著他一點點摸下樓，直到身影消失不見，又獨自站了很久很久……